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卿急得跺脚:“宴席上声音都小了,我自己来吧,你赶紧去把床铺收拾收拾,不行就让枫叶去扔掉。”
沈止脸一红,他实在不习惯指使丫鬟做这些事儿,慕容卿的丫鬟也就算了,白双双的丫鬟真是太过奇怪。
他将床褥用床单包好,身子一跃就给塞到了房梁上的角落里,因他力气大,包得极好,看着还真不起眼。
慕容卿是真怕被她二姐说了这事儿,扫了一眼房梁死角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拉着沈止就要溜。
她与枫叶相熟些,出来一脸做错了事儿的表情和枫叶道:“千万不能告诉我二姐。”说着又去枫叶耳边道,“被子塞房梁了,枫叶姐姐,你后头抽空记得帮我掩埋罪证。”
堂堂郡主,对着个丫鬟姐姐都喊了,枫叶捂嘴偷笑,应了这事儿。心道那床铺被吐了些污秽仍了就是,这两位做贼心虚,倒给塞房梁上了,真会给她添麻烦。
见枫叶答应了,慕容卿也是臊得满脸通红,沈止头则一直偏向一边,并不想看两个丫鬟的模样。
她拉着他就走,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快得喜鹊都得小跑跟在后头。
很快就没了影儿。
后来枫叶处理被子时候,被白双双知晓,以致于亲自登门沈家将慕容卿狠狠说了一顿暂且不表。
只说当夜楚阳与沈自道知道了自己儿子和媳妇儿退席太早,失了礼数,夜里回去就将这二人喊起,罚去了祠堂跪地两个时辰。
慕容卿以前犯错,至多就是禁足,她爹娘可舍不得罚跪她。这回能这么乖来跪着,一是真心虚,真犯错,二是有沈止陪着她,她就觉着也能接受。
沈止不同她跪得七扭八歪,身板儿挺得直直的。目不斜视,就一直对着沈家祖宗牌位。
被他一比,慕容卿就觉着自己太不敬了。可也就坚持了两刻中就坚持不下去。
她身子往沈止身上靠了过去,嘴里埋冤:“都怪你,害得我被罚跪。”
“你想生娃娃,我帮了你,你怎能怪我?”
“我教你帮你就帮啊。”慕容卿脸发热:“何况我不能有子嗣你又不是不晓得,我做事儿没章法,你怎能也如此。”
说得沈止发笑,言语却宠溺:“强词夺理。”
慕容卿玩着沈止袖子,安静了一会儿才开口:“沈灼渊,我死了以后你怎么办?你就算要再娶妻,最起码也得等我死了五年后再娶,不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这话里有着对他的占有,让沈止听着心软,早死之说又让他有些不喜。
他伸手揽住了慕容卿的肩膀:“除了你,我不会娶旁人。”
“你这话就算是哄我的,我听着也高兴。”慕容卿声音低了些:“其实如若不是怕你孤寂,我才不想让你娶别人。”
“为何?”
慕容卿不言语了。
沈止则替她回答了句:“因为你欢喜我,所以才会如此。”
他以为慕容卿会反驳,亦或是不言,结果慕容卿靠在他肩膀上点了点头:“对。”
想听到的话,就在这种罚跪的时候,听到了。沈止眉眼展开,又问:“有多欢喜?”
这回慕容卿没接这话,说起了别的:“沈灼渊,在二姐家我是说我想要娃娃,那你呢?你想要吗?”
沈止轻轻摇了摇头。
慕容卿啐他:“我不信,男子都想要儿子传宗接代,你不想吗?”
“不想。”
他回得很快,神色也不像假的。
慕容卿好奇了,直起了身子问道:“为何呀?”
沈止想了想,慢慢道:“一来,我觉着你我间要是有了孩子,我大抵会因孩子夺去了你的心神而觉落寞;二来,生与养都太耗了女子精气神,我不想你那般辛苦;三来...”
他垂了眼眸,勾起嘴角:“三来,我并不期待有我血脉的孩子降生。”
慕容卿闻言愣了一下。
祠堂内也因此安静了。
烛火摇晃,沈止的眼睫因着昏黄之光,在其面中留下一篇阴影。
慕容卿牵起沈止的手,捏了捏他的手指道:“你不要不欢喜自己,我欢喜你呀。”
风从祠堂窗户吹进屋子里,如同风吹湖面,沈止的心也泛起了涟漪。
慕容卿又冲沈止拱了拱鼻子:“你也不要对公公婆婆失望。”
这一句话又让沈止心里的涟漪成了海浪。
“公婆人还是很好的,你看婆婆多厉害把什么事儿都打理得好好的,对内对外都井井有条;公公也厉害,官儿做得好,也很少对你说教。虽一开始没多欢喜我吧,但说心里话,如若我是做爹娘的,我也不想自己的孩子娶了个短命鬼。”
“还有啊,就算他们这个当爹娘的于你来说当得不怎么样,你这个当儿子的也没好到哪里去。我没进门,你们一年恐都见不上几次,就这样儿婆婆还给你掏了那么多银子呢。”
沈止:“...”
