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是心酸,不说是心疼。
慕容卿见他不言语,那样子活像她不带沈德正出去玩的安静模样。
她心里一软,伸出手,牵了牵沈止的袖子,低垂了眼眸,语气放缓:“沈少卿,我晓得你是怕我死了,可你实在无需生气,先不说我我寿数不长之事,其实把你换做我你也会去不是吗?”
“我不会。”
“你会的。”慕容卿轻轻摇了他袖子,“你如今是因了我同陆清川生分了,可我晓得,你心里还是当他是好友看的,我能瞧出来,你看陆清川时候的眼神,无恨无妒无厌恶,也不知为何?我总觉着你还有些可怜他。你是连不相识的紫珺都愿意去救的人,怎么会不愿救了好友?”
慕容卿嘴角微微扬起,“是不是啊,沈少卿?”
沈止脸色好看了许多:“称呼为何变了。”
“啊?”慕容卿顿了几息才反应过来,她呃了一声,说不出个所以然。
沈止没在此处过多纠结:“我说不过你,我只求你,这种事儿,不要再有下回。”
丹凤眼在严肃时候,真的瞧着不好惹。
加之他声音低沉,即便在说着求人的言语,你也觉着他在威胁你。
慕容卿能觉出来他心气儿顺了一点,她哼了一声:“你这么求人,我不理你。”说着松开牵着他袖子的手,往地上一坐。
话说开了,人就这么鲜活的在你跟前儿跟你吵,还会牵你袖子,还会哼唧。
她小脸儿瘦了一圈,随着坐地动作,寝衣贴在后背,因着那衣裳浸湿了还未干,湿湿地贴在后背,都能瞧见那背脊骨的曲线。
再不顺的心气儿也再坚持不了,也再说不了什么。
沈止暗叹自己还是粗心,将外袍脱下给慕容卿披了上。
“梦里又不冷,我不要。”
“都瞧见你小衣了。”沈止弯身给她披着,顺势坐在了她身侧。
慕容卿嘀咕了句:“胡说,我这衣裳挺厚的,都快干了...”
她拢着那黑衣没再言语,沈止目不斜视也没言语。
绿草如茵,蒲公英飘荡。
从远处瞧两人身影看似靠得近,实则又不近。
并不亲密。
慕容卿是觉着她每次都是被沈止牵着鼻子跑,除却亲嘴儿那事儿亲密了一些,她有时候都觉着和这人不熟。
她真要嫁给这人了吗?
嫁给了他然后呢?
慕容卿没什么实感,她也不觉着除却几次相拥亲吻以外她算是对沈止熟悉,都不是她先去撩拨的。
还是不明白他时候居多。
好奇他吗?慕容卿问自己。
她心里咂舌了一声,她发现自己好像不如何好奇。
就在她觉彼此还是疏离时候,沈止伸出胳膊极为自然地揽了她的肩膀。
慕容卿猝不及防就靠在了他的胸口。
然后她嗅出了一股雪后松林的香气,她记得沈止是不用香的。
沈止吻了吻她的发间:“我以前都是一人,没想过许多,以后我将青棠送去护着尤家姑娘可好?南枝还未曾回京,待他回来,我再教他去护着杜家姑娘可好?若是男子不方便,我可另再找两位女子...”
“沈少卿你实在无需为我做到如此。”
“错了,不是为你,是为我。”沈止一声短促的轻叹,“只盼着护了她们无虞,就再用不着你去如何。”
慕容卿没想到沈止会说护了她好友,内心难免动容,她咬了下唇,回道:“爱屋及乌吗?”
“嗯,是。”
“可我觉着你气还没消。”
“嗯,没消。”
“那你为何还能如此说?”
“因为我在求你,求求你,不要再那般了。”沈止停顿片刻,继续道:“我受不了。”
他这么说完,慕容卿就觉着自己和沈止之间,还是有那么些亲密的,就觉着刚才自己也是被气着了。
她时常不明白自己对沈止到底几分动容,几分欢喜,几分迷惑,可眼下...
慕容卿也不知是舌头先打了结,还是脑子方才落入水中进了水,亦或是沈止那模样多少诱惑到了她。
是以她鬼使神差来了句:“我还以为梦里你先见着我,又要亲我呢,结果你竟先和我发了脾气...”
声音越来越低,说话的人也意识到了自己言语不妥,可再收回已是来不及。
慕容卿想,她早就晓得自己,是个禁不住诱惑的女子。是沈止勾引,她才会口不择言。
疏离冷峻,武功盖世的沈大人这么个样子和一个小姑娘说这些。
不是勾引是什么?
