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就算是要拿了自己的课业去见真章了。
尤诺在自己那些绣品里翻来翻去, 都没几个能入眼的,她很恼道:“早知晓今日, 我当时就该认真些,这都什么货色呀,当真能卖出去吗?”
慕容卿这会儿刚理好自己的,拍了拍坐在自己前头的杜若:“该卖多少价钱为妥?我这料子都是上好,但绣得着实一般。”
杜若与她悄声解释:“说是义卖, 但银钱多数来源于达官贵人, 寻常百姓你就不定价,让她们自由随了银钱便是。”
“可所卖银两不是和名次挂钩吗?这般的话若谁家人脉多些不就卖得多了?”
杜若摇头:“这回名次怎么定还没说, 不过真是按照银两也是无法,上京城就这风气,当真绣得好,也是有望名次高些。”
慕容卿想到自个儿大哥肯定是要来凑热闹,以他的身家说不定会豪掷千金;二姐想来也会派人来看看;然后轩哥哥该也是会派人来买,再然后就是郴哥哥,该是会让寒酥或是灵泽来。
这样卖得还有何意思?
慕容卿又去看了看自己的绣品,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平平无奇毫无特色:“早知晓我就该料子铺得大些,这样旁人还能做做衣裳,这些荷包手绢绣得还不如路边普通商贩,真是给女学丢人了。”
“倒也不用妄自菲薄,卿卿你的虽是针脚一般,但花样儿都是意趣。这小乌龟绣得多可人,旁人多是花草,你这多新鲜。”
宋令仪的话让慕容卿心里舒服了些,待用过午食,慕容卿心怀忐忑地上了“战场”。
义卖之处就在女学门前,早间儿女学已是将摊位都理好,一人一格,统共四十八格子。
平日里名次好些的如杜若宋令仪的摊位在最中间,路过此地最先能到的地方就是这里。
如慕容卿尤诺这些差生,铺子就不显眼了,在边角处。
“咱们本来就没什么名次,还给安到了最里头,这样这回小考想力争上游都难。”
慕容卿拍拍尤诺,以示安抚:“咱们课业差,自是不能和厉害的争了位置,怪就怪咱们怎么平时那般懒惰。”
尤诺从绣品里掏出一把团扇给自己使劲扇着,她是燥得难受。结业考日子越来越近,她的课业还在半死不活的吊着,每天每夜都在为课业发愁,已是许多日子没松泛过了。
她嘴角都起了燎泡,瞧来让人忍俊不禁。
慕容卿也抽了一把团扇,给尤诺扇:“你别急,你娘亲不是在家中给你请了个夫子?”
“那夫子凶得厉害,我娘特意叮嘱了她,道是我有何忤逆戒尺伺候无需顾及什么。”尤诺说得咬牙切齿:“最过分的是我每日晚食之后都会吃上一碗甜羹,如今这甜羹只有夫子允准才能用了,逼得我安寝时候都得抱著书册睡,太苦了。”
“我不也是,我二姐你晓得的,我手都磨出水泡了。”慕容卿伸出手掌给尤诺看:“你瞧这指头,待天热了若还是如此指不定多难受。”
“待八门小考完毕,咱们这些差生不得被逼死。”尤诺哭丧着一张脸,嘴里还不住言语:“早知晓当年我还不如不入女学,可不入女学又不会与你们相识。”
她一副命真苦的模样,说得慕容卿也觉应付课业真是疲倦。
两人站在摊位前,等了一盏茶时候就见着有人过来逛了。
慕容卿眼巴巴的去瞧,头一个掏了银子的是个牵着孙女儿的老枢,给了宋令仪十个铜板儿,看得让人眼馋。
随着有人来逛,摊位前渐渐热闹了起来。
一个梳着双丫髻的七八岁模样的小姑娘逛到了慕容卿的摊位前,一眼就欢喜上了那乌龟荷包:“大姐姐,我想要这个,但我只有一个铜板儿。”
慕容卿见有人欢喜她的绣品,心里甭提多欢喜:“一个铜板也可。”言毕让小姑娘近前来,就将荷包系到了其腰间儿。
粗棉布的衣裳配这荷包,并不相称。
可小姑娘摸摸荷包,极为欢喜,抬头冲着慕容卿笑露了刚掉了的乳牙,说话间还有些漏风:“大姐姐系得真好看。”
尤诺笑出声,小姑娘赶紧捂了嘴转头去找自己娘亲去了。
“月影缎做得荷包就卖了一文。”尤诺摇摇头,“亏,太亏。”
“好歹有了一文了。”慕容卿小心收好那一个铜板儿放到写了她名字的匣子里,在抬头间就见着白陆两家的马车到了。
先下来的是白一方,慕容卿眼见着他从头买到尾,最后到了自己这处时,颂溪怀里那些绣品都抱不下了。
慕容卿护着自己的摊子:“大哥你不许买我的!”
