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说,她是在等着自己发现她。
顾知灼坐在楼上,居高临下。
“三公子。我掐指一算,您今日会有血光之灾。”
谢璟:“……”
面纱遮住了她的笑容,但弯弯的眉眼,足以显示出她的好心情。
“小心坠马。”
她说完,端起了茶盅,做了一个敬茶的动作,又自顾自地饮了几口,泰然自若,仿佛丝毫不在意站在底下的谢璟的脸色,早已漆黑如墨。
“你!”
谢璟从齿缝里挤出声音。
这一刻,有如醍醐灌顶,他可以肯定,顾知灼的确特意在等他。
她就像是一只狡猾卑鄙的狐狸。
为了和他解除婚约,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现在,也一定是她买通女观的女冠们,叫女冠们折磨珂儿,让他挂念着急,不得不按她的意愿行事。
就如同上一次她逼他跳湖一样。
她是在逼他再用苦肉计。
谢璟站在楼下,仰着看她,目中有如火焰在燃烧。
无赖!
他在心中暗骂,恨不能亲自动手把顾知灼从里面抓出来,但最后他还是放弃了。
总有一天,他要狠狠地掐死她!
他一拉马绳,策马而去。
他现在满脑都是顾知灼那张戴着面纱的脸庞,和眸中那抹仿佛把他玩弄于股掌的恶劣的笑意。
小心坠马。
顾知灼的声音就有如恶鬼在低吟,反复回荡在耳畔。
第39章
“姑娘, 他走了。”
琼芳看着窗外,说道:
“这么一来,季表姑娘是必会回来了吧。”
琼芳其实有点不太明白, 大姑娘似乎一点都不在意这些。
顾知灼的眉梢都没动一下,只道:“十天前, 季南珂在女观结识了一对祖孙, 与她们相谈甚欢。再过不久,这对祖孙还会再去女观,结果女观某个大殿里头供奉的一座神像倒了下来,差点砸中她们,是季南珂不顾危险救了她们。
“她们是太后,和大公主昭阳。”
啊!
琼芳用手掩嘴, 双眼瞪得圆圆的,
要是季表姑娘真的救了太后和大公主,太后娘娘必然会风风光光地把她接出女观!到时候,没脸的就会是顾家, 和大姑娘了。
琼芳甚至可以想到, 到了那个时候,外头可不会认为镇国公府是遵皇后的口谕行事,只会说, 是大姑娘欺负苛待季表姑娘,把季表姑娘赶去女观。
顾知灼两手一摊。
没办法,季南珂的运气就是这么好!就算她插手阻止, 季南珂也会有第二次, 第三次,乃至无数次的机缘。
与其日夜防着,不如好好利用, 先让自己从这桩破烂婚约中脱身。
顾知灼咬了一口玫瑰酥,笑眯眯地说道:“我那位便宜师兄还挺有些能耐的。”
这句话,她说得真心实意,清平真人对各种方术极为精通,尤其擅卜星相,都半个月了,也够他把皇帝哄得言听计从。
“三皇子呢,他如今能靠的只有师兄。”
三皇子没有开府,也没有属臣,虽有着中宫嫡子的名头,可是,这一世没有了自己和兄长当他的垫脚石,他甚至直到现在,都还没能真正踏上朝堂。
和上一世的境遇简直不能相提并论。
他只有清平真人可以靠,这就意味着,他不得不在苦肉计上,一条道走到黑。
顾知灼托着腮,毫无真心,全是假意地说道:“哎呀,真是好可怜呢。”
这模样怎么看都是神棍!晴眉忍不住问道:“姑娘,您真是清平真人的的师妹?”
顾知灼把脸朝向她,笑得像朵花一样:“像吗?”
“不像!”
她轻笑出声:“如假包换!”
唔,晴眉歪了歪脑袋,怎么办,更像神棍了!!
顾知灼把手上的玫瑰酥一口气吃完,又喝完了茶,拍拍手上碎屑,起身道:“走啦。咱们去买些好吃的,然后回府。”
好吃的?晴眉嘻笑着指了指楼下的榆钱饼:“这个?”
才不要呢!“熹来阁快开炉了,咱们买红颜酥回去一块吃!”
