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除了个别汉军旗出身的脸色极为难看,佟氏就是其中之一,佟家虽然是满人却入汉军旗已久,汉化已经极深,加上康熙喜爱汉学尽人皆知,佟氏可以说被佟国维用汉家的规矩教养长大的,对于琴棋书画、针线女红自然是信手拈来,但这骑射的本事虽然不能说不会,但绝对好不到哪里去!宜敏对佟氏的弱点自然清楚得很,否则何必挑挑拣拣弄一个骑射的考验出来?她倒要看看一个连满人最基本的骑射都不曾学会,反倒处心积虑去学汉人那一套的忘本之人怎么把自己扮演得完美无缺起来。
康熙在位六十年后宫的女子多不甚数,但是越到后期娇柔如水的汉女做派就越严重,而最大的分水岭就是孝懿皇后佟氏,完全是娇弱且多才的女子的代表,这位仅仅把持后宫十年的女人却几乎占据了康熙整个后半生,此后康熙宠爱的女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佟氏的影子,无论德妃还是良妃都是这种类型的,而小佟氏能够后来居上位居贵妃更是托了自己姐姐的福,就连老四上位也不能不说没有佟氏的影子存在!
今生宜敏自然不容许这等情况出现,借着孝庄的手打击佟氏,已经改变了一部分未来的发展趋势,但是还差一点,还需要整个八旗上层都认识到娇柔如水的女子是祸害而不是宝贝,这样才能从根子上彻底掐死后来这些女人上位的苗头!宜敏眼中闪过锐利的寒光,她过去可是吃了这种女人不知多少亏呢!她虽然有时候不介意装娇扮弱,却不代表她没有骨气和自尊,她是素来以军功著称的马佳氏的女儿,铁血和坚强早已深入到骨血之中,柔弱的作风只会让八旗男儿溺死温柔乡,大清入关前的血气和彪悍将不复存在!
宜敏将手中精致的马鞭一挥,指向不远处那些精壮的骏马:“这些都是本宫特地向皇上求来的御马,每一匹都是大草原的宝马,虽然它们被驯服了,但是没有自信驾驭的人现在就站出来,马匹是我们八旗子女的半身,想来精通骑射的人都知道真正的好马拥有自己的骄傲,若是没本事的人骑上去可要小心了,本宫也不勉强你们,没把握的秀女只管说出来,本宫自会安排别的考验给你们!”只是宜敏那漫不经心的眼神和轻蔑的口气无疑激起在场众女的傲气,一个个都憋着一口气不肯被看扁了,就连心中打鼓的也硬挺着没有站出来,结果最后只有寥寥数人站到了一边,承受着所有人轻蔑目光的洗礼,顿时个个如芒在背,羞愧无地。
宜敏好笑地看着佟氏也站在参加骑射的队列中,不由暗自想象一会将要上演的精彩好戏,微抬下巴示意身边御马监的总管吴太监可以开始了。吴总管虽然是个公公,却是个刚硬武勇之人,听说是因为战场上伤了命根子,家中又穷困潦倒,为了养活家中老小这才入宫当了太监,被先帝派到御马监,二十多年下来已经是总管了,是个极为懂马养马之人,宜敏对他也难免多了几分尊重,称他吴总管而非吴公公。
吴总管带着御马监的小厮们牵马过来,将一匹匹马展示在众人面前,听得懂的秀女听得津津有味,听不懂的则昏昏欲睡,最后吴总管看了看宜敏,等她示意之后才开始介绍了此次考验的规则,每位秀女将得到一匹马、一张弓和十支箭,弓可任选适合自己的强度,只要在五十弹指间跑马至远处靶场射箭,可奔射亦可下马站射,百步外射箭只要一矢中靶心、三矢上靶即可过关,五十步三矢中靶心或六矢上靶亦可过关,若是当着力弱者可三十步远,但至少需要九矢上靶方可过关。
听完考验规矩的秀女们都松了口气,这样的规矩基本上有些本事的都能过关,贵妃娘娘倒是言出如山,确实没有刁难她们,顿时一个个兴奋起来,都将这次选秀当成一次出彩的机会,毕竟这可是御花园,说不定皇上就在哪里看着呢!若是能表现得好入了皇上的眼,将来的荣华富贵自不待言,有这种心思的秀女不在少数,甚至还偷偷打量了四周看是否有明黄色的身影,看得宜敏心中偷笑,她们倒是没猜错,康熙的确在某处观看,只是她们是不可能找得到人的!
此次上三旗秀女不过二百余人,每二十人为一组上前考验,很快结果就出来了,过关的倒是多数,但是没过关的却也不少,这些秀女也没脸哭哭啼啼,毕竟表现得好的秀女多得是,证明这等考验极为公平合理,规矩也不苛刻,加上宜敏之前说的话让人无言以对,眼看最后一组的考验已经完毕,此次选秀即将就此落幕,宜敏站起身来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冒了出来:“贵妃娘娘曾言我上三旗姑奶奶不可不精擅得骑射,想必娘娘定然精通此道,定能百步穿杨,十矢皆中吧?”
顿时全场的目光都射了过去,想要看看到底是何等人物敢这样挤兑贵妃,这话听着就有问题,贵妃娘娘虽然说上三旗不可不会弯弓骑马,但是这跟百步穿杨、十矢皆中是完全不同的意义,即使是战场上的神射手也不敢夸下海口可以百步之外十矢皆中的,何况贵妃深居宫中,就算做姑奶奶的时候如何身手了得,这么多年也肯定生疏了不少,加上不少人都知道贵妃去年难产之后身子虚弱,如何能做到这等地步,出言之人分明心怀叵测,存心让贵妃下不来台,毕竟不论贵妃应或不应都已经失去了主动权,应了不免显得被迫,不应更是失了颜面,此事怕是难以善了了!
