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止是知晓这事儿是谁整出来的,但没拿到蛊之前他并不想把人逼到绝路,更想全力保全。宋令仪及其同谋能这么快就被人追杀,还是托了陆郴的福气。
慕容卿如今在皇宫大内躺着,沈止入不了她的梦,冰丹能续一时,却不能续一世,也不能教她醒过来。
只有同生蛊。
才是关键。
沈止没有犹豫,九月初五这日夜里,悄无声息落在了陆府的地界儿。他有些讶然飞雪阁竟被封了,本该去陆府其他地方寻了陆郴,可他的脚却没动。
身后传来声响,沈止也没动。
陆郴走到他身侧,也看向了沈止看向的地方,他不动声色忽道了句:“你在看什么?看你曾躲过的地方吗?”
这句没头没尾没来由,沈止面色并无变化,他侧头瞧着陆郴,简短一句道明了来意:“宋令仪手里有同生蛊,她不能死。”
“同生蛊为何物?”
沈止解释了一遍。
陆郴嗤笑:“传说之物你也信。”
“先帝当年,就是用了儿女气运换了这蛊救了先后一命。”
陆郴沉默了。
先帝先后的确同日而亡不假,可同生蛊之事他真闻所未闻。
沈止并不多劝,意思带到他便欲走,还不忘提醒了陆郴一句:“当日射箭之人,十有八九是秦自生,我还在查,待有了证据自当移交九格司追拿。”
临了,沈止望着他,轻声道:“柳依那一命的债,如今卿卿,已是替你还了。”
陆郴明白沈止的言下之意,慕容卿替他还了柳依的债,那他与她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债,也就了了。
如果是前世有债今生才会相遇,到此,终是了了。
无论你愿还是不愿。
天意如此。
沈止悄无声息地来,又悄无声息的走。
陆郴则望着飞雪阁的那处瓦角后的树梢出神。
三日后,江湖上那道追杀宋令仪的追杀令撤下,摇身一变成了青蛇郎君秦自生的追杀令。
如若说那帮子眼馋赏金的,不知晓宋令仪乃何方神圣正暗自着急不知如何是好,可秦自生就不一样了。
他不像沈止那般难啃,以致于如今没人再敢触沈止霉头,这是一份只能看吃不着,也没本事吃得着的赏金;他也不像宋令仪在江湖上籍籍无名,不知从何下手。
秦自生固然武功不低,算得上一流高手,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多了去了,比一流高手的顶尖高手也有不少。他行走江湖多年,比世家的公子姑娘可好找多了。
是以这道追杀令一出,着实给秦自生带了不少麻烦。
秦三娘与宋令仪在追杀令一出,就与秦自生分道扬镳,费了不少劲又绕回了京城。
她二人又不对付,各自散到了京中南北两处。
宋令仪住到了北边老城最角落的一处破院子里头,这处衣食住行都不大方便,可人少,清静。
只有这般,才能让她安心养她的蛊。
回到京城,她听闻了慕容卿的事儿,心里一松;听到郴州那一家子即将羁押归京,心里一笑;听到杜若的事儿,心里又是讥讽。
宋令仪觉得她还得谢谢白一方,如果没有他,杜若大概会寻死,或是被送到庄子上当个活死人,亦或是当个尼姑。
这些其实都不够解恨,可她却嫁给了白一方。
宋令仪都要忍不住发笑,她想以杜若的性子,余生定要日日夜夜活在唾手可得的圆满与自己是个婊子根本不配的折磨里。
还能有什么比这个更教人觉得痛快的了吗?
其实她从来没想过要杜若死,如果不是那几个老头没能带着杜若出城,她的后半辈子,都得在那几个老头手里过活。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宋令仪嘴角噙了一丝笑意换上了一张易容的脸,她背着背篓出去买些菜食,听人说起豫王妃如何如何手段。
她听了也在想,要怎么对付白双双,才能让她也...
