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白白以身为饵,让顾以灿设下埋伏,打了一场苦战,最后,用他自己的这双腿,换了北狄老王的命。北狄王的死,北狄元气大伤,终于退兵,这一退,三五年内再难举国犯境。
此战后,顾白白回了京城,带着陆氏住到了京郊的温泉山庄养病。
若非阿蛮出了事,顾白白也不会从温泉山庄回来。人是回来了,见顾知灼处事妥当没有手忙脚乱,于是,这些天来,对于府中的一切,他都没有插手,只是单纯的在观望。
这一看,自家大侄女的变化岂止是翻天覆地。
这路数,连他都有些摸不清。
侄女这样大费周折,为的只是中馈?不至于……
顾知灼推着他走着,轮椅走在路上,木头轮子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有些颠簸。
她含笑问道:“三叔父,您说,镇国公府会不会有灭门之灾。”
顾白白瞳孔一缩,缓缓地摩挲着自己的拇指。
顾知灼只带着琼芳和晴眉两人,顾白白也只有陆氏和顾知南陪着,所以,顾知灼说出来的话,丝毫不加掩饰,一针见血。
顾知南单手掩唇,压出了唇间溢出的轻呼。
“会。”
顾白白说道。
果然。三叔父并非浑然未觉。
顾知灼慢悠悠地说道:“三叔父,我最近发现,镇国公府的把柄可太好拿了。”
“白昌家的,在京郊有个百亩的庄子,翼州有三个铺子,手里头还捏了上万两银子,这光是贪了采买,贪不了这么多。”
“太夫人那里的钱嬷嬷,她有一个小孙子,如今在章华书院念书,我查了一下,没查到这小孙子的奴籍。”
“还有,夫人院子里的周嬷嬷,她家的小女儿嫁给了前院郑管事的大孙子。”
郑管事是管着前院书信往来的。
这件事,连顾白白都不知道,他不禁沉吟。
顾知灼无奈地笑了笑,这些大多都是那些婆子们过来自荐时,说出来的,等到内管事们来述职,她或是引导,或是威逼,慢慢地把一些看似微不足道的消息拼凑了个七七八八。
这些天,她都在忙这个,人也还没有见完。
顾知灼叹道:“府里上下,其心各异。”
“您和爹爹在北疆,无暇他顾,侄女我呢,从前不太懂事,如今方知,咱们府就跟个破烂筛子似的。”
“近则,阿蛮在镇国公府里竟被秦家人堂而皇之地带走。”
“远则,咱们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是不是也都在别人的眼皮底下呢?”
顾知灼一边推着他往走前,一边说道:“现在的国公府,太松散了。既然夫人当不好这个家,那就我来。”
外难。
内因。
这些种种,上一世,让镇国公府灰飞烟灭。
顾知灼争的从来都不是什么中馈权。
一则是逼得季氏向季南珂求救,进而让谢璟着急;二则才是最关键的,她要的是一个像铁桶一样的镇国公府,至少不会是人在前方迎敌,在后头被捅刀子。
顾白白目露欣慰。
他只说了两个字:“很好。”
说完,他停顿了一会儿,更加的郑重其事: “你想做什么,尽管去做。”
顾知灼笑颜如花,颊边露出了两个深深的梨涡。
“夭夭。”陆氏兴冲冲地问道,“你快告诉婶母,白昌家的的事,真是你算出来的?”
顾知南也偏头看她,一双杏眼亮晶晶的。
“是呀!”顾知灼小脸微仰,“我可神了。”
顾知南鼓掌道:“大姐姐好厉害!”
“大姐姐,你再算一个!”
顾知灼推着顾白白,洋洋得意地接着道:“我回来前,见过三皇子,我掐指一算,他今天保管会坠马。”
陆氏和顾知南异口同声:“真的啊?”
陆氏拉了拉顾白白的衣袖:“你快找人去打听一下,是不是真的!”
她兴奋地眼睛都亮了。
顾知南跟着直点头,也拉住了她爹的袖子,撒娇着摇了摇:“爹爹,去嘛去嘛。快去嘛。”
顾白白:“……”
这谁受得了!!!
于是,一到校场,顾白白就打发人把大管事郑戚叫了来,吩咐完后,他问道:“夭夭,你现在用多重的弓。”
“五斗。”
顾知灼从弓架上拿起了一把,握在手上掂了掂。
她最近都是拿五斗弓来练习,每天三百次的拉弦、射箭还是有些成效的,顾知灼轻松自若地就拉满了弦。
她面向靶子,利落放箭,弓弦还在轻颤,羽箭就带着破空声正中红心。
顾知灼回首:“三叔父,您瞧,怎么样?”