隐在暗处的康熙更是心中大怒,本来好好的一场选秀即将圆满落幕,敏儿做得真的很好,不但公平公正,而且尽显八旗的传统和风范,为他挣了脸面,偏偏最后关头杀出一个程咬金,竟然使出如此恶毒的伎俩,朕饶不了她!
第53章 谁说女儿不如男?
宜敏同样闻声望去,是一位样貌灵秀的秀女,只是眉宇间充斥的倔犟刚硬却破坏了这份灵气,此时正强撑着面对所有人的目光洗礼,四周的秀女们宛若被分开的海浪一般离她远远的,突然被孤立的感觉让她不知所措地紧紧攒住自己骑装的衣角,指节用力到发白,目光游移不定、时不时往右边瞟去,她的右边正好是汉军旗的方向,宜敏往佟氏那里一看,果然在她眼中捕捉到一丝得意,顿时心中了然,她就觉得奇怪佟氏素来爱躲在暗中放冷箭,怎么会这么明目张胆的跳出来,原来是撺掇了个替死鬼来打前哨,若她下不了台恐怕佟氏就要跳出来当和事佬,顺便让这位秀女表演一番服服帖帖的做派,给她造势吧?
只是宜敏心中冷笑,她未免得意的太早了些!总有让她偷鸡不着蚀把米的时候。宜敏的沉默让四周窃窃私语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那不是正白旗僺周祚大人的孙女嘛?真是好大胆子,竟敢这样对贵妃娘娘说话?”
“她胆子大不大我不知道,但是手上功夫差是肯定的!你难道刚刚没瞧见?她压根就拉不开弓,三十步远的地方那箭射出去还不到十步就落地了。”
“这还不好猜,她肯定是想着反正铁定会被撂牌子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要是挤兑得贵妃娘娘不得不重新考试,她不就又有机会了……?”
随着议论声越来越大,佟氏眼中也越加得意,宜敏眼看她迈出一步就要出来当好人了,顿时嘴角一勾朗声娇笑起来,握着马鞭的玉手轻抬掩住嘴角,流泻出一串串畅快愉悦的笑声,那声音宛若风铃般悦耳动听,瞬间把所有的窃窃私语和蠢蠢欲动都镇住了,宜敏开心地笑着,眼角眉梢皆是纯然的愉悦,一点都看不出阴翳的痕迹,比御花园中盛放的百花还要娇艳灿烂。
过了好一会,宜敏才歇下了忍俊不禁的笑声,只是说话时仍然止不住笑意地道:“这话说得好!本宫既然敢出这样的题考你们,若是手上没点本事就太不像话了,这丫头虽然口气不太中听,但不得不说这话很有道理啊!”
宜敏一边说一边踏着金鸾凤靴走下亭台那高高的阶梯,一步步向那位出言挑衅的秀女走去,等宜敏走得近了,众秀女才发现这位远远看着娇艳华贵的贵妃娘娘身上充满着令人无法反抗的压迫感,微微上扬的黛眉蕴含凌厉的强势,妩媚的凤眼带着睥睨天下的尊贵,她每走一步气势就增强一分,等宜敏走下那高高的亭台站定时,这些秀女已经不由自主地集体退了好几步!
宜敏含笑间顾盼生辉,手中马鞭往前一指:“本宫便如了你的愿又如何?本宫说过八旗儿女就当不忘国本,既能上马弯弓,又能管家理事,但是本宫还要再加一句,本宫从未打算用这个为难任何人,你们今日是秀女,来日就将为人妻、为人母,若是连上马驰骋的力气和弯弓狩猎的魄力都没有,将来凭什么为夫家生下健康有力的后代?又凭什么教养出慷慨豪迈的八旗儿郎?”
那些秀女听到这里纷纷怔然,她们从未想过今天的考验竟然有如此深意,但是仔细品味贵妃的话确实有理,若是八旗的姑奶奶都变得芊芊弱质,那将来生下的后代想必也是病怏怏的,有些家中就有娇柔姨娘的秀女更是感同身受地纷纷点头,那些女人根本风一吹就倒,生下的弟妹更是夭折的居多,想想未来八旗儿郎都是这等模样,不由得都打了个寒战,这简直太可怕了。
宜敏见自己的话达到了想要的效果,便收起笑容,提起马鞭猛地一挥,空气中噼啪一声让秀女们都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宜敏满意地勾唇道:“本宫今日也不端贵妃的架子,就与你们这些已经撂牌子的秀女赌上一赌,若是本宫输了,表示本宫没资格考你们,自是要厚着脸皮为你们去向皇上和两位太后求情,再给你们一次考验的机会……”
话没说完那些落选的秀女纷纷激动起来,本以为没有希望了,谁知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纷纷看向那个出言挑衅的秀女,刚刚她说的可是百步穿杨、十矢皆中,连军中的神射手都不见得能百发百中,她们的赢面还是很大的,顿时雀跃不已,恨不得贵妃立刻输了才好。
宜敏也不介意,只是等她们稍稍平静之后继续接着道:“但若是本宫赢了!本宫只要你们答应一件事……”原本平静的声音瞬间拔高,“那就是回家后好好拾起老祖宗留给你们的宝贵财富,永远不要忘你们骨子里流着谁的血?一辈子都给本宫铭记大清今日的繁华盛世,都是八旗先祖浴血奋战换来的!本宫要你们把这些传给流着你们血脉的儿子、女儿、孙子、孙女,代代相传!”激昂的语调慢慢低沉下来,带着诱惑的余韵,“本宫如此条件,你们可能做到?你们可敢应承!”
掷地有声的话语震呆了在场的所有人,包括隐在暗处的康熙,这话中没有一丝一毫私心,有着只是大草原上那广袤无垠的包容和碧空如洗的纯粹,那份为国为家的慷慨气概让眼前这些永远只看得到小女儿心思的秀女们仿佛看到了另一片天地,她们突然觉得自己竟然如此重要,她们肩负着八旗传承和血脉延续的重任,她们不再只是联姻和指婚的工具,她们今日是八旗的女儿,来日却是八旗的母亲!