慕容卿还在等,可沈止一点动静都无。
第081章 是宿命
他无甚动静, 慕容卿心里立马就尴尬了起来,一阵懊悔怎么自己怎么能那般言语。
沈止抬手摸了摸她的脸:“你去结海楼的缘由,是为何?”
慕容卿后背一直,语速快了点:“你怎么如此问?”
“我有时候觉着你...”沈止声音有了些笑意, “也罢。”
慕容卿听出来了, 他那句也罢里不像是什么好话,就要起身去质问, 面前的人影却要渐渐消失。
她有点急, 大声道了句:“哎呀!我又不是好色!”
不知沈止听见与否,梦境消失, 慕容卿的意识也逐渐涣散陷入黑暗之中。
梦境之外,从幽若宫房梁上醒来的沈止, 睁开眼第一瞬就去看了玉床上的人。
他记得梦里的一草一木皆是玄妙,他中毒之时, 便是吃了梦里的草, 才能恢复如初。
可除却如意中间一点光芒亮了些, 慕容卿模样这会儿并无变化。
这也教人放心了一些, 不至于再如之前心慌夜不能寐。
正值寅时,沈止没再逗留, 消无声息出了皇宫。
第二日是休沐,他教青棠给白家送了一封帖子。
午时,沈止与白一方碰头在了万花楼雅间之中。
此刻距离慕容卿出事已经过去了两个月,白一方眼见着也瘦了许多。
他精气神儿瞧着还好,双眼却是疲惫不堪。
沈止知晓, 他这两月来, 忙着安抚白大将军与荷花夫人,还有杜家那处。
豫王妃也因慕容卿之事暂回了娘家居住, 不过她已有了身孕,听闻这胎坐得不大安稳。
这都得白一方这个长子担待着。
入了冬,万花楼的一应器具都会换成白瓷与红梅。白瓷的瓷釉水润,红梅形态各异,精致处不乏雅致。
白一方捏着酒杯,靠在椅背上,声音有些慵懒:“何事儿,妹夫?有事儿你说就是。”
沈止直言道:“卿卿性命已是无虞,我与她定亲那日曾给她食过一枚养心丸,名虽普通,但却是个能在生死之际,护住心脉的宝贝。”
白一方眉头一松,等着他继续说。
沈止举起酒杯,朝着他敬了过去,一饮而尽后他又道:“我偷偷去宫里瞧过了,我猜测,无需多久,她就会醒来。”
“当真?”
沈止点点头:“当真。”
白一方动了动酸涩的脖子,他抬手抚了抚脖颈:“卿卿一日不醒,这心我就放不下,不过你这话还是宽慰我了不少。”
“嗯,我还有另一桩事儿。”
“说就是了。”
沈止问得认真:“杜家姑娘之事,是否要告知卿卿,我不想瞒她,可又担心她知晓之后...”
白一方啧了一声,挠了挠眉心:“这事儿是阿若同卿卿之间的事儿,你我算外人不应多嘴什么。阿若愿意说,她自会同卿卿讲明,她若不愿,你我多嘴就是在阿若心上割刀子。”
沈止怔了一息,随后颔首对此言表示赞同。他总去考虑了慕容卿,倒忽略了这二人情谊,也忽略了杜家姑娘的心。
白一方看似吊儿郎当,漫不经心间却都是不太教人察觉的细心。
沈止这时有些明白为何他前世今生都有许多女子为了他芳心丢失。
哪怕他并不风流。
道是无情却有情。
白一方自嘲一笑:“阿若还是死意甚浓,我倒是想问问你,曾有传言你从小被江湖高人养大,你可曾晓得有没有什么教人吃了忘却一切的东西?哪怕是传言都可,可曾有过这样的东西?”
“有。”
白一方眼睛一亮。
“去年末,我辗转到了苗疆,此地有蛊一说,传女不传男。其中有一样蛊,名曰忘忧蛊。宿主用之,便会忘却前尘往事,什么都不记得,自然也就不会再记得什么伤心。”
“可难寻?”
“不难。”沈止问他:“你想让杜家姑娘用这蛊吗?可她用了,虽是会忘却那桩事儿,但也会忘了你,忘了卿卿,忘了过往一切,这于她来说可算好事儿?”
白一方很坦诚:“我也不知,她若当真忘却,有我在,也只会教她高兴了去。可我是在思量,思量我有没有那个本事瞒她一世,若能,风平浪静,若不能,以阿若的性子,还是会不想活。”
说及此,白一方眉头又皱了起来,食不知味,吃了两口菜食就无了胃口。他又教人传了许多壶酒,点的还是最便宜最烈喉的烧刀子。
白一方给沈止扔了一壶,自己开了封口道:“我心里不痛快,陪我喝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