白一方挑眉:“你的那么丑,白送我也不要。”他背着手,挪了步子去看尤诺的。
“白大哥,你买我的,最好是都买了。”尤诺可没慕容卿那酸气。
“啧啧,你这绣品狗爪子绣出来的?四十八个摊子最丑的就是你这处。”
尤诺笑眯眯:“这不就比出来了?我的最特别。”
白一方闻言一乐:“行吧,多少银子?”
“不多不多,全部带走二百两。”
“卿卿你得和阿诺学学,胆子大脸皮厚,只有这般才能挣了银子可晓得?”白一方抬手狠狠敲了尤诺脑袋一下:“你个土匪,张口就敢二百两。”
尤诺还在哄他:“白大哥行行好,您指缝里漏一点,小的我今宿家去就有甜汤喝。”
慕容卿实在没脸看尤诺那作低伏小的模样。
白一方是来当送财童子的,前头的人自持身份都没敢开口,一大堆才用了不到五两。他想到上回武斗坊坑了这妮子五十两,就让颂溪拿了二十张十两的小额银票。
他先是数了十张摁在桌子上:“你这些东西可不值当二百两,一百两当爷买个高兴。”
尤诺还待再哄哄呢,白一方又数了十张摁在桌子上:“这是给你厚脸皮的赏钱。”
尤诺呀了一声蹦起来,生怕白一方反悔,立马将那二十张银票抱怀里。她相当识相,十张放到匣子里,另十张自己收了。
慕容卿说她:“你怎还自己收了?”
尤诺理直气壮:“你没听见么?白大哥说那是赏钱!”
白一方笑得露了白牙,折扇一开大摇大摆走了。
尤诺还在后面吆喝:“白大哥有空常来!”
慕容卿拽她:“你小声点儿!又不光彩!”
“你懂什么呀你。”尤诺捧着自己荷包猛猛亲了好几口,打算夫子再不给她甜汤,她就每日下学在外头喝了再家去。
东西都卖完,尤诺让她身边的桂月端了把椅子来,她会享受的,歪在椅子上扇着扇子笑慕容卿:“你可别光顾着脸面了,早些卖完早舒服些。”
慕容卿嗔她:“定是能卖完的。”
寒酥是等着白一方走了,直奔了慕容卿这处来:“郡主,哪些是能买的?”
慕容卿晓得是她郴哥哥来捧场子,可她也不想被陆郴笑,在桌子上挑挑拣拣,挑了个自以为是绣得最好的小猫手绢:“就这个。”
“好勒。”寒酥放下一张银票就跑了,生怕那银子送不出去似的。
尤诺蹦起来抽了那银票看,怒道:“亏了亏了亏了!陆修撰出手就是五百两,我跟白大哥要少了!”