宜敏满意地看到眼前这些人瞬间焕发出的生机与活力,这些出身上三旗的秀女家中多是军功起家,就连佟家也不例外,本就传承着草原民族好战激情的血脉,这种血缘的牵绊只会沉淀却不会消失,只要用对了方法,这股血性很容易被激发出来,没看见连那些原本弱不禁风的落选秀女一个个激动得小脸通红,宜敏又高声问了一遍:“告诉本宫,你们可敢应下这一局?”
秀女们顿时握紧双拳,高声回应道:“敢!我们敢!”连那些已经入选的秀女都不管不顾地跟着叫了起来,整个御花园的气氛顿时热烈起来,连头顶毒辣的太阳都无法降低秀女们的狂热和激情,隐在暗中的康熙也是热血沸腾,紧紧盯着宜敏神采飞扬的眉眼、自信坚定的眼神,只觉得心中猛烈地鼓荡着,一股不知名的情绪在胸中流窜,只有这样的女人才配站在他身边与他一同俯视万里河山,只有这样的胸怀和见识才配称母仪天下!
宜敏见情势的主动权已经回到了自己一边,无论她能否做到所谓的百步穿杨都会是最大的赢家,于是一边往安置弓马的方向走,一边含笑安抚了着众秀女的情绪,闲庭信步一般大局在握,这等手段就连皇后赫舍里都做不到,但对宜敏来说却是信手拈来,从容之极。
佟氏眼睁睁地看着马佳氏三言两语间就扳回局势,甚至还收拢了大半秀女的心,可想而知等今日这些秀女归家之后,马佳氏的声望将高涨到何等地步,可是没有人敢说她不对,毕竟她字字紧扣大清传统,句句不离八旗传承,这样的话谁敢反对谁就是八旗的敌人,那些汉人更是不敢出头,毕竟身娇体弱可不就是汉女的代表吗?虽然不甘心,但佟氏此时可不敢再轻举妄动,不说如今宜敏已经是人心所向,就说这些秀女可不是傻瓜,不是那么轻易被煽动的!
宜敏来到排列整齐的御马面前,摆手拒绝了吴总管为她另外准备好马的提议,她决定就从刚刚秀女们骑的这批御马中选,省的到时候又有人冒出来说她靠着好马取胜,那可就烦人得很了。
宜敏走过一匹匹不同毛色的骏马,注意看着它们的眼睛,直到全部看过一遍后才选中一匹毛色火红、眼神特别清澈有神的马儿,观马眼是相马之术中很重要的一环,有灵气的马较为聪慧,培养久了能跟骑士心意相通。
吴总管见宜敏相中了这匹不由得在心中竖起大拇指,看了贵妃主子是个懂行的,这匹马可是这些御马中最出色的一匹,就算是御马监里都是数得着的好马,忙指挥着身边的小太监们为马重新上鞍,总不能让贵主子跟那些秀女坐同样的马鞍吧?
宜敏不去理会那些奴才的作为,她只是专心地跟眼前的马儿沟通,素手慢慢梳理过马儿的鬃毛,轻轻抚摸马儿的脖颈,不着痕迹地将养生真气渗透入马儿体内,这是她自从修炼了养生功法之后实践得来的经验,马佳府中她专用的马儿就被她用真气梳理了好多年,是匹几近通灵的宝马,在她进宫之后被她送给了大哥,毕竟大哥肯定是要上战场的,有匹通灵的宝马无疑增加许多安全和胜算。
火红的马儿在宜敏输入养生真气后,低低地嘶鸣了几声,马首亲昵地凑过来蹭了蹭宜敏,清澈的马眼中满是喜悦,养生真气显然让它通体舒畅,对于单纯骄傲的马儿而言,宜敏的养生真气几乎无往而不利,当然宜敏还没试过其他的动物。
等宜敏安抚好马儿,挑选出趁手的弓箭,抬眼看了看靶场的距离,利落地翻身上马,如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引来一阵喝彩,宜敏向鼓掌的秀女们回以灿烂的一笑,双腿一夹马腹,马儿便化作一道红色的流光冲了出去,宜敏低伏在马背上,全身真气流转之下灵气四溢,马儿欢快地嘶鸣着越跑越欢,风呼啸而过的感觉让人畅快无比,一般人无法想象她前世被困在高高宫墙内将近六十年的,一朝重获自由是如何地酷爱在蓝天白云之下纵横驰骋的感觉?那是自由的味道,是宁死也舍不得放弃的东西!
以御马的速度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靶场,宜敏放开缰绳改用双腿控马,一手持弓,一手从箭囊中抽出一支箭矢,张弓搭箭,紧盯远处箭靶,在一百二十步远的地方手一松,箭矢化做一道白光瞬间没入靶心,远处传来众女的尖叫和欢呼的声音。
宜敏听而不闻地右腿一磕马腹,机灵的马儿身子一侧,马蹄一转开始往右侧横向跑动,她又从箭囊中摸出两支箭矢搭在弓上,开弓至满月,只闻嗡地一声弦动,两支箭矢如流星赶月一般同时没入箭靶红心!
宜敏勾起唇角冶艳地一笑,宛若盛开的罂粟花一般危险而惑人,全身上下爆发出摄人的杀气,她每次射箭的时候都会将箭靶当做自己前世的仇人,刚刚第一箭是送给皇后赫舍里氏,而第二箭是给慧妃钮钴禄氏,接下来第三箭——宜敏从箭囊里一次取出三支箭矢,搭弓弯成满月一气呵成,眯起妩媚的凤眼,眼中闪过一丝森冷的杀机,嘣!一声刺耳的弓鸣后,三支箭矢分三个角度正中鲜红的靶心,正如某人的心脏!这一箭是送给孝庄太皇太后的,终有一日,前世的帐她会一并讨回的!
