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进了镇国公府,一切都很好。
她甚至还生下了儿子。
其实镇国公死的时候,她还是松了一口气的。
不然,她总觉得那双眼睛,似乎已经发现了什么。
一切都那般顺利,就如她所想的一样,结果,珂儿被强行送去了女观,紧接着,顾知灼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张狂地让人厌恶,抢了太夫人的宠爱还不够,还想抢了珂儿在府里的地位!
是该赶紧让珂儿回来了。
“可是……”
季氏有些迟疑不定。
送季南珂去女观,表面上是镇国公府的决定,其实是中宫的意思,
所以,没有皇后娘娘的允许,连她也不敢贸贸然接季南珂回来,不然的话,又岂会等到现在。
季氏思吟片刻,问了一句:“三皇子还是每隔三天都送东西去女观吗?”
“是。”万嬷嬷欣喜地感慨道,“三皇子殿下对咱们表姑娘情深意重。”
她哼哼着:“大姑娘再嫉妒,三皇子也不会多看她一眼。”
季氏默默地点了点头。
对,嫉妒让顾知灼面目无非。她抢不走三皇子,就只能去抢别的!
季氏下了决定:“我们去女观。”
万嬷嬷当下就去吩咐人准备马车。
季南珂如今待的女观距离京城也就三里地,太夫人每年都会过去听道,供奉过不少银子,季南珂在这里“小住”,三皇子谢璟让人送了一大笔供奉,不但如此,每隔三天又是山珍海味,又是绫罗绸缎,每一次都不空手,季南珂在观中住的可谓相当安逸。
只是季南珂没有想到的是,她已经一再退让,都住到女观来了,顾知灼竟还咄咄逼人,连她姑母都不放过。
她看着姑母凭白消瘦了一圈的模样,憔悴的惹人心疼。
姑母说,顾知灼逼她交出管家权。
姑母说,她在府里孤立无援。
姑母还说,连表弟都被打了,现在还强行把琰哥儿挪到前院。
一个不到六岁的孩子,竟然让他一个人住,顾知灼这种种恶劣的行径,实在让季南珂有些难以接受。
顾知灼为了那点子拈酸吃醋的嫉妒心,处处与她为难,事事想要压她一头。
同为女子,她非要在这一亩三分地里,和自己去争去夺,永远都不会去看看外头的广阔天空。自己如今一退再退,顾知灼定是以为自己怕了她了。
季南珂拿出了谢璟写给她的信。
既然顾知灼不知满足,她又何苦再受这等委屈。
季南珂铺开纸,给谢璟写了第一封的回信。
信在谢璟派人送东西给她的时候,带回到了谢璟的手上。
他既感动,又心疼。
女观是不许男子进入的。所以,谢璟每次都只能让人把他的书信和精挑细选的东西带去给珂儿。可是,已经这么久了,他从来都没有收到过珂儿的回信。
谢璟喜滋滋地把信看了一遍,又一遍,然后贴身放好,匆匆出了门。
在信里,珂儿没有抱怨过一句,也没有怪他,她只和他说了女观的景色有多好,她每天的日子过得有多悠闲,甚至还劝他不要和顾知灼计较。
明明珂儿沦落了到这个境地,依然处处都在为别人着想。
她在信中与他说了好多,还说了,最近观里榆钱落了好多,她也收集了不少,说到他们有一回吃到榆钱饼,让她思念再三。
谢璟当下就决定,去买榆钱饼,让人送去女观。
他记得那也是个五月。
他带她一同去看杂耍,在路过一个小摊的时候,看到了刚出炉的榆钱饼。她说她没吃过榆钱饼,他也没有吃过,他就去买了,只剩下最后一块,他们俩一人一半分着吃了。
当初的榆钱饼还是滚烫的,就如他现在的心口一样火热。
他很快就到了记忆中的那条大街,一眼看到那初那个小摊。
小摊上是热腾腾的、刚出炉的榆钱饼,今天比上次多,整整有十个。
“给我拿十个。”
“我要十个。”
一个声音与他同时响起,谢璟皱起眉,循声去看。他刚想说,自己给她银子,叫她让给他,结果就发现,说话的竟然是镇国公府夫人季氏,珂儿的亲姑母。
“夫人?”
谢璟略有些惊讶。
堂堂国公夫人怎么亲自到这里来了,还是来买这种杂食。
“三、三少爷!”