这个好!两个丫鬟一致同意。
熹来阁的红颜酥,每人只限买两包,顾知灼叫了晴眉和琼芳一块儿排队,统共带回去满满六包,她心满意足地眯了眯眼。
不止是红颜酥,她前些日子还订了新马鞭,铺子也正好在朱雀大街上,就一块儿去取了。
马鞭是漆黑的,反复揉搓过的牛皮格外柔软,拿在手上也十分轻盈,顾知灼特意让工匠在手柄上端镶了一圈小小的宝石,在阳光底下亮闪闪的,十分好看。
顾知灼一共订了两条,一条镶的是红宝石,另一条是蓝宝石,蓝宝石的是给谢丹灵的。
她心情极好地把玩着新马鞭,还把它给玉狮子看。
玉狮子走得蹦蹦跳跳,拐了个弯,前头就是镇国公府,顾知灼的笑容一敛。
是秦溯。
她出门的时候,他还不在,现在又来了,真晦气。
他站在镇国公府门前,整个人单薄而又憔悴,没有了往日的意气奋发和沉着稳重。
他的眼眶底下一片漆黑,胡子邋遢的。
就顾知灼所知,这几日来,他每天差事一了就会来,到休沐的时候,更是会从早站到晚,一副苦情的模样。
这倒也罢了,她不出门也碍不了她的眼。
就是吧,季氏总去找姑母,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说什么,秦溯对她一片真心,如今也是知错了,她得想想夫妻八年的情份,还说什么,阿蛮不能没有父亲云云的。
“夭夭……”
见到顾知灼,秦溯一喜,迫不及待地问道:“你姑母和阿蛮还好吗……”
顾知灼本来懒得理会,闻言她拉了一下缰绳,回眸去看的同时,反手就是一鞭子抽了过去,打断了他没说完的话。
秦溯没想到她动作那么快,赶忙抬臂去挡,鞭子划开了衣袖,火辣辣地痛。
“阿蛮被取心头血的时候,你在哪儿?”
“阿蛮差点溺死的时候,你在哪儿?”
“姑母痛不欲生的时候,你在哪儿?”
“当时不在。如今阿蛮和姑母都不需要你了,又屁颠屁颠地过来。怎么,知道要绝嗣了,终于想起还有一个女儿了?”
“滚。”
她说完,就又是一鞭子。
秦溯呆立在了原地,这一鞭子抽在了他的脸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鞭痕。
顾知灼斜睨了他一眼,径直进了门。
角门在顾知灼的身后关上,秦溯双手捂着面,蹲坐了下来,发出了压抑到极致的泣声。
顾知灼安置好了玉狮子,进了仪门,随口说了一句:“一会儿把四时送去夫人那儿。”
琼芳笑吟吟地应着,问道:“姑娘,您还去端福堂吗……”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顾知灼扭头一看,福了福礼,笑道:“三叔父,三婶母,南南,你们是要出门?还是特意在等我?”
“我带了熹来阁的红颜酥回来,好吃极了。”
三姑娘顾知南开心地乖乖见了礼,她也就十岁的年纪,脸颊圆嘟嘟的,笑起来眼眸弯弯。
顾白白的目光落在了她捏着马鞭的手上,白皙柔嫩的双手布满了细细小小的伤口,还有刚长出来不久的小茧子。
“你最近在练弓射?”
顾白白眉目含笑,虽是在战场上驰骋多年的老将,言笑举止间却不带一点攻击性。
顾知灼俏生生地点头:“三叔父,您要不要去瞧瞧我练得怎么样!”
顾白白应了,顾知灼就主动过去给他推轮椅,顾知南小心地挽着陆氏的手臂,跟在他们身边。
顾白白是去岁受的伤。
去岁是个寒冬,冻死了北狄数以万计的牛羊,北狄再次犯境,抢夺粮食。
当时顾白白带着顾以灿守在北疆。
早在第一波寒潮到来的时候,顾白白凭经验就推断,去年会极寒,有暴雪封境,上折求请了粮草支援。朝廷迟迟未允。
北疆苦寒,本就不适合种植,再加之连年都是军饷不足,北疆军素来只囤一季的粮草。
后来,正如顾白白所料的,暴雪来了。
别说是军中了,百姓都断了粮。
北疆军苦撑了三个月,差点失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