远处的尖叫声已经响彻云霄,宜敏偏头看了看那里,运转真气之后,宜敏超人的目力很轻易地看到那里攒动的人群,和远处假山上那明黄色的人影,腿轻踢马腹,伸手一拽缰绳调转马头往回跑,一手将箭囊中剩余的四支箭矢全部取出,仰身向后将柔软的腰肢弯成弓形,一手开弓射箭,四箭连珠,连续四声弓响,四支箭矢头尾衔接皆中靶心。
宜敏将腰一挺回到原来的姿势,马儿依然向前奔跑着,远处那明黄色的身影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宜敏垂下眼帘,心中默念:“这最后一箭是送给你的,爱新觉罗玄烨!”她不惜抛弃重生来的宝贵自由,再度投身于这天底下最尊贵又最肮脏的牢笼,自然要得到同等的回报,唯有叫这大清天下日月换青天!她才不枉此生!
灼热的阳光、盛夏的酷暑都无法影响观看这场神乎其技表演的众人,这些秀女们哪里见过这等高超的骑射之术,即使家中有父兄在军中的,也不曾有过这等奔射连珠箭的神技!而且竟然真的是十矢全中啊!怎么能不让这些女儿家疯狂?
她们看着连人带马通体火红的女骑士宛若一枚红色的箭矢扑面而来的时候,这一刻众女竟然什么嫉妒都无法升起,当一个人达到让人望尘莫及的程度时,嫉妒已经成为笑话,她们眼中只剩下深深的敬佩和崇拜,谁说女子不如男?所谓巾帼不让须眉当如是啊!
康熙目眩神迷地看着那踏着火红夕阳而来的女人,心中的震撼无法言表,在他心中宜敏一直是美丽聪慧的,她博学多才、识大体懂进退,是他理想中的红颜知己,是他最宠爱的人,但是今天他看到宜敏不为人知的一面,她像火一般的热烈激情,如光一般耀眼夺目,迷了他的眼更惑了他的心,她高绝的骑术让她宛若融入风中般轻灵飘忽,被风飞起的长发宛若海东青的羽翼一般遮蔽了天上的太阳,她飞马而来的姿态绝美得宛若她的箭法一样让人惊艳!
康熙眼里心里满是迷醉,他想这一辈子再也不可能有谁能把这个名叫马佳宜敏的女人从他心里赶走了,她就是属于他的独一无二的海东青!
宜敏飞马回到出发的地方,利落地甩蹬下马,转头看计时的吴总管,只见吴总管恭敬地向宜敏行礼道:“贵主子一共只用了七弹指的时间,具体中靶情况还要等靶场那边送过来才清楚。只是贵主子刚刚的奔射和连珠箭当真是神乎其技,让奴才大开眼界!”
吴总管出身军旅,本来对于今日让秀女们们使用御马进行考试的时候,心中是不乐意的,在他看来这完全是暴殄天物,只是在听完贵妃之前那番话和现场一番神乎其技的表演之后,这位吴总管已经是心服口服了,在他看来这位贵主子执掌六宫是实至名归,而且报效国家、保家卫国的念头他从未忘却,贵主子的话简直说到他心坎里去了,从此吴总管对宜敏一辈子都死心塌地,倒是宜敏从未料想到的意外收获。
宜敏听了不以为意,接过尚嬷嬷递过来的马鞭,重新持在手上静静地等待靶场将箭靶送过来,不一会就见两个小太监气喘吁吁地扛着箭靶跑了过来,在场的秀女们眼巴巴地望着,随着箭靶越来越近,所有人都清楚地看到十支箭矢呈环形紧密地排成一圈,全部在红色靶心的范围内,顿时全场鸦雀无声,刚刚远远地看着已经有了隐约的猜测,但是真的看到那均匀分布靶心的箭矢时,所有人依然有着头晕目眩的感觉,这真的是一个女子该有的箭术吗?真的是一个难产体虚的女人会有的表现吗?如果贵妃没有难产的话,难道身手会更加了得不成?无人能够想象那样的情景,只是这不妨碍众人得出结果,这场赌局无疑是贵妃完胜了!
宜敏眼光一扫将场中众人的表情收入眼底,不屑地掠过面如土色的佟氏,一步步走到僺周祚的孙女面前,僺周祚是正白旗出身的大学士,康熙十一年四月被康熙召入内阁,六月任保和殿大学士,而他唯一的嫡孙女正是眼前这个倔强的少女,她自幼父母双亡,与僺周祚祖孙两相依为命,是个单纯且脾气拧的人,偏偏她的闺中密友之一正是佟氏,也许佟氏撺掇她出面,还想借此让宜敏得罪僺周祚和朝中的大学士,只是她太小看宜敏了,收拾一个小丫头对宜敏而言不费吹灰之力。
僺周祚的孙女此刻面色苍白如纸,刚刚宜敏的表现宛若在她脸上狠狠地甩了几个耳光,现在面对宜敏她简直无言以对,只是被宜敏气势锁定的她根本连手指都无法动弹分毫,只能孤零零地站在原地承受宜敏迫人威压,全身都簌簌发抖起来,突然见到宜敏举起手落了下来,小丫头吓了一跳以为要被打了,忍不住闭上眼睛等着即将到来的疼痛,结果什么也没有,只有发顶上传来微微用力的摩挲感觉,悄悄地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却被眼前温柔包容的眼神吸引住了,那里面满满的都是柔和与纵容,好像对着自己不懂事的孩子一样,就像她每天梦里见到的额娘的眼神一样……。
宜敏走到小丫头面前,见她已经吓得发抖了却忍住不哭,不由得心中好笑,看来这丫头也是个色厉内荏的,忍不住伸手摩挲了几下她的头发,就好像宜敏的额娘经常对她做的那样,口中柔声道:“小丫头,本宫可是说到做到,这回可服气了?”只见僺周祚的孙女愣愣地看着她,眼眶泛红、泪珠儿转啊转地终于落了下来,哇地一声哭了!
