谢鹤正要反驳,闻到那白骨顿时一阵恶心泛上心头,这熟悉的味道忽然使他想起——
今晚出来前,他是喝了一碗补汤。
明白是什么汤的刹那,谢鹤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理智的弦顿时崩塌。
“谢宴,你大胆,你竟然挖出他的白骨熬汤给我!
我杀了你——”
他从旁边抽了剑正要刺过去,云相脸色难看地喊他。
“殿下!”
立时,谢鹤看着众人惊恐的目光回神。
如坠冰窟。
他承认了。
他竟然承认了。
“他竟然真杀了四皇子取而代之?这么多天竟然都是他伪装四皇子?”
“来人啊,快来人啊——将这逆贼抓走——”
臣子们顿时惊慌失措地喊着,谢鹤眼见事情败露,立时大步往外迈。
还没跃出乾清宫,门外便被已经赶来的御林军堵的水泄不通。
他眼神阴鸷地回头。
“你的人呢?”
云相蠕动了一下唇。
“我的人在宫外——暗卫!”
他才喊了两声,“嗖嗖——”,两道身影从天而降,被人扔在了地上。
浓重的血腥味散发出来,臣子避如蛇蝎地离远了。
“云相在找他们吗?”
谢宴轻笑一声。
躺在地上的,正
是今晚随他入宫的暗卫。
“还是在找——你宫门外候着的副将?”
立时,云相脸色惨白。
谢宴把玩着一块不知何时出现的兵符,那兵符是他在嘉帝昏迷后翻遍了乾清宫找的,却没想到,没想到……
“怎么会在你那?”
如果在他那,宫外的副将一定……
“死了。”
谢宴叹息了一声,弯唇朝他笑。
“云相和大哥在宫外西街为我准备了好一桩戏码,可惜……没有用了。
来人——抓起来!”
他一声令下,门外的御林军纷纷冲了进来,谢鹤与云相急急往后退,危急关头,云相大喊一声——
“放肆!
本相今晚只是入宫,并不知道他是大皇子,本相奉命理政,入宫自然是批奏折,再来乾清宫探望皇上,你胆敢——”
“哗啦——”
一卷竹简砸到了他脑袋上,谢宴居高临下地开口。
“那便看清楚——
此竹简是你三年前收云缈为养女,继而与谢鹤三年内频频联系的证据。”
云相怔怔地抓住了竹简。
“三年前,谢鹤午门诈死逃脱,而后云缈殉情,摔落山崖,被你救了下来。
你收她为养女,更暗地里救下谢鹤,助他韬光养晦。
皇陵之事后,你接回云缈,再之后藏谢鹤在地道中,直到染坊街被烧——
妻族皇商的地位大受打击,云家在京城的地位也因此事有损,你便与谢鹤一起——策划了杀四弟取而代之的想法。”
“没有……我没有……”
云相心知到了此时,谢鹤已是保不住,可他不能一起死!
那他们如何还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你将云缈嫁去四皇子府,实则谢鹤早已在府邸内,只云缈和谢鹤的关系,你如何说你与谢鹤不认识?”
“我嫁缈儿的时候只以为他是四皇——”
话没说完,谢宴从苏皎手中将那孩子抱了过来。
一张和谢鹤相似近七分的脸晃入众人眼中,那眉眼之处,更与云缈多为相似。
“信儿!”
云缈立时哭喊出来。
这番模样更坐实了谢宴所言,再加之云相和谢鹤今晚一同出现在这,几乎是板上钉钉,毫无狡辩的余地。
“今夜入宫偷窃玉玺,篡写圣旨,是为大罪,云相与谢鹤,即刻射杀——”
“我是丞相!我是皇上下令监政的丞相,没有皇上的圣旨,你们谁敢动我?”
“那朕现在也可以废了你这个丞相!”
桌上写了一半的圣旨被兜头砸了过来,众人一惊,循声望去,便见床榻上昏迷不醒的嘉帝不知何时已站在了屏风前,手中攥着玉玺。
“好得很,朕的玉玺,你便随意来用,圣旨也敢乱写!”
“皇上?你不是……”
云相顿时瞳孔一缩。
不是说皇上早染了时疫昏迷不醒吗?
“朕若不昏迷,如何见你在朝堂上兴风作浪,如何能看到你今晚和这个逆子偷窃玉玺伪造圣旨?”
嘉帝冷冷看来一眼。
“来人啊,将这逆子和云相即刻抓住,凌迟处死!”
御林军一拥而上,在两人还没反应过来之时便将他们扣了下来。
谢鹤头狠狠撞在地上,被桎梏着跪下去,事已至此,他却全露出了不再伪装的模样。
怨恨地瞪着嘉帝,他沙哑开口。
“从前做你儿子的时候,我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这样与你刀剑相向两次。”
嘉帝眸子眯起。
“父皇,我的好父皇——你为了谢宴,三年前明明知道我是冤枉的,还将我送去午门处死,三年后,他为天象所困,可你为了他,竟然再次不惜假装昏迷引我入局——”
“天象之事如何,大哥该比谁都清楚。”
谢宴打断他的话。
“双蟒雕像,西街流言,甚至包括时疫——哪一桩不是从四皇子府传出来的?”
“你知道?”
谢鹤怔然,很快又仰头大笑起来。
“是啊,你知道,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从传出徐稷离京消息的时候,他慌里慌张地乱了阵脚,那时便该知道不能轻易动手的。
可他还是不甘心。
他筹谋,他算计,以别人的身份活在这世上,所求不过是站在这阳光下,堂堂正正地说一句,他不曾反叛,他没有生过叛心。
“我本来也没有求过帝位的。”
发冠散落在地上,他怨恨的眼神看着嘉帝,又看向谢宴。
可他的父亲算计了他,他凭什么要背着这样的罪名!
他就做给他们看!
“为什么啊!父皇!我也是你的儿子!”
他知道自己出身卑微,母亲又不如元后得宠,他从小习策论,是因为母亲对他说要学会感恩,他要好好学一学这些,日后做嫡子的第一能臣,辅佐他成为盛世帝王。
他学了,他信了,他小心谨慎地做着大皇子,他以为一切都如预设中的那样,可他最亲的父皇,却亲手将他推入地狱。
心口闷得不成样子,谢鹤头一回在嘉帝面前掉了眼泪。
他不甘,他不甘他三年躲藏,三年背负的骂名,不甘二十年虚假的亲情幻影,原来都是假的。
谢鹤哭得泣不成声,又骤然仰头看向谢宴。
“你呢——你对我就没有半分愧疚吗?
你踩着我的血,做得宠的皇子,做日后的储君,有没有哪一天——念过那双蟒佩,原来是代表我们的兄弟情深?”
他声声泣血,似乎要将自己多年的委屈和怨恨都倾泻而出,谢宴却始终神色不动,抬手抽了剑。
寒光闪过——
“不要——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