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割腕自杀了?
很快,门口突然来了几个宫女。她们看见桌边自尽的人,纷纷惊恐:“大人自尽了,快禀报陛下!”
一个小宫女刚跑出去,就被老太监抓住,“禀报陛下做什么?他害皇后坠崖,陛下怨恨极了,换旁人早死千百遍,株连九族。陛下念旧往,看在萧氏灭族的份上,不杀算是便宜他了。你敢去禀报陛下?不要脑袋了?”
“末大人死了也好。”
老太监叹口气,拿了一块裹尸皮覆身,“免得他活着,陛下就不痛快。”
老太监瞥了眼他的尸体:“末大人连累太多人了,陛下虽没杀他,却杀了很多人。都是他结识的,在乎的人。他死了,这场杀戮也能停止......”
老太监使唤两个宫人搬走尸体,褚卫怜则愣愣站在原地。
此刻身处的,难道还是前世?
她急得想抓人问清楚,可手指却从他们的身体穿过!
她陡然意识到——他们从进屋来,就没看见她!
她......她现在是一缕魂魄了。
褚卫怜愣愣看着这些宫人离去的方向,还没从巨大的震惊中缓神。突然背后响起一道声音:“褚娘子。”
褚卫怜回头,竟看见“末伏”也站在那儿。
她明明记得,方才他们把他的尸体搬走了。那么此刻站在屋里的末伏,只能和她一样,也是个魂魄......
褚卫怜犹记末伏射来的箭,心头有恨,开口讥嘲:“你杀了我又如何,你不也死了?一报还一报。”
他点头,缓慢嗯了声。
褚卫怜瞪着他,碰见正主,终于问出困惑许久的话:“小道士,我到底何时得罪你了,你为何要对我痛下杀手?”
那人垂下眼眸,没有看她,“你没回得罪我,但为了主子好,你不得不死。”
“当年的栖息宫,除了主子与福顺,其实我也在。我亲眼看着你践踏他,他在你跟前,连只狗都不如。我是最忠于主子的暗影,所有欺辱他的宫女、太监,我都杀了,一个也没放过。”
“本来,你也该死的,可我却在杀与不杀间犹豫很久。”
“你犹豫什么?”
褚卫怜冷讽,“你这种人还会有心肝?因着你,多少人会死,你也没在乎过。”
那人默声:“我的确没有心肝,我的心肝早在萧氏灭族时就死了。”
“褚娘子,其实我是骗你的。我的左眼不是被木槎弄坏,它是被我娘刺瞎。我的左眼生来异瞳,当时追杀的官兵都知,那抱异瞳婴孩的妇人,就是萧氏中人。”
“那天你给了我一袋金叶,叫我再找大夫瞧。你叫我要抱有一线生机。”
“我行走于世这么多年,自己都习以为常。我是个暗影,在跟陛下之前,也跟过不少主子,从没人过问我左眼怎么回事,他们只知道,我的眼睛能用,能替他们杀人就好了。”
他突然说,“褚娘子,你是第一个。”
“第一个能看见我的。”
至此他才犹豫很久,要不要杀。为了陛下的大计,他该杀了她。可是于私心,他动不了手。
褚卫怜听完,也算明白。她的疑问了结,没有话要说。
正要离开,突然听到他的声音:“褚娘子,我自尽了,这条命也算赔给你。纵我早没心肝,还是想等见到你,再说一句。”
“再说什么?”
褚卫怜转身,只见他骤然拿出一支箭,用力穿射胸口。
直到他的魂魄在光影中消散,她才看见那努力启唇的三个字,“对不住。”
对不住了,褚娘子。我欠你的这支箭,下一世来还。
......
......
日光照进大殿,透过金笼,穿越千万缕光阴。一只从前世游玩回来的魂魄,又重新进入少女的身体。
第65章
交换 以我之躯
褚卫怜睡醒了。
她睁开眼, 望着今生,出神凝想梦里的事——竟然梦到了末伏,末伏说对不住她。褚卫怜甚至还听到最后一道声音, 要下一世来还欠她的箭。
下一世,是指今生吗?今生她在雒江,朝末伏射出的箭。
日光熹微, 倾泄入窗,映着褚卫怜柔软的脸颊, 映着铁栏银扣里的两只手。
一整夜, 她的手腕都和他锁在一块。这个觉睡得人手臂麻, 褚卫怜动了动,身旁的人立马睁眼。他撑起上半身,极为警惕地盯她:“你想逃?”
“......”
褚卫怜几乎失语:“我要逃?你疯了吧,这怎么逃得了?你睡一宿手都不麻?”
见她不像有逃跑意图, 夏侯尉警惕的狩猎姿态才放下。
他解开两人手腕的锁,在褚卫怜要抽回时,突然攥住她纤细的腕摩挲, “表姐,你若有想逃的心思,我劝你最好偃旗息鼓。你知道的, 我想要的人就一定要得到,否则与旁人恩爱到老, 还不如杀了。”
褚卫怜道:“那你现在杀了我。”
干净利落, 又无比直接的要求,他神色凉了半截。
夏侯尉倏尔凝眸,细细地盯:“为何不肯跟我在一块?你还在喜欢我二哥?”