宜敏这回真的愣了,这是怎么回事?本宫没那么吓人吧?突然感觉怀里一重,小丫头竟然大胆地扑到宜敏怀里哭了起来,不由得吓呆了周围的人,尚嬷嬷呆了一会回过神来正要上前呵斥,却被宜敏摆手阻止了,虽然她不知道这丫头为什么会这样,但是她感觉不到这丫头的恶意,这样一个绝好的表演机会宜敏怎么会放过?
只见宜敏伸手轻轻顺着小丫头的长发,嘴角含笑地任由她哭着,等了好一会才把她从怀里拉出来,拿出帕子给她擦了擦眼泪,口中调侃道:“好了好了!好好一个小美人儿,再哭下去可就成小花猫了,到时候吓坏了御花园中的花花草草可怎么办呀?”
顿时周围的秀女一阵大笑,贵妃娘娘倒是个幽默风趣的人,而且气度恢弘,连当众挤兑她的人都不计较,还这样和颜悦色地好声好气,不由得都觉得只有这样的女人才配得上贵妃之尊。僺周祚的孙女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顿时一张脸涨的通红,就差没找个地缝钻进去,跺了跺脚抢过宜敏手上的帕子,狠狠地抹了一把脸,这才猫叫一般细声地道歉:“娘娘恕罪,是奴婢失礼了!奴婢愿意接受任何责罚。”
说着抬头坚定地看着宜敏,宜敏端详着她清澈的眼眸,里面满是认真和歉意,不由心中一笑,看来这丫头倒不像佟氏那样心机深沉,只是一时被利用了而已,于是宜敏拍了拍她的肩膀,表示她并不介意,然后抬头向四周的秀女道:“这场赌局是本宫赢了,你们告诉本宫是否该愿赌服输,说到做到?”
在场的秀女都将目光看向那些落选的人,只见那些人脸上并没有太多的失落,其中一个秀女排众而出行了一礼:“贵妃娘娘容秉,奴婢早已心服口服,无论这次赌局是输是赢,奴婢们都会谨记娘娘的教诲,一生不敢或忘!”
话音一落,她身后的秀女们同声应和,一双双眼睛并没有因为落选而失落无助,反而像找到希望一样灼灼生辉。宜敏笑着点了点头,这才是她做了这么多所要达到的目的,这些种子只要等待时机自然会慢慢破土而出,终有一日会长成参天大树的!
第54章 佟国维教女
“啪——”地一声清脆的巴掌声,佟氏被巨大的力道扇倒在地,捂着自己火辣辣的脸颊怔怔地坐在地上,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阿玛,从小她就被家人捧在手心里长大,阿玛更是连句重话都舍不得说,何况是像这样扇她耳光,心中委屈羞辱汹涌而来,佟氏的眼眶顿时通红,眼泪簌簌地落了下来,却倔强地紧咬着嘴唇不肯发出哭声。
“老爷,你这是干什么?”佟国维的夫人赫舍里氏一声惊呼,连忙扑过去抱住女儿,小心地捧起她的脸,等看到白皙的小脸上慢慢浮起的通红的巴掌印时,不由得怒气填膺,这女儿身娇肉贵的,那里受过这等苦头,眼看没一会这脸上已经肿得老高,顿时心疼的直抽抽,转过头来对着佟国维怒目而视。
“老爷有什么脾气就冲我来,拿女儿出什么气?女儿过段日子可是还要复选入宫的,打坏了你拿什么赔?”赫舍里氏乃索尼之幼女,十五岁嫁给佟国维为嫡妻,对于佟氏这个最肖似她的长女是爱若珍宝,平日里要星星不给月亮,加上她的阿玛是首辅,侄女是皇后,所嫁的夫家佟家又是当今母族,自然气焰甚高,在家里几乎是说一不二,连佟国维平日里也不敢轻捻其虎须。
“我要干什么?我恨不能一巴掌拍死这个不省心的女儿!还复选进宫?只怕她有命进宫、没命享富贵呢!”佟国维狠狠地拍着桌子,梗着脖子瞪了回去,“要不是你平日里把这丫头宠的无法无天,她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吗?啊!之前你们母女俩联起手来,非逼得我动用宫中的人手算计贵妃!结果呢?不但损失了潜伏极深的死士,连带暴露了不少姐姐苦心埋下的钉子,更是打草惊蛇,让贵妃有了防备,以后想再动手那是难如登天!何况,你们真以为皇上查不出来不成?皇上那是看在姐姐的面子上替咱们遮羞呢!”