她距离靶子有一百步,这样的距离还能正中红心,显然是苦练过的。
顾白白毫不吝啬地轻轻击掌,问道:“会连珠箭吗?”
上一世会。
现在,不行,她的臂力还远远不够。
顾知灼心里这么想着,右手已经熟练地勾起了三支羽箭,她的动作流畅致极,仿佛曾这么做过无数次。
三箭羽箭尽数都搭在弦上,右手接连拉弦,一连三下,在第三次的时候,她就明显感觉不妙了,臂力跟不上,第三箭没能拉到满弦,手臂就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羽箭紧跟着脱弦而出。
第一箭直中红心,第二箭稳稳地追在了上一箭的尾羽,第三箭还未到靶前,就脱力掉了下来。
“好厉害!”陆氏用力鼓掌,“我也来试试。”
顾知灼揉了揉发酸的手臂,把弓往背后藏了藏:“休想!”
陆氏就笑,笑得前倒后仰,吓得顾知灼赶紧过去扶她。
“哪有那么娇贵。”陆氏一点都不在意,扶着肚子笑得欢快,眉梢嘴角俱是满满的愉悦。
“大姐姐。”顾知南睁着大眼睛看她,可可爱爱的,“你教我好不好,好不好嘛。”
唔,不行了。
“好!”
顾知灼开开心心地拉着她去试弓,郑戚急匆匆地过来了,向着顾白白禀道:“三老爷,刚得到消息,三皇子殿下坠马了。 ”
顾知灼两手一摊,对着顾白白就是笑。
“瞧,我说得吧。”
她下巴微抬,美滋滋地说道:“我,神算子!”
哇!顾知南崇拜极了。
“哄你的啦。”顾知灼捏了捏她胖嘟嘟的脸颊,“南南,你爹爹在战场上,也是有算无遗策之名的哟。”
顾知南扭头去看顾白白,顾白白眉眼温和,含笑着向女儿招招手,叫她过去后,说道:“任何算无遗策,都仅仅只是精妙地利用所能利用的一切,包括熟知对方的心性。”
顾知灼坦然道:“我呢,不想再和三皇子绑在一块儿,所以,我要让皇上相信,这婚约不断,三皇子就会命运多舛。而三皇子,他一心想从女观里救出季南珂,婚约对他来说也是最大的障碍。他没有别的办法可以想,就只能听我的。”
“我说,他会坠马,他就得坠马。”
“这和您的算无遗策是一样。 ”
还是好厉害!顾知南两眼放光,爹爹好厉害,大姐姐也是!
顾白白若有所思,他看得出来,夭夭有很多事瞒着他,但是,她既不愿意说,他也不会非要去剖根问底。
他只问:“皇上会信?”
“会。”
顾知灼说得笃定。
皇帝对谢璟这个儿子的珍视和喜爱,上一世,她是亲眼见过的。
“三皇子殿下是在哪儿坠的马?”顾知灼问道。
“城门附近。”郑戚恭敬道,“三皇子殿下从女观的方向回京,正要进城的时候,马被一个挑夫的担子绊倒了前足,他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伤得不轻。”
他算了算时间,补充道:“这会儿,人应当已经送回宫里了。”
顾知灼愉悦地弯了弯唇,上回跳了湖,池塘毕竟不深,又有秦溯救得及时,除了呛几口水倒也并无大碍。
可是这回,是坠马。
哪怕摔下的时候,控制了马速,又卸了力道,谢璟也照样摔得不轻,他的手肘重重地撞在地上,直接就脱臼了,整个人痛得冷汗直冒。
他一回到宫,皇帝立刻得了禀报。简直难以置信。
“璟儿摔了?”皇帝猛地从御案后头站了起来,一口气连声问道,“伤得怎么样了,人呢,叫太医了没?”
“叫了。”李得顺赶紧道,“三皇子殿下的手臂脱了臼,太医已经把骨头接好,您先别急。”
他生怕皇帝急出个好歹来,又道:“就是还有些擦伤。”
“那就好。”
皇帝连连点头:“朕去瞧瞧。”
他说着,迈步就走,李得顺赶紧跟在后头。
一出御书房,阳光迎面而来,皇帝顿觉有些刺眼,他想着儿子,不由叹了一声,终究还是说道:“你说,是不是因为朕执意坚持这桩婚事,才会让璟儿大灾小难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