季氏的脸上同样惊讶,她迟疑了一下,问道:“可不可以请三少爷把这些榆钱饼让给我。”
谢璟没说话。
季氏是珂儿的长辈,对珂儿一直又很好。
珂儿告诉过他,在她小的时候,她的父母兄长死在了一场大火中,她孤苦无依,无处可去。是季氏收留了她,就连出嫁也带着她。珂儿常唏嘘,要不是季氏,她兴许只能在族里的善堂靠着族中的施舍过活。
照理说,季氏都开了口,自己不该回绝的,可是,这榆钱饼又是珂儿念念着想吃的。
他正要拒绝,季氏温婉道:“三少爷,珂儿在女观过得艰苦,好不容易有心心念念的吃食,妾身就想买些过去给她,让她高兴高兴。”
谢璟眉心一动,脱口而出道:“夫人是买给珂儿的?”
“对。”
“你刚刚说,珂儿过得艰难?”谢璟满脸急切地说道,“珂儿写了信给我,她说她一切安好的!”
季氏默默垂首,几不可察地弯了弯嘴角。
她穿得一身素净,单薄的娇躯更显柔弱无骨。
谢璟这时才注意到,她整个人着实憔悴的很,眉眼间带着浓浓的哀愁,挥之不去。
难道是,珂儿出事了?!谢璟更急了,忙不迭道:“夫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珂儿明明在信里说,女观的日子很是悠闲,景色又佳,她每日都会去后山走走,赏赏景,写写画画,一天就过去了。
难道不是这样!?
那些女冠还敢蹉跎珂儿不成?!
季氏像是发现了自己的失言,匆忙地回避了他的目光。
谢璟又慌又怕,催促道:“夫人,您快告诉我!”
季氏叹了口气,一狠心说道:“怎么可能会安好呢!挑水砍柴,洗衣做饭,各种杂活都要她干,这倒也罢了。那些女冠个个性子古怪,非说珂儿不规不矩,以色媚人,罚她抄经,一日只给一食。”
“珂儿在里头度日如年!”
“我把珂儿从小当作女儿般养着,锦衣玉食,什么时候让她受过这样的苦!”
“她怕您担心,报喜不报忧……”
季氏说着说着,泪眼朦胧,泪水顺着完美的脸部曲线缓缓流下。
谢璟紧紧地攥住拳头,怒火几乎要把他吞没了。
季氏哀哀道:“本来连妾身都不能去看她的。可是珂儿病了,烧得厉害,观主怕出事,才允许妾身进去瞧一眼。珂儿她……”
她的唇角绷得紧紧的,美目似是含着千言万语。
哪怕她没有反复地说季南珂在女观里过得有多清苦,谢璟依旧觉得整颗心像是被剖开了一样,生生地痛。
他摸着怀里季南珂写给自己的信,珂儿哪里是想要吃榆钱饼,是因为她在病中,无依无靠,想到了和自己在一块儿的时光。
从前他一直觉得珂儿待他忽冷忽热,但其实,珂儿并非无情,就连和他一起儿吃过榆钱饼都能记到现在。
可是他呢,他连把珂儿救出来都不能。
谢璟难受极了,他第一次感觉到他是这么的无用,身为皇子,连半点实权都没有。
连最心爱的人都救不了。
“客官,”小摊主小心翼翼地问道,“您还要吗?”
这两个人堵在自己的摊位前,说个不停,他生意都没法做了!
十块榆钱饼,几个铜板的事,瞧他们穿得一身富贵,不会是都没带钱吧?
“要。”
谢璟丢了个银角子给摊主,让他把榆钱饼全都包起来,说道:“夫人,这本就是给珂儿买的,我拿去女观给她吧。”
“这……”
“夫人你先回府去吧,珂儿病了,我不亲眼见她一面,又岂能放心。”他坚定地说道,“我一定会尽快接她出来的!”
小摊主低眉顺目地装好了榆钱饼递了过去。
谢璟连找银都没要就走了。
小摊主喜出望外,这么大一个银角子,简直就是笔横财!
一直把季氏送上马车,目送着马车远去,谢璟也上了马,他打算出城去女观,贴身内侍小允子忽然唤了他一声,说道:“殿下,您快看,那里。”
榆钱饼是摆在一间茶馆底下的,茶馆不大,一共两层楼。
谢璟循着小允子所指的方向看了一眼,这一眼,对上了一双带着戏谑的凤目。
顾知灼!
谢璟捏着缰绳的手猛地一紧,他看了看顾知灼,又看了看卖榆钱饼的小摊,又看了看顾知灼。
这个方位,这个距离!
顾知灼是不是把他和镇国公夫人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了!?
她不但坐在窗边,现在甚至还刻意把窗户推开了,丝毫不在意自己会发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