天知道那段时间他每日见到皇上阴沉的眼神、发黑的脸色时,有多么胆战心惊,这位皇上可不是先帝爷,真要狠下心来那手段绝对让人不寒而栗的,看看皇后和赫舍里氏一族,这难道不是后族?还不是被不留情面地说打压就打压,皇后如今跟活死人一样,也不见皇上顾念结发之情。要不是他确信自己已经把所有的线索都斩断了,加上对姐姐手下死士的信心,恐怕早就顶不住向皇上自行请罪了,至少凭着甥舅的情分可以让皇上放佟家一马。
赫舍里氏听了知道这事是她理屈,当初确实太过心急了些,气焰顿时矮了下来,嗫声道:“老爷你可别吓我,那事儿皇上当真能知道是咱们家干的?不是说那些人手都是孝康皇后刻意留下的,绝不会出现任何破绽吗?何况事后也没见皇上有任何反应啊!若是皇上真的知道了还不发作,这不正说明贵妃在皇上眼里其实也没那么重要?这样咱们女儿的机会可就大了!”赫舍里刚开始还有些胆战心惊,说到后来却兴奋起来,连带身边的佟氏也眼前一亮,露出几分期待来。
佟国维冷笑几声:“你们母女俩这是白日做梦呢?你以为皇宫是什么地方?那里面连石头都能说话,何况是人呢!就算那些人都是死士,但是只要没当场死了就有暴露的危险。要是皇上真的发现了什么端倪,一时不发作也只是因为佟家是他的母家,是看在早逝的姐姐的份上,否则你们以为现在还能在这里安安稳稳地坐着做梦吗?”他真不知道当初自己是怎么鬼迷心窍,竟然听信了这对母女的异想天开,贵妃真要这么容易被算计,只怕如今在长春宫的就不会是皇后和慧妃了。
佟氏不服气地反驳道:“皇帝表哥才不会这样呢!贵妃不就是仗着长了张狐媚的脸蛋,还运气好地生了两个儿子吗?这次若不是她运气好逃了过去,咱们的计划早就成功了!而且那女人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不就会两手武夫的伎俩,哪有一点贤良淑德的模样……”佟氏带着心虚的话语渐渐低落直至于无,她心中明白自己这话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那日在御花园的震撼至今依然萦绕在她心头,那是她第一次品尝到自卑的滋味,真的很苦很涩……那种永远无法企及的耀眼和强大真的让人很无力,连嫉妒都成为一件沉重的事情。
佟国维眼神微冷,站起身踱步到佟氏面前,弯下腰紧盯着她有些失神的眼睛嘲讽道:“说呀!怎么不继续说下去?你不是很能耐嘛?敢撺掇着僺周祚大人的孙女去挑衅贵妃?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得意,很本事?是不是还以为自己的作为神不知鬼不觉?想着以后再接再励,继续想法子折腾?”一句句逼问让佟氏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惶恐之色溢于言表。
佟国维对此却视而不见:“你是不是觉得跟皇上鸿雁传书是你最大的倚仗?觉得皇上喜欢你,你就可以有恃无恐,就可以目中无人了?就有资格跟贵妃唱对台戏了?”说着还故作不解地左右端详了自己女儿一番,然后叹了口气,“说实话,在没见过贵妃之前,我对自家女儿还是挺有信心的,觉得凭我家闺女的品貌,迷住皇上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连皇后都差我家闺女一截呢!”说着凑到佟氏面前,“想来女儿你也是这么想吧?那么你能不能告诉阿玛,在御花园见过贵妃之后,你有什么感觉?恩?”
佟国维蹲下身,将听不下去想要阻止的赫舍里氏推到一边,用低沉的语调继续道:“是不是觉得自己就是那片陪衬牡丹的绿叶?是不是觉得自己就像凤凰身边的麻雀?你知不知道你那天选秀的时候,阿玛为了怕你被刁难,特地求了皇上陪着在假山上观看的!”若不是去了这一趟,他永远也想象不出自己女儿所面对的是怎样的对手,那种游刃有余的掌控力和轻描淡写的处事手段让他全身发冷,那种令人不由自主臣服的强大气势真的很可怕……在那一刻甚至连他都理所当然地认为只有这样的女人才配母仪天下!
佟氏震惊地看着自己阿玛,她从不知阿玛为了她肯落下脸面求皇上,甚至不避嫌疑地跟入后宫,突然觉得自己的小心思是如此的不可饶恕,自以为无人知晓的作为更是早已无所遁形,她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的自卑和不安更是被看在眼里。佟国维毫无笑意地干笑两声,“很惊讶吗?阿玛为了你可是煞费苦心啊!可是你不知道阿玛比你更惊讶十倍!你们这些孩子大概只看到贵妃绝代无双的风华和神乎其技的骑射吧?可是你知道阿玛看到了什么吗?”佟国维眼神有些恍惚,“我看到的是一位母仪天下的皇后,不是长春宫的那位,而是一位真正拥有包容天下气度的女人,在那份耀眼到灼目的光华照耀下,任何女人都将黯然失色,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佟国维不顾身边赫舍里氏怪异的眼神,继续刺激着已经摇摇欲坠的女儿:“阿玛的乖女儿,不得不说你实在是太不争气了!你可知道正是你给了贵妃机会,让她展示出自己掩藏于内的璀璨光华?你又知不知道,今天上朝之后,僺周祚大人特地跟阿玛道谢呢!他说,令爱对他孙女的深情厚谊,他们祖孙俩铭记于心,来日定当厚报!”咬牙切齿的语调让佟氏猛地瑟缩了一下,颤颤巍巍地抬眼看着自己阿玛,突然觉得身上很冷很冷,连三伏天的燥热都无法让她暖和起来。
佟国维心里也憋着一把火,他在朝中辛苦经营的人脉,终究还是敌不过僺周祚这种两朝元老,短短几日的时间他通过汉军旗身份拉拢的文人几乎个个避着他走,甚至僺周祚还暗中将女儿的作为捅了出去,让他被同僚暗地里嘲笑不懂教女!一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自己的怒火,这才一回到家中就给了佟氏一巴掌。
“你知不知道因为你一次自作聪明的举动,差点毁了僺周祚大人唯一的孙女,更毁了佟家这么多年来忍辱负重结交汉臣的心血!你以为僺周祚会轻易放过你,放过佟家吗?你做事之前怎么就不想想无论成功与否,你这位闺中密友的声誉都已经没了,一辈子也毁了?甚至你还送给贵妃一个收买人心的绝妙机会,你让僺周祚那老家伙对贵妃感恩戴德,让所有的秀女对贵妃崇拜有加,让那女人的声望一日之间就远远胜过了当初的皇后赫舍里!”