宋令仪看到几个垂髫小童在树下玩耍,她便上前同小童玩了起来。
她高兴的时候太少,少到只有那么须臾几刻,她拥有的已经那么少了,那些不放过她的人自当百倍千倍奉还。
宋令仪清楚,她的身后是悬崖。
她只能继续,朝前走。
第077章 醒不来(一)
宋令仪心里, 如今的期待的事儿只有一桩,就是盼着慕容卿能醒来,只要她能醒,她觉着自己内心还不至于全然被仇恨淹没。
不止是她, 所有人都盼着慕容卿能醒。
可从九月初一到九月初十, 她没能醒来。
九月二十,她依旧没能醒来。
她的身形, 也在一日一日的沉睡里, 迅速消减了下去。
慕容卿则沉溺梦中,全然不知自己已在生死边缘徘徊。
她活在了梦里, 从她十六岁那年出嫁开始。
喜鹊扶着她进了洞房,见人都退出去了之后才赶紧从桌子上拿了两块点心给慕容卿递了过去。
慕容卿埋冤:“成亲这事儿也太累人了, 从早磨到晚,我脖子都快断了。”
喜鹊笑道:“还不是姑爷命人特造的这喜冠太重了, 上头那一颗颗宝石都给奴婢看花眼了。”
“郴哥哥在这上头是讲究的, 可真是不管我脖子死活。”
“好啦郡主, 这不正是证明了姑爷对郡主重视。”画眉又给慕容卿递上茶水, “今儿还有桩稀奇事儿。”
慕容卿摆手教她快说,别卖关子。
画眉小声道:“也不晓得是不是奴婢眼花, 郡主和姑爷拜堂时候,奴婢瞧见沈少卿眼中似有泪花,那眼神看的可不是姑爷,而是咱们家郡主。”
喜鹊呸了一声。
慕容卿也被逗笑:“他是郴哥哥好友,定是为了郴哥哥高兴才如此, 和我该是没什么干系, 置多,也就是觉着郴哥哥娶得了心上人...”
她不好意思再说, 主仆几人乐做一团。
待外头宾客酒宴之声渐消,门口一有了动静,慕容卿没忍住揭开盖头就要去扶脚步有了醉意的陆郴。
伺候的丫鬟识相退了下去。
慕容卿没见过穿红衣的陆郴,一时见了,害羞之余又忍不住被陆郴容颜触动,侧了脸避开他的眼神道了句:“还是教人送点儿醒酒汤来。”
陆郴不言语,将她按回了床上,又将盖头给她重新盖了上。
慕容卿双腿并拢,手指抓着腰带,心里忍不住泛起甜意。她其实不在乎这些虚礼,没想到她郴哥哥竟非得走个全套。
小时候过家家都玩过好多次了,还不嫌腻么?
她心里腹诽几句,却全然不觉着陆郴这磨叽有何不好,她只觉着陆郴重视她。
掀开盖头,喝过交杯酒。
陆郴将她发冠取下,两人坐在梳妆台前相顾一时无言。
慕容卿双颊很红,还有些紧张。出嫁前她娘亲荷花夫人是亲自教了她的,她娘丢给了她几本春宫图,还和她说这事儿是快活事儿,只管享受了就行。
她先前还没怎么明白,翻开册子之后粗略扫了几眼就不敢看了。
多吓人啊。
她不太敢相信风光霁月的郴哥哥身上长了那么丑的东西,那也太难看了。
慕容卿不怕陆郴,可还是有点儿怕这事儿的。是以这会儿喝完了交杯酒,心里就有点慌。
她小心翼翼抬头去看陆郴,陆郴眼中醉意太浓,她的脸侧被他抚在手中,慕容卿忍不住去蹭了蹭,她问:“郴哥哥,累不累?”
陆郴摇头,双眼逐渐水润,慕容卿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拥入了怀中。
这姿势不太舒服,慕容卿想推开他,劝人去床上,可还没开口,肩膀处就感受到了濡湿。
她心一下子就软得一塌糊涂。
慕容卿抚着陆郴后背,一下,一下,又一下。
“我娶到你了对吧?”
“卿卿,你也是真的嫁给我了对不对?”
他的声音听在耳朵里甚至有些颤栗。
慕容卿甚少见到陆郴失态如此,这脆弱模样,自打陆郴双亲去世以后,她就再没见过了。那时她年岁还小,记忆都有些模糊,没想到成亲这日会看到陆郴这样。
她鼻子也有些发酸,瓮声瓮气的嗯了一声:“我从小就想着嫁你的,自是真的。”
“郴哥哥,你别哭了,哭得我也想哭,我舍不得你难过。”
陆郴拥她更紧:“我不难过。”
慕容卿也不再言语,等了半晌,身子实在撑不住了,才去推陆郴,结果这人却是睡着了。
她也是累,多少也有点想躲着洞房的事儿,传唤了下人洗漱完就乖乖和陆郴躺到了一张床上。
本来慕容卿还想往陆郴怀里钻,结果脑袋一沾到枕头,睡得太沉。
她是被一阵撕心裂肺的痛疼醒的,脑子还混沌着并不清醒,一张眼看见陆郴的脸,眼泪就掉了下来:“郴哥哥,有东西咬我,我好疼。”
陆郴身子伏低,去吻她。
慕容卿没经过陆郴这等汹涌的吻,亲得她气息都要被夺走一般。心口也被掐着,她才多少反应过来了。
陆郴的气息就在耳侧,她不知被什么触动,心里放松了些,就任由陆郴折腾了去。
天不过刚擦亮,就要了两回水。
慕容卿哭得鼻子都发红,她揽着陆郴脖颈:“郴哥哥,我不行了,我真的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