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姑娘。”
见她下来,晴眉立刻迎过来说道:“是奴婢在他家附近一间破败的道观里找到的,找着的时候,脖子上有一个小洞,一直在流血,人已经快没气了。奴婢想着您在这儿,就让他们过来。”
顾知灼颔首。
晴眉为她挤开人群,顾知灼上前道:“把人放下,我来看看。”
有人诧异地问道:“姑娘您是大夫?”
“算是吧。”顾知灼没时间去解释太多,“这条街上没有医馆,大夫过来至少得一炷香,她撑不到。快点。”
孙添寿被这句“撑不到”吓得打了个哆嗦,大胡子也赶紧把人放到了地上。
女童面孔煞白,几乎没有一点血色,连嘴唇都是白的。顾知灼解开绑在她脖子上的染血汗巾,跟晴眉说的一样,她的脖子上有一个圆形的洞,大小如筷子一样,一直在往外渗血,把汗巾染红了一大半,连顾知灼的手上也沾上了不少。
“我先止血。”
顾知灼取出银针,接连施针。
从小洞里流出来的鲜血,肉眼可见的变少了,没一会儿,血止住了。
孙添寿原本忐忑的心,见状放松了下来,身体似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瘫软了下来。
周围是悉悉索索的声音:
“神了。”
“血止住了。”
“这位姑娘是活神仙吧。”
“……”
唯有晴眉注意到,顾知灼的脸色没有任何的好转,英眉反而拧得更紧。
“晴眉。”
顾知灼的手抓着她的脉,心念一动,问道:“你找着她的时候,周围有血吗。”
这小女童的身上冰冷极了,皮肤几乎没有温度。
但她还有气在,就是说,是对方是特意在她活着,给她放血。
“没有。”晴眉肯定道,“只有她脖子这里有血,但也不是太多。”
“姑娘。”孙添寿爬了过去,忐忑地问道,“我妹妹她没事了吧。”
“失血太多了。”
顾知灼实话实说,“就算现在止住了,怕也难活。”
孙添寿乍喜乍惊,差点撅了过去,提着一口气说道:“我有血,把我的血给她。”
“求求您了,姑娘,求您救救她。”
他跪在地上,砰砰砰地拼命磕头。
第135章
“还有我的。”
大胡子憨厚地说道, “添寿的血都给喜子的话,他的血会不够,姑娘您抽他一半, 余下的都抽我的。我身子壮,少点血也没事。”
顾知灼正在搭脉, 不能分神, 给琼芳使了个眼色。
琼芳过去把孙添寿扶了起来。
“我的血可以都给她的。”孙添寿满脸挂着泪,他左看右看,捡起地上的一块碎瓦片,直接就往手腕上割。咚!一颗小石子精准地撞在他的手上,碎瓦片脱手而出。
石头是晴眉踢的。
“胡来。”顾知灼放下搭脉的手。
师父说过人可以换血而生,然而并不是每一个人的血都适合换给别人的, 这其中有什么区别,连师父都没搞明白了。
师父还说过,若是彼此的血液不相融,那就接受了别人血液的人就会死。
成功的可能也就一成。
这些解释起来太麻烦, 他们不一定听得懂。顾知灼索性直接道:“血是人之魂, 岂能换来换去的,非要换血,只会害死她。”
“你们别吵。”
顾知灼眉头紧拧。
她捡查了一下小女童脖子上的伤口, 伤口的附近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撕扯过的痕迹,又或是别的什么划痕, 就像是用了什么特别的东西, 直接扎进小女童的脖子里放血。
“晴眉,你帮我抱着她。”顾知灼吩咐完,又目视着孙添寿, 认真地说道:“我试试看。”
孙添寿连连点头。
他吓得手脚痉挛,他的手掌心一片冰冷,又湿嗒嗒的,全是汗。