说到最后佟国维甚至忍不住咆哮了,这个女儿简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看着女儿坐在地上哭哭啼啼的模样,他第一次怀疑起自己的教育方式,也许贵妃的说法才是对的,既然是满人就该有姑奶奶的样子,这样的女儿如何会有为家族挣出一片天地的气魄和能耐,恐怕到时候不拖累家族他就谢天谢地了!但愿今日的当头棒喝能让这个心高气傲的女儿清醒清醒,若不下点重手,彻底拨开她自欺欺人的外壳,只怕这女儿就真的毁了。
佟国维不顾赫舍里氏的拉扯,漠然地述说着冰冷的现实:“你刚刚说贵妃除了长得好和能生外没什么了不起?可是你难道不知道在皇家,这两样就是最了不起的本事!何况你以为贵妃是什么人?她出身满洲正黄旗,马佳氏是根深叶茂的著姓大族,所出的名臣武将数不胜数,如今随着贵妃声名鹊起,那些分家支脉只怕都会心甘情愿任其差遣,这份势力之强大连钮钴禄氏和赫舍里氏联手都不敢轻动!
而咱们佟家有什么?要不是你姑姑争气生下了皇上,咱们还只是正蓝旗默默无闻的小家族罢了!便是后来抬了旗,也不过是汉军镶黄旗,那些世家大族根本不愿意让佟家归入满洲旗下,虽然当初皇上登基想要抬举母族,最后还不是迫于压力只能让佟家留在汉军旗,若不是你身上流着佟家的血,你以为自己凭什么能得皇上的另眼相看?你又凭什么以为那些满洲大族能容许汉军旗出身的你跟贵妃平起平坐?”
“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我不要听……呜呜……”佟氏捂着耳朵拼命摇头,想要借此摆脱那刺得她心中千疮百孔的话语,一字字一句句都那么不留情面,生生把她所骄傲的、自信的东西统统碾得粉碎,她以为自己出身后族,有一个当皇帝的表哥,伯父是镶黄旗汉军都统,父亲是领侍卫内大臣,她就比所有的人都出身高贵,她可以昂着头俯视所有的同辈。
她一直如此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是不同的,可是父亲的话逼着她面对了现实,大清终究是讲血统和门第的,佟家虽然出了一个太后,但是这个太后已经不在了,现在宫里的两位太后都姓博尔济吉特,佟家算不得什么!可是她依然奢望着一份与众不同的对待,在她心中表哥是皇帝,只要表哥愿意,门第什么的根本无关紧要……。
佟国维一直注意着女儿的每一个表情,对她的心思了如指掌,他站起身走出门外让下人送一个火盆进书房,然后走回桌案前,拿起一个早已摆放很久的精致雕花匣子,取出里面的东西慢慢翻看,佟氏泪眼模糊地看到自家阿玛的举动,动了动唇想要阻止却又不敢,她完全被刚刚佟国维的模样吓住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阿玛翻阅她与皇帝表哥私下里往来的信件,心中说不出的羞愧和难堪,毕竟这种鸿雁传信的事并不光彩。
赫舍里氏连忙趁机将女儿扶起坐到一边的椅子上,拿出帕子细细地为她擦去眼泪,赫舍里氏虽然心疼女儿但她不傻,相反她是个很聪明的女人,听了佟国维的话之后她才知道,原来女儿竟然擅作主张撺掇自己的闺中密友对上了贵妃,僺周祚作为两朝大学士,在朝堂上地位超然,在文人中更是声望卓著,对唯一的孙女可谓爱逾性命!女儿这回的的作为简直是把他孙女置于死地,佟家这回怕是将僺周祚得罪透了。
但是凭着和佟国维夫妻二十多年的默契,赫舍里氏相信这种事情并不是佟国维发火的关键,素来疼爱女儿的他必定是有自己的考虑,所以赫舍里氏只是静静地在一旁观望!
一家三口静默地各自想着心事,书房里只余下佟国维沙沙的翻阅声,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直到下人将火盆送进来为止,佟国维勉强压下自己难看的脸色,挥退了下人,直到看了这些信,他才发现之前的考虑还是太过简单了,女儿闯下的祸事根本不止一件,而且完全看不清形势,若不是选秀已经进行了一半,他宁可拼着这张老脸不要,也要将女儿的选秀拖到下一次,好空出时间来好生教育下这个不着调的女儿。
大夏天里在房里放一个火盆无疑更加燥热不堪,只是一家三口都没心思顾虑这些,等了小半个时辰佟国维才把康熙给佟氏的信件一一看完,眼神复杂地看着坐立不安的女儿,深深地叹了口气:“看来是阿玛做错了,当初就不该听信你求教学问的借口,让你跟皇上有任何的书信往来,如今却是骑虎难下,已是迟了……太迟了……”说着抖了抖手上的信件,伸手一抛丢进了火盆里,轻薄的信纸顿时燃烧了起来,火舌四处蔓延,不一会就烧的面目全非了。
佟氏惊呼一声扑了过去,却被赫舍里氏牢牢地拉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信件被熊熊的火焰吞噬,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落了下来,用哭得沙哑的声音嘶叫道:“为什么?阿玛!这倒是为什么?难道连这点念想都不能给女儿留着吗?女儿已经知道错了!阿玛为什么还要这么做?”说着伏在地上声嘶力竭地痛哭起来。
如今她已经清楚地知道自己争不过马佳氏了,知道自己之前的想法太过不自量力了,可是这些信件是她对皇帝表哥仅存的寄托和期望,虽然一开始她是抱着功利的目接近皇帝表哥,但是随着接触得越多她的一颗芳心早就系在了他身上,他的才华、他的博学、他的风度、他的谈吐无一不让她倾倒,一个被养在深闺的少女自然有着对未来夫婿的憧憬,而康熙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仪表才华都无疑是个完美的人选,足以吸引全天下的女子趋之若鹜。
佟国维看着哭的凄惨的女儿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却仍然对着赫舍里氏摇了摇头,硬起心肠冷声道:“如果你真的打算进宫的话,这些东西只会害死你!这世上最不能相信的就是皇帝的感情,你以为凭着这一点子情谊就可以让皇上为你不顾一切?当今的皇上可不是先帝!想当董鄂氏也要看看你有没有那份能耐!难道你没发现这些信里面所表露的意思吗?皇上哪里是把你当一个女人来喜爱,他根本就是在溺爱一个妹妹,纵容自己的亲人而已!”