“诶呀,你闹什么。”慕容卿取走那张银票放到匣子里:“都是要送去善人堂的。”
尤诺撇嘴:“我都怀疑先后当初定这小考就是为了敛财。”
先人目的不知,慕容卿还在勤勤恳恳卖着绣品,她东西卖的慢,可捧场的人多,陆郴的五百两,慕容轩的二百两,白双双十两,荷花夫人身边的嬷嬷都来留了五两。
且她的东西尤为受小孩子欢喜,到了快黄昏的时候,被小娃娃们买得只剩下两条绣了兰草的手绢。
那匣子晃一晃,可不少铜板儿。
再去看尤诺,已是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眼见着时辰差不多,夫子派了人就要收摊子,这个时候前头才见沈止官袍都未来得及换,朝着此处匆匆而来。
他与康宁郡主传闻在场的人都知晓,见状也不着急走了就想看看热闹。
只见沈止步不停,目不斜视,直朝着慕容卿那处去,慕容卿颇觉尴尬,脚上踢了尤诺一脚。
尤诺睡得正迷糊,被踢醒迷濛着双眼道:“怎?是下学了吗?”
这会儿沈止已是站到了慕容卿的摊位前。
他瞧了瞧一粉一蓝两条孤零零的手绢,伸手拿了:“只有这些了?”
慕容卿昂了一声。
然后就见沈止从袖口里掏出了一角碎银子,他有些犹豫去问慕容卿:“可够?”
如若沈止掏出了大几百两的银票,慕容卿定然不卖,可那可怜巴巴的一角碎银子,慕容卿就觉得没什么,她点点头:“够了够了。”
“好。”沈止放下碎银子,却还没走。
第026章 六入梦
那碎银子像是被绞下还没有多久, 孤零零地在摊位一角。
慕容卿见他不走,因有些不知怎么同他言语,团扇遮面特意避开了他的视线。
一旁尤诺看好友的耳朵越来越红,替她解了围:“沈少卿, 我们要收摊儿了。”
沈止嗯了一声, 又从袖口里掏出了十个铜板儿放在桌子上,指了指慕容卿受伤的扇子:“团扇, 也要。”
慕容卿啊了一声:“好。”, 随后呆呆地将自己手中的团扇递了出去。
这团扇是普通的绿竹炳,扇面儿绣了一对鸭子。是不知两年还是三年前, 慕容卿养的,后来鸭子太大放在院中吵闹不大方便, 就放到了白家的马场里头。
如今还在马场里生龙活虎地到处玩儿。
她刚绣好这团扇时,可用了好一阵子。
慕容卿瞧着沈止接过了那扇子, 不敢瞧他脸, 就只好去瞧了他的手。他的五指修长, 骨节分明, 可上头的茧子尤其多,完全不像是个世家子弟的手。
且他手里还拿着个紫玉手捻, 越发衬托了他手粗糙。
她愣神片刻里,难免就想起了陆郴的手。那是一双让许多女子都会自惭形秽的手,白皙处又不伐力量,尤其是瞧着陆郴捻杯饮茶之时,还会莫名教人有些脸红呐。
“那我这便走了。”
“唔。”
慕容卿见人转身才松了口气, 尤诺就立马靠近她咬耳朵:“你胆子也忒小了, 都不敢看他,所以你都没瞧见, 他鼻尖上都是汗,一看就是特意为了你赶过来的。”
尤诺将“为了你”三字咬得很重,搞得慕容卿一面不好意思一面心里那点小得意又冒了出来。
而且沈止也太心机了,还特地去换了碎银和铜板儿,就为了和她说几句话。
不过这点小念头很快就没了,因着学生收完摊子之后夫子就要说了这回的成绩。
慕容卿将自己的匣子交上去的时候,特意听了下,她似乎是铜板儿最多的一个,也不知晓这回成绩如何。
结果上了夫子的大当,因她没说具体的名次规则,大部分人都当着是赚得银子越多名次越高,也当着是卖完了就算了事。
没想到拿了名次的只有杜若与宋令仪二人,其他人皆是次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