顾知灼拿出了随身带着的黄纸和朱砂,思吟片刻后,提笔如行云流水画好了一张符。
她啪的一声把符贴在了女童的眉心,随后,两指并拢似剑,凌空指向她。
祝由术是一种上古医术,深奥千里,需施术者有道门和医术的天赋,传承下来的少之又少。
上一世顾知灼就不会。
如今,师父在慢慢教她。
这张符名为“拘魂神效符”,正如其名,可召回游离之魂。
女童伤势只有这一处,非致命。但血是人之魂,失血过多,魂魄难稳。
最大的问题是,这张符她刚学会,是第一回用,心里也有些没底。
她口中念念有词,神情跟着越发肃穆,所有心神念全都集中在小女童的身上。也因此,她敏锐的五感丝毫没有觉察到在街对面广厦楼的一间雅座里,正有人从窗口,目不眼睛地注视着她。
雅座中丝竹声声,乐伎唱着小曲,悠扬婉约。
“不错。”
晋王赞了一句,说道,“不过,比起归娘子来还差了几分滋味,归娘子嗓子好,琴艺佳,尤其是那双含情目,勾魂摄魄,让人难忘。可惜了……”若不是脸毁成了那样,他倒也想过纳进府的。
“真人……”
见长风没有回应,晋王笑问了一句:“真人,您在看什么。”
长风用拂尘点了点楼下,问道:“王爷,您可认得这位姑娘?”
晋王循着他的目光看去,陡然双目圆瞪,脱口而出道:“顾知灼!”
“顾?”
长风回首看他,这个姓氏有点耳熟。
晋王压低了声音道:“几年前,本王送去上虚观的尸骨您还记得?”
当然记得。长风沉思道:“镇国公?”
“镇国公姓顾。”晋王注视着下头,声调没有一点波动,“镇国公有一儿一女,她是镇国公的嫡长女。”
原来如此。
难怪。长风了然,难怪上回见到她时,她对自己恨意滔天。
一个好好的小姑娘,身上的煞气竟是浓得化都化不开,也难怪天道不喜。
“这丫头啊,凶得很。”晋王笑笑道,“本王本来想请归娘子来的,都让她给霸占了。”
“背靠镇国公府,又是辰王的未婚妻,她如今在京城里头算得上是独一份,谁能敢打。连本王都得让着几分。”
“咦,真人,她在做什么?”
长风默不作声,他狭长的眸子紧紧注视着下头的顾知灼,拂尘的银丝缠绕在他的指上。
下头围的人太多了,晋王一时间有些看不太清,就打发了人下去瞧。
不一会儿,长随回来了,拱手禀道:“王爷,是一个小女童,好像受了伤,快要死了。顾大姑娘在救她。”
“她懂医?”长风问道。
“对,本王听卫国公说过。一个好好的贵女,琴棋书画不学,非要自贱身份去学医。”
晋王不禁轻叹。
没想到连谢应忱那个病秧子都被她治好了。
谢应忱不死,凭白多出这许多的事。不然,谁又能与三皇子争!?
“皇上当时也不知怎么想的……”
晋王正想和他说说,发现长风根本连头都没回,他也跟着伸长脖子去看,听到长风陡然一句:“这丫头,竟是道门中人?!”
晋王意外道:“真人您怎知道?”
长风不言。和寻常人所能够看到的光景不同。
在长风的眼中,萦绕在顾知灼周围的腥红色气息剧烈翻腾着,有如触手一样,疯狂地向着四面八方伸展。
一点有若萤火虫一样的微弱光芒,伴随着祝祷声,没入到小女童的身体里。
长风了一把袖口,肯定地说道:“女童活了。”
他的话音刚落,突闻底下一阵烈热的欢呼声,响彻了云霄。
“活了活了!人活了。”
“太好了。”
“真的耶,她能动了。”
“……”
晋王对一个平平无奇的老百姓是死是活,并不在意,随口感慨了一句道:“这位顾大姑娘,确实颇有几分能耐。”
长风薄唇紧抿,略显削瘦的脸上,连皱纹都极少。
他沉思道:“祝由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