这才是佟国维最为失望的地方,本以为若能让女儿跟皇上培养好感情再进宫,到时候自然前途无量,再加上佟家的面子,如果计划得好,皇后之位不是梦想!只是没想到自己的女儿竟然如此不济事,这么长的时间都无法让皇上动心,让他原先的计划只能推翻重来,何况这里面还透露了足以让佟家万劫不复的信息……
“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信中向皇上刺探宫闱秘事,还直剌剌地插手钟粹宫的人事调动,你这简直是不打自招啊!不说这次的事情确实是佟家做的,就算不是被你这么一搅和恐怕也脱不了干系!你怎么不想想,为什么从那以后皇上就再也没有音信了?难道你的脑子里装的都是稻草吗?就只会用来争风吃醋吗?”说到后面已经是声色俱厉,本以为皇上只是怀疑而已,结果这个蠢女儿竟然不打自招,明晃晃的证据放到皇上面前,简直是自找死路,他开始考虑该不该让这个女儿进宫了。
佟氏茫然地抬起头,看着阿玛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和额娘惊讶的目光,这才细细回想本来每月一封的书信已经整整半年没有收到了,本以为是皇帝表哥国事繁忙,加上她忙于学习选秀那些繁琐到极点的规矩,一时没心思关注这些,如今细细想来才悚然而惊,难道皇帝表哥已经怀疑她了?这怎么可以?如今皇帝表哥已经是她唯一的希望了,如果连这点都失去的话,她进宫还有什么意义?她岂不是一辈子都比不过马佳氏那个女人?
佟国维无奈地摇了摇头,看来自己真的错的离谱,他沉吟了半响对佟氏道;“阿玛如今给你两条路,一是复选之后阿玛去求皇上,将你指一个好人家做嫡妻,以阿玛这张老脸想来为你求一个红带子还是可以的……”
“不要!阿玛不要啊!”佟国维话音未落,佟氏就惨呼一声扑到他脚边,拉着他的衣摆哀求道,“阿玛不要把女儿嫁给其他人,女儿只要皇帝表哥一个,除了表哥女儿谁都不嫁!呜呜,如果不能嫁给表哥女儿宁愿去死!”佟氏已经是豁出去了,一听到阿玛竟然要为她求指婚,对她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竟然生出了死志,吓了佟国维和赫舍里氏一跳,他们从没想过女儿对皇上的感情竟然已经到了如此地步。
佟国维气得发抖,高高地抬起手却硬是打不下去,女儿那高高肿起的脸颊让他根本下不去手,只能深深叹了口气,颓然地倒进太师椅中,无奈地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那就走第二条路,你可以进宫,但是阿玛也不会特地为你去求位份,你怕是要委屈几年了!”他很了解康熙的性子,这当口去求位份只能火上浇油,反而对女儿不利,若是缓上几年再让女儿扮扮委屈没准还能挽回一些情分。
赫舍里氏这时候忍不住插嘴道:“老爷,这进了宫要是位份太低,咱们女儿岂不是要受委屈了?何况女儿好歹是皇上的亲表妹,若是位份不高皇上脸上也不好看啊!”赫舍里氏的亲侄女就是皇后,自然对宫里捧高踩低的情况十分了解,那些位份低的女人说到底就只比奴才高贵一点,而且一旦失宠的怕是连奴才都不如!她怎么能让女儿去受那份罪?
佟国维一瞪眼,没好气地道:“你自己都说了女儿是皇上的亲表妹,虽然位份上不高,但是待遇绝不会低的,就算看在皇上的脸面上也没人敢苛待咱们女儿的,若是皇上真的一入宫就封了女儿高位,那我才真的要担心呢!因为那说明皇上已经彻底不顾念情分,准备把咱们女儿当枪使,出头的椽子先烂你总该听说过吧?”
赫舍里氏不以为然地道:“看这话说的,位份高还不好啊!这贵妃不也是一入宫就得封妃位,怎么没见她这根出头的椽子先烂,反倒越活越滋润,如今都是贵妃了,还越过我那可怜的侄女掌了凤印、统领六宫!”她一直都不知道佟国维和女儿早在对付贵妃的时候就把皇后算计在内了,还一直对贵妃架空了皇后的权力十分不满。赫舍里氏搂着女儿理所当然地道:“我可不管那么多,女儿就算不能封贵妃,好歹也要是四妃之一才像话!”
佟国维瞪了他一眼,斥道:“妇人之见,贵妃那是什么出身?她阿玛掌着京城九门的军权,她伯公图海是正黄旗都统,她外公是正白旗都统,八旗军队中有大半直接或间接地控制在马佳氏和瓜尔佳氏手中,皇上敢怠慢这两家的女儿吗?当初没封贵妃只怕还是为了安另外两家的心!如今贵妃膝下又有两个阿哥,宫里宫外谁敢动她?如今既然后宫有贵妃掌权,那么新晋的高位妃子不是靶子又是什么?你还是祈祷自家侄女好好活着,不然一旦皇后崩了,依皇上对贵妃的爱重,恐怕不等百日就会直接封后了,到时候更没有咱们女儿落脚的余地!”一句话让赫舍里氏气的干瞪眼,有这么咒她侄女的吗?
佟国维不敢说出口的是,马佳氏能够让如日中天的皇后死了儿子、丢了凤印,和慧妃一起被幽居佛堂,这绝不是简简单单一句运气好可以概括的!恐怕这马佳氏的心思深得可怕啊!可恨当局者迷啊,他当初偏偏没能看清楚这一点,被两代后族的美好前景冲昏了头脑……只是事已做下,如今已然彻底得罪了马佳氏,加上女儿这次选秀时不知死活的挑衅,佟国维突然觉得头痛万分,这贵妃权倾后宫,女儿进宫之后一个弄不好说不定连小命都保不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