话糙理不糙。
只说要将十几年的隔阂一朝散去,也太不切实际。
慕容卿没沈止能跪,一个时辰不到,就瘫在沈止身上睡了过去。
沈止摸着她的发丝,静静想着自己。
谁能想到,日子就这么平静安稳的,来到了四年后。
曦和十一年,慕容卿已有二十,沈止也二十有三。
他四年前听从了慕容卿的劝,仍就职大理寺中,不过对皇帝想给他升职的意思都拒绝了。
他对官场上企图不多,官场权贵那一套他也不喜,反而办案,他耐心还多些。
慕容卿对这些不太操心,她最近是迷上了在菜上雕花儿,还特地去了万花楼找人学着。
沈止这会儿下了职,就要去万花楼接她。
青棠从外头来,阻了他主子的脚步:“主子,陆大人来了封信件儿。”
沈止有些意外,自打陆郴被贬出京之后,四年跳了两级,已是从一县之长成了一洲府官,他与他之间也并无书信往来。
忽收到他的信,沈止一时不太想看,他怕是什么不好的消息。
青棠还在举着那信,沈止沉默着接过,打开之后,纸上只写了一句,秦自生已自戕身死。
沈止微微松口气,将信给了青棠处理。
这四年,他一直追查秦自生与宋令仪的下落,前者身在江湖行踪不定,后者则一直都在豫王府。
秦自生因陆郴离京,沈止也就没再让紫珺去追,他相信陆郴能处理好秦自生之事。
至于宋令仪,也是他与慕容卿赴抓周宴之时,无意发现。宋令仪许是不清楚,养蛊的人,身上会有一种异香,沈止在苗疆时候,时常闻见,也就记住了。
白双双的意思,将人抓了关起来,养到蛊成为止就是。
沈止却觉着宋令仪暂时没什么下一步动作,还是不要打草惊蛇的好,而且,逼狠了,那蛊怎么办?
当今世上,仅此一份,养死了,再寻不得了。
白双双便硬着头皮忍了。
如今四年已过,比照着前世时候,那蛊该也是差不多了。
沈止在等,等宋令仪主动现身来找他。
他隐隐有种预感,宋令仪蛰伏四年,恐不再会对白双双如何了。毕竟白双双曾放过话,如果宋令仪有丝毫对她,对她孩儿有丝毫不轨之举,她对此人绝不会再忍,便是穿了她的琵琶骨,废了她的手脚,逼也逼她将蛊养成。
沈止是没有白双双心狠,对于宋令仪此人,他心绪还是很复杂,如今也没捋清。
他只是,对她没有杀心。
思绪万千,马车就停在了万花楼门口。
沈止官服还没换下,踩着时辰同前七天差不多一个点儿进了楼中。
楼里的管家会来事儿,先沈止一步在门口等着了。一见沈家马车,就笑滋滋地迎了上来,将其带到了后院厨房里头。
万花楼大,厨房也不小。
沈止随着管事儿的,穿过两回长廊,才看见了慕容卿的身影。
二十岁的女子,早已褪去了少女的青涩与稚嫩。身段儿也不再像四年前那般瘦弱,她如今白得如上好的羊脂白玉,身姿婀娜,前后长得太好,让腰肢显得尤为细腻。
她的脸去了些婴儿肥,那双如杏仁的大眼睛也狭长了一点儿,多了风韵。
难得的,她身上多了温润之时,仍有天真。那是一种脱离了少女幼稚的,对世间人事物好奇与包容的豁达。
全然不同于她前世二十岁的模样,沈止颇为欣慰。
慕容卿梳着斜月髻,只用两枚银扇点缀;穿着淡若晚霞的素紫衣裙,还有一抹烟粉披帛挂在她臂腕之间。
此刻,她一手拢着披帛,另一手正将熬好的汤汁浇在沈止看不懂的东西上。
沈止便站在厨房门口,没进去扰了她。
先前儿,慕容卿雕得不好看的那些吃食,都给了沈德正吃去了,沈止要慕容卿都不给,逼的沈止直接将沈德正给阉了。
结果沈德正被阉了之后,吃得更多,慕容卿心疼它,如今做了吃的也多是给沈德正吃。
沈止则偶尔才能吃到点慕容卿做的东西。
虽他没了慕容卿没再不将他放在心上的念头,但因慕容卿的手艺越来越好,将他嘴给养叼了是真的。
搞得他都后悔,还不如不阉了那大黑狗。
慕容卿心神在那浇头上,这最后一步,看似简单,可若想所雕刻的霜花有了神韵,这白糖熬制的浇头就不能有了小气孔。
她屏息,结果手抖了一下,今儿这道霜花就又没成。
慕容卿跺脚,一转头见着沈止,来了句:“都怪你!又没成!”
沈止很平静:“昨日,前日,大前日,你也如此说。”
慕容卿哼了一声,手里工具一搁下,理也不理沈止就要走。
沈止含笑,四年下来,慕容卿小性子也是越来越多。他先开始还不知如何应对,后头倒不在意了,她就那几招。
最过分也不过就是关着门不让他进屋,可净室的窗户又开着。
她总是会给他留个哄她的入口。
沈止是乐在其中。
慕容卿走得披帛都在她身后微微飘荡,沈止不快不慢,保持着一个慕容卿能听见他说话的距离跟在她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