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沈止什么性子她也晓得,那么个冷直的人会诱惑人?皇后这可就不信了。
儿女间情事暂掰扯不清楚,皇后将这团乱麻暂先撂下了,只盼着慕容卿身子能赶快好起来。
“本宫已是知会了荷花夫人进宫了,在她来前,你先陪陪卿卿吧。”
屋檐上石头风铃在侧角处发出闷闷声响。
陆郴虽说与慕容卿熟稔,可她的闺房,他这还是头一回见着。不同于他想像中的拥挤,反倒开阔雅致。
那估摸静雅堂也是差不多的布置。
陆郴坐到床侧,见慕容卿脸色苍白,额头处烫得厉害。他收回手,握住了慕容卿的手,捉了她的五指凑到嘴边亲了亲。
“胆子那么小,几句话就高烧,可就怎么就被灼渊哄骗了去。”陆郴捏了捏她的手心:“原是早就不想嫁我了吗?”
他不禁笑起,伸了左手抚了她的脸:“除非我死,否则你休想不嫁我。”
嘴巴里说着教人生寒的话,可手上动作又是轻柔。
陆郴唤了喜鹊近前,细细问了慕容卿病症,叮嘱道:“等她醒了,若是吃不下些什么东西,就找点儿渍了糖的山楂。宫中太医不敢用了什么药,荷花夫人到了后,还是劝着夫人将卿卿带回府可晓得?”
喜鹊都有些不明白陆郴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了。她一方怨着陆郴郡主如此还不是被你折腾的;一方又想着郡主也的确先是与沈少卿私相授受了。
造孽啊,什么时候才能有个结果来着。
康宁郡主病得起不来身,荷花夫人还要带卿卿回府。皇后就气上了,她还没嫁给皇帝之前,就同荷花夫人私交颇深,因此直接气了她:“卿卿如此,定就是被你们禁足禁的。”
荷花夫人无奈:“她一出门就碰上祸事,娘娘也都晓得的。”
最后慕容卿也没能被荷花夫人带回去,就在幽若宫里养着了。她退烧是在三日之后,虽则是精神差,但胃口不错。
司膳房变着法儿的做了吃食,七日下来,慕容卿脸上反倒长了些肉。
皇帝皇后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不过身子好了,精气神儿差了也不行。
皇后在八月初八这日,哄着慕容卿吃了不少汤汤水水,才问她对陆郴到底是这么想的。
可小丫头一听这事儿眼泪立马就跟珍珠串子一样。
哭得皇后心里酸得不行,忙搂着人到怀里:“小祖宗,哭什么,真不欢喜了咱不嫁就是了。”
慕容卿抽抽嗒嗒:“皇后婶婶,你等我一月成吗?等一月之后我再同你说这事儿。这一个月就教我在宫里住着成吗?我不想家去。”
皇后心里就对着白家都恼上了。怨怼穆荷这女人一天到晚就晓得跟白鹤腻歪对女儿都不看顾;白双双也是个较真性子鬼知道在家中有没有欺负卿卿;至于白一方那是远在边疆,否则第一个就要找他算账。
有皇帝皇后护着,慕容卿就安心住了下来。
可她再不玩闹,比之以往安静了许多。便是中秋时宴席也不去,就在幽若宫里待着,俨然跟被抽了魂一样。