夏侯尉还在攥她的手腕,褚卫怜用力抽手, 却抽不回来。她索性又躺回被褥里,懒洋洋地说,“没有。”
她突然瞥了眼,看见夏侯尉修长指骨上的金饰,除了拇指的青玉扳指,中指还有个银纹茭花指环,垂着细细的银链。一戴还戴俩,都是金银俗物......
想到这个男人一登基,恨不得给所有人展示他的尊荣,就觉好笑。褚卫怜被他的话气到,正愁没的反驳,这不就来时机了?
她毫不留情地嘲笑,“你这么土,我就算不喜欢你二哥,也不会喜欢你。”
她说完,发觉夏侯尉握着她的手腕在颤抖。
她诧异地抬眼,果然见他眼眸红了,却不说话,一动不动地盯她。
从昨夜开始,她的目光一直是厌恶。但此刻,她望向他的目光却是鄙夷。
犹如当初的鄙夷,尽管他拼命地向上爬,爬到山巅,做了天底下最尊贵的帝王,还是被她瞧不起。
他让宫里最好的绣娘特地赶出来,金线绣边的龙袍,他昨夜无比坦然穿在身上,可在她眼里却如粪土。
夏侯尉又羞又恼,甚至几分无措。就这样被她犀利的目光看穿,他赤'裸地摆在跟前,窘迫无处遁形。
他瘪红了脸,梗着脖子驳道:“土?哪里土?做皇帝就是天底下最贵的人。”
最贵的人,没有人敢瞧不起他。他早就不是曾经那个卑贱,苟且偷生的皇子。如今他是皇帝,她想要的后位只有他能给。夏侯尉死死地盯她。
褚卫怜斜眼打量,鄙夷地说:“你哪不俗了?冠要金做的,龙袍也要绣金,你的项圈,也要纯金纯银。你但凡长只眼出去看,那些世家郎君早不戴金银了,人家都好美玉,嫌金银俗气呢。”
夏侯尉陡然看向自己颈前,赤金盘螭八宝的项圈,他昨夜特地藏衣襟里层的,不知何时竟掉落出来。
他脸大红,忙又把项圈塞回去,捉了她的手急声:“你不喜欢我就不喜欢,还拿这些作由头!别以为我不知,你早移情别恋了!你看上了抚远侯的世子!”
褚卫怜被他抓得疼,刚要叫他放手,又被呛住。
“抚远侯的世子?”
夏侯尉早有所料地盯她,唇边拂开一抹冷笑。
他把她的手摁在头顶,俯下身,凑到耳边低声:“你以为我不知,是他救走了你。你和他住一块的几日,是不是早动心了?”
他突然笑起来,凄神寒骨的笑,“昨夜,他还帮忙去救你姐姐。所以你就更喜欢他了,是不是?”
褚卫怜听着,震惊无比。她瞪眸直视压在身上的男人,此刻的他神色凄厉,双眸竟又慢慢渗出艳红。
她从未见过有人的眼睛会是这样。
褚卫怜正要应是气他,就听他摸着她的耳朵说,“我已经把杨成焕下大牢了,你喜欢的只能是我,所以我要......”
他轻轻亲她一口,“把人杀了。”
褚卫怜瞪大眼,抵住他骤然急声:“不,我不喜欢杨世子!我跟他话都没说两句!”
“是么?”
夏侯尉指尖卷着她一缕秀发,“你看着我的眼睛,说你不喜欢。”
这件事,褚卫怜讲真问心无愧。杨成焕帮了她,她不愿拖累人家,只好看着讨厌人的眼睛,有气无力:“我不喜欢。”
他的脸终于露出笑容。努力地抱住人,“那你说,你喜欢我。”
“你得寸进尺。”
夏侯尉脸上的笑没了,索性把头埋在她身上。
好沉的头,禇卫怜使劲推人,他却压根没起来的意思。她骤然冷声:“你果然让人讨厌,半分都比不上瑨表兄。”
这招极为有效,夏侯尉果然颤了颤。不过片刻,一骨碌爬起,含恨地盯她。
褚卫怜避开他的视线。
她听到他的低哼,衣袖掠动,人走了。
褚卫怜正要庆幸,随后咔得一声,笼门落锁。
“......”
......
......
夏侯尉被她气走之后,有宫人们鱼贯而入,端来水盆与巾帕。
这些人是来伺候她梳洗的,褚卫怜跃跃欲试,等着她们打开笼门,谁知一个小宫女竟然拧干了手帕递进来。
褚卫怜问:“你们不让我出去吗?”
小宫女道:“娘子,您这样也能梳洗。陛下有吩咐,不准开笼子,谁开谁死,求您可怜奴婢们。”
褚卫怜梳洗后,又有宫人们进殿摆膳。小宫女端着一碗粥走到金笼前,躬身蹲下:“娘子,请用膳。”
这碗总递不进来了吧?她等着小宫女去禀报,把门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