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人,什么是祝由术?”
晋王的话音刚落,长风还未来得及解释,雅座的门开了,走进来的是谢璟和卫国公。
晋王回首一看,立刻起身相迎,热络地招呼道:“三少爷,卫国公,你们总算来了,本王都等急了。快请。”
今儿晋王宴请长风,特意把谢璟和卫国公请来作陪的,实则,也是打算趁着这个机会,等卫国公的答复。
卫国公这老狐狸狡猾的很,上回含糊不清,非不愿意给自己明确的回复,以至于后来在文渊殿时,没能争过谢应忱,让谢应忱暂时掌了摄政权。
这都已经几天了,再怎么样,也该考虑清楚了。
若是卫国公愿意与他合作,他们俩齐心协力,还有真人在,必能保着三皇子登上那把椅子。
若是卫国公仗着他自己先投向三皇子,不愿意与他分一杯羹,那么他就只有想办法先除掉卫国公了。
想归想,他的脸上笑容不减:“国公爷,你来晚了,快来,自罚三杯。”
“不不不,我早就到了,在底下看热闹。”
见识过宋首辅喝酒后吐血吐成那样,如今卫国公想想自己的年岁,去哪家赴宴,都只喝三杯,多一滴也不沾。
生怕他劝酒,卫国公岔开话题道:“顾大姑娘简直神了。上回宋首辅吐血吐得满地都是,让她救回来了。这个小女童也是,听说不知怎么的,身上的血都快流干了,连气都没了,居然也活过来了。这一手医术,在京城怕是独一份了。”
“血干了还能活,笑话……”
晋王正想说笑几句,声音一顿,声调略有些扬起:“失血过多的……小女童?”他的目光悄悄地瞥向长风。
长随只说受伤,下面好些人,也看不清楚具体的情况。
“你快说说。”晋王急得催促道。
“我听到的也不多……”卫国公到的时候,小女童已经被一群人围了起来,他也就零散听到了一些,“说是她身上的血都被放干了,她兄长还想把自己的血换给她……是这样吧,三少爷?”
卫国公扭头去问谢璟,只见谢璟和长风一人一扇窗户站着,全都直勾勾地看着外头,对雅座中的丝竹和美人全都充耳不闻。
他哈哈一笑,说道:“三少爷还年轻,也是孩子心性。”
干笑了半天没人接口。
咦?
他左看看,一个陌生的道士站在窗边,看着底下的顾大姑娘。
右看看,谢璟也站在窗边,看着底下的顾大姑娘。
中间看看,晋王脸上阴侧侧,像是笼罩着一层阴云,半点笑意都没有。
卫国公:?
总感觉自己跟这伙人格格不入,现在再后悔,改个人来从龙还来得及吗?
哎。
“她醒过来了!”
“快,快。这位姑娘说要碗清水,你们谁有碗。”
“我家有,我去拿。”
谢璟目视着斜对面,曾经他以为,季南珂是永远都是人群中闪闪发光,最最瞩目的那个人。
不知不觉,珂儿变了。
而他从前丝毫没有在意过的顾知灼,有如一颗闪亮的星辰,熠熠生辉。
就像现在这样。
她救活了那个小女孩,所有人的脸上都在笑,是惊喜,是崇拜,他们都愿意和喜欢围绕在她的身边。
谢璟抚上额头,手指用力地暗暗按压。曾经到底是因为什么,让他以为顾知灼刁蛮无知,粗鄙不堪,只有一张脸可以看?
他真是眼瞎了。
顾知灼微仰起头,许是天气太热,最近见她都已经不太戴面纱了,迎着阳光的面颊,肤色不是珂儿长居闺中养出来粉嫩透白,但英气十足,仿若有光。
“水拿来了!”
一个婆子用粗瓷碗端了一碗水匆匆过来,人群自发地让开了一条路。
婆子把碗递了过去:“姑娘,这点水够吗?”