喜鹊是干着急,皇帝诞辰那宿的亭子里,里头她主子说的话她模模糊糊也听到几句。
感叹自家郡主这是对陆郴心性儿太好了,谁人不自私?谁人不替了自己着想了?就算她家郡主先移情别恋又如何?就是有这个本事也有这个权势。
郡主要与陆郴分道扬镳,他陆郴凭什么不答应?还凭什么反过来威逼利诱她家郡主。
要不是肌肤之亲的事儿不好同皇后说,怕这事儿直接就让慕容卿的亲事定下来,喜鹊绝对就会参了陆郴一本。
她又盼着沈止赶紧回来吧,就算她沈郎没银子也无妨,最起码不会这么欺负她家郡主啊。
慕容卿偶尔也是想过这事儿的,为何沈止不来她梦中了?只一想起沈止来,陆郴骂她下贱的那句话就又萦绕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便刻意不去想了。
上京慕容卿自觉水深火热,天天担惊受怕自己不是黄花大闺女的事儿被人知晓,也怕真怀了娃娃该如何。
另一头沈止也好不到哪里去。自打七月十七他离京之后,刚出京城二百里地,沿路便不断有人追杀。
是否全部都是陆郴的人不晓得,可第一波人围捕不成,就用计将他身上的包袱盘缠都给偷了去。
其中就包括了慕容卿那一妆奁。
这帮人其实是江湖组织,只敛财,不害命。先前江湖有悬赏令出要追杀沈止,给价其高,他们也就试试。见敌不过,偷了世家公子的包袱也是好的。
结果得来全不废功夫,那一盒子的东西可是要比悬赏金要高出许多。
可没想到,一个有着公职在身的世家公子,会暂放下案子直在后面追了他们一个月。
这群人也只能自认倒霉。
沈止收剑入鞘,周围人想逃,他却道:“在我没数清楚物件儿之前,谁都不许走。”
那组织老大,颤巍巍将他包袱物件儿递过去,沈止当真就一件一件数着。
他只数妆奁盒子里面的东西,一共一百八十一件,少了七件。
那老大一点侥幸心里都无了,从自己帽子鞋子里将全部都还了回去。
沈止装好东西没再管他们,转身继续赶路。
因这一茬儿,他回京的日子又得往后推迟,许是得到年关。
这天,是八月十七。
第056章 荒唐梦(一)
中秋一过, 夜里就有些偏寒凉了。
慕容卿披着披风就坐在栏杆处,望着月亮不知想些什么。
喜鹊端了碗红豆圆子过来,轻声道:“郡主用些吧。”
慕容卿接过,小口小口尝着。
安静得只能听见调羹与小碗相碰声音。她心里也没想些什么, 纯属是发着呆, 这么些日子她一直担惊受怕得都有些麻木了。
正吃着,一股暖流从身体里流出。
慕容卿呀了一声, 急忙把碗丢给喜鹊就往净室冲。黄鹂当着怎么了呢, 跟上去伺候发现不过是月事来了而已。
因着月事来,慕容卿脸上就又见了笑模样。
喜鹊再了解她们家郡主不过, 见状心里了然怕是郡主糊涂以为亲个嘴儿摸两下就是要怀娃娃了,压根儿不是为了陆修撰伤心伤得如此, 而是被吓得。
一知半解,偏偏还晓得月事来了就是没事儿了。
喜鹊也是无奈, 伺候着慕容卿换了衣裳之后道:“郡主, 可再用点红豆圆子羹?”