顾知灼只要了碗底左右量的清水,她一看:“够了,多谢婆婆。”
她一把女童额上的符箓,点火烧成符灰后,融进了水中。
“来。喝下。”
女童乖乖答应,一口气把符灰水全都喝了。
顾知灼把碗还给了婆子,道了谢后,说道:“小命暂时捡回来了,后面她还需要补血,补气,再加上元气大伤,要大量补药。”
大补的药,像是百年人参什么,意味着的就是真金白银。
温补上一个月,至少得花几百两银子。
孙添寿忙不迭道,“姑娘,我有钱。我去抓。”
他从怀里摸出了一大把铜钱。
“琼芳,”她招了招手道,“我念个方子,你去前头的医馆抓,先抓七副。”
她一味味药材念着,就算不是学医的,光听听也能听得出来,这些药材样样昂贵,不是普通人家吃得起的。
孙添寿嘴唇发抖,想也知道,自己的这些钱肯定不够,急得要哭出来了。
顾知灼念完了方子,又补充道:“让掌柜再额外取一根人参切片,用来含服,至少需百年以上。 ”
琼芳记性好,听一遍就全记得了。
“姑娘。”孙添寿一狠心,说道,“我把自己卖给您吧,我给您当牛做马都成。”
顾知灼正在查看女童脖子上的伤口,暗自猜测到底是怎么弄的才会弄成这样,闻言笑道:“不用。”
“每七天,我来给她诊脉,再换方子。吃上一个月差不多就可以了。”
“这个月里,尽量少活动,多躺着。尤其是这七天,千万不能受累,也不能再受伤,最好躺着一动不动。”顾知灼看了一眼他捧在手中铜板,“多吃点肉,炖些汤。”
她估摸着,他家最多也就可以多买上几顿肉。
她道:“药材你不用愁。”
孙添寿呢嚅着,这些药,这么大笔银子,他怎么敢收。
顾知灼见他颇有些心气,索性道:“等你赚到银子,慢慢还我就是。你才十几岁,还怕还不起?”
这句话一出,孙添寿原本已经弯下来的脊椎一下子又挺立了起来,脸上多了几分精气神。
“是是。我一定还。”
他以后要挣好多好多的银子。
小女童乖乖地笑着:“我和哥哥一起还。”
顾知灼笑笑,向周围道:“你们谁来搭把手,你家住得远不远?先把她送回家去,别在太阳底下晒着了。她现在跟琉璃似的,脆的很。”
有不少人显然都是相熟的街坊,纷纷上来帮忙。
孙添寿拉着妹妹冰冷的手,故意扮着脸训她:“你以后不可以跑出门了,知不知道?”
“我没……”
“喜子乖着呢,你不让她出门,她就不出门。是你爹,今儿输红了眼,带了牙婆上门把她给卖了。”一个媳妇子叹道。
孙添寿的手一僵,脸颊抽动了几下,紧跟着满脸都是憎厌。
“我去杀了他!”
他撕心裂肺地大叫着,抬步往回冲。
“你去吧。”顾知灼不紧不慢地在他后头说道,“子伤父,按律腰斩。你妹妹一个人,没人熬药,没有看顾,不出一旬,就能去和你团聚,你信不信?”
孙添寿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蹲下身,双手捂脸,哭得无力。
“哎,姑娘,您不知道。”大胡子说道,“他娘三年前就没了,爹每天只知道赌钱,去年差点把喜子卖到烟花地。好不容易,添寿答应每个月给他爹一两银子,他爹不许卖喜子。这一两银子,他得从早干到晚,也顾不上照看喜子了。”
这么说的话,就算回了家也不能好好休养?她这条命是从鬼门关里抢回来的,养不好很可能会死。
“这样吧。”顾知灼想了一下道,“晴眉,你带他们俩去郑四郎他们开的那家女学。”
“你们兄妹先在女学住下,你帮着女学做些小工来抵住资。别的等喜子好了以后再说。”
郑四郎前些天还兴冲冲地说,女学的女童越来越多了,就是人手不够,打算再雇上几个人。
孙添寿看着品行还不错,先这样办吧。
“一会儿我让人把药材也送过去,你自个儿煎药。”
顾知灼叮嘱了几句,大胡子把小女童抱了起来,相熟的街坊拥着他们一起去了。
她用帕子擦了手上的血,转身回去。
阿妩端来了清水供她净手。
谢丹灵急切地问道:“怎么样了?”
“救回来了。 ”
顾知灼说着,又道:“不过好奇怪。我看了她脖子上的伤口,肯定被人特意放了血。谁和这么个小女童有怨有仇?专门买回去放血。”
啪。
归娘子手上的琵琶差点没拿稳,义甲在手背上留下了一道划痕。
第136章
作为乐伎, 无论客人说什么,她们都得充耳不闻,更不能在客人说话的时候任意插嘴, 或发出弹唱以外的动静。
顾知灼微挑眉梢。
今儿一次断弦,一次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