慕容卿点点头, 语气都有点控制不住的欢快:“要的要的, 再去给我做上几道小菜,今儿胃口好。”
这半月里她早就想明白了, 黄花大闺女儿不闺女儿的她不说没人晓得,单单破了身子她也可以不嫁陆郴;可有了娃娃就不一样了,她总不能让娃娃没爹爹吧。
既然月事来了,慕容卿心里那颗大石头就放下了。打算一早就和皇后婶婶说,她这辈子都不嫁人, 就要当个老姑娘。
至于陆郴, 慕容卿被他吓到了,话说不通她也不勉强, 总而言之后头陆郴有什么事儿需得用得到白家的,她该帮还是会帮。其他的,慕容卿也不强求了。
她不是个上赶子找痛苦的人,陆郴骂她,误解她,侮辱她,又那般那般对她。她心里害怕也抗拒,便想着往后能避开就避开,若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地方就让大哥的人去问问。
再不济还有她轩哥哥呢。
慕容卿心里觉着自己是仁至义尽了,身子都被他吃干抹净,她郴哥哥的气儿也该撒完了吧。
她是从小被人宠到大,凡事伤心难过都不会沉浸其中太久,心里觉着对不起陆郴,就让人家撒气,自己吃了亏也往肚子里憋。这闷声不响的亏一吃,她心里那点子内疚就荡然无存了。
就算还有些残留,但她觉得就算我对不起你,可我什么都给你了,你也不能再怪我。
说得好听是心大,说得不好听就是缺心眼儿。
喜鹊原想明明白白和她家郡主说清楚,这事儿压根儿就不是她想得那么回事儿,可见慕容卿嘴巴里念叨着明儿就要去找皇后说不嫁人,就闭了嘴。
她考量有二,一来是慕容卿觉着自己被破身仍不愿嫁陆郴,那说明和陆修撰的缘分真就到头了,没必要再挑明这误会;二来是还可以利用这误会看看沈少卿到底对她家郡主情意有多少,到底是不是如在众人面前那般痴情,还就只是冲着郡主家财。
喜鹊却不知这点儿她这点为主考虑的心,整出个大麻烦。
是夜,慕容卿安稳入睡。
因着沈止已是许久没有入梦,慕容卿今夜便穿了件儿绣蝶寝衣。很长,垂落到地,质地是两层丝纱,微微透出了里头的墨绿抹胸。
至于下半身儿,慕容卿只穿了一件儿系着带子的小里衣。这是她四个丫鬟没事儿瞎琢磨的,穿在慕容卿身上是正正好的贴服。
她自个儿也欢喜。
轻纱曳地,慕容卿穿过一片白雾,就见着了熟悉的紫竹林。她嘴一瘪,有些不大高兴,没再往前走,就站在栏杆处看着越来越胖的锦鲤鱼在溪水里游荡。
从背后瞧,就能见着她整个人的腰身儿与腿都在细纱之中若影若现,而紫竹林内的日光穿过那细纱,教她的身段儿一览无余地映入人眼中。
慕容卿听到了身侧有动静,她也不去看,故意侧了身子。
等来人一句:“对不住,我今日才来。”
慕容卿眼眶顿时就红了。她也不晓得为何听了沈止一句话会这么委屈,以至于他一问,她眼泪就止不住往下流。
哭得伤心又沉默。
沈止掰过她的身子,给她擦眼泪:“怎得了?要哭就哭出声儿来,你这么哭伤身子。”
慕容卿推开他的手,仰面哇一声连着鼻涕都流了些下来。
沈止无奈,抬手去给她擤,慕容卿不让,自己擦了才哭道:“我已经是郴哥哥的人了,你可别再来找我了!我不想当个下贱女子!”
半晌都只听哭声再听不到其他声音。
慕容卿去看沈止神情,他一副面无表情,连眼神变化都不大,让慕容卿心都快碎了。
陆郴说欢喜她,结果并不顾她感受;沈止说欢喜她,也不管她死活。
男子终归都是一样的,她也不晓得自己期待在沈止这得到什么样儿的反应,可肯定不会是眼下这种。
她渐渐就止了哭泣,也不愿再去看了沈止:“你走吧,以前我还是黄花大闺女教你走你不走,如今我已不是了,你们男子最看重这些,你可没理由再说要娶我了吧。”
“你不是自愿的不是吗?”
“自愿与不自愿有何重要?结果就是那般。沈少卿你走吧,事已至此,你什么都不要说就是对我最好的了。我真的怕了,你走好不好,我求求你你别再入我梦了好不好?”
她说这话时候,身子都因着言语有着颤动。
沈止从背后环住她,她的话也就戛然而止。
“都怪我。”
慕容卿沉默了,眼泪就又流了下来。她也曾想过,如果诞辰宴他在,是不是自己就不会被陆郴侮辱了?可终究都是她对不住陆郴,也不该将事情的转机处放在沈止身上。
要怪就怪她自己,为何对陆郴判断失误,也为何自以为是觉着人家就一定会按着她的意思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