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卿跑到跟前儿才发现原不是追云发了癫, 而是杜若与白一方在逗马,这会儿咯咯咯正笑呢。
虚惊一场。
慕容卿埋冤:“逗马也有个分寸,远瞧着吓死人。”
白一方勒了缰绳:“我在阿若身侧你们慌个什么劲儿,还有你们这骑装一点新意都无, 红橙黄绿青蓝紫的, 不知晓的还以为我来了盘丝洞。”
这话可太坏了,尤诺作势鞭子就要抽出去, 可白一方已调转马头, 溜了。
尤诺骂:“白大哥那张嘴真该拿针缝起来。”
白双双道:“理他做甚,我哥还有两月不到就要启程边疆, 往后估摸一年才能归一次家。再没机会说道你们了。”
“啊?二姐,这事儿我怎么不知晓。”慕容卿有些急:“什么时候定下的?”
“就前两日, 大哥终于求得了皇上的旨意。本是想趁这两月将大哥的亲事定下,可大哥说等挣了军功再说。”
杜若道:“边疆一直不算太平, 异族总是撩拨, 白大哥从小养尊处优当真要去吗?”
“那是他的志向。”白双双望向白一方的背影:“大哥从小就想上战场, 这些年已是委屈他了。”
慕容卿心思软, 一想到从小在自己跟前儿就大哥马上就要走,心情一跌千丈。更想到以后自己大哥可能会受伤也可能会死, 眼泪没出息就落了下来。
杜若和尤诺宋令仪哄她,白双双却严厉斥她:“哭什么哭!大哥堂堂好男儿,老鹰般的人物,他要入军营杀异族,是他心之所向, 你在这没出息矫情什么!”
慕容卿被骂得哇的一声索性开了嗓子嚎:“我舍不得大哥!”
白双双怒气更甚:“谁舍得?爹舍得娘舍得还是我舍得?可你瞧谁跟你一样听了消息就哭, 难不成你非得看着大哥缩在京城,当个被困在笼子里的老鹰你就高兴了?不知所谓!你若这点格局都无, 不配做我妹妹!”
慕容卿抿着嘴不敢再出声,她不是不懂这些道理,可她也是真的害怕大哥会死。
她小脸儿憋得通红,心里也有些气,御马去了长廊处等着白一方回来好好问问。
可惜白一方直到黄昏时分,才给了她这个机会。
由荷花夫人为首,屏风阻拦,男女两旁各自坐落。因着慕容卿那双大眼珠子实在盯得白一方难受,他无奈做到了两个妹妹中间。
白一方给她夹菜:“又掉金豆子,多吃点,看看能不能攒一壶拿去浇花。”
慕容卿没心思调笑,只小声问他:“大哥,你当真要去边疆了吗?”
“对啊,这不从小就想去,念叨了这么多年终于得偿所愿了不是。知己好友都替我高兴,就你一直哭。”
慕容卿听了准话,心里更是难过,掏出刚从脖子上摘下来一直握在手里的护身符塞到了白一方手里,期期艾艾道:“这是干爹干娘给我求得,大哥你带着,去了边疆万事以保命为主。”
白一方扫了眼手心的护身符,这是妹妹五岁那年差点儿身死之时由高人所画之符。说来也奇,五岁以前容易高热的妹妹在此之后越发康健起来。
足以道明此符的厉害。
这符白一方自不会拿,他扯了扯慕容卿落在肩侧的辫子:“你是想爹打死我是不是?这符你都敢拿给我?”
慕容卿不依:“我在上京城能有什么事儿,大哥你若不拿我明日就去求皇帝伯伯不让你去。”
这事儿她是真的干得出来,皇帝也真会因为慕容卿的眼泪而不让他去。
白一方无奈,只好先带上,打算临走之前再偷偷塞给喜鹊就是。
席面儿继续,慕容卿却没了心情去和谁人交谈,连着对面的陆郴她都没给几个眼神。
至于今日一改装扮,从不穿黑衣以外的沈止,他是着了件儿上好珀光缎鹅黄广袖的素色外袍。里头穿了素色白里做衬。那鹅黄极浅,颇显矜贵。
近日大理寺也没什么案子,沈止不怎外出,皮子养白了些。加之他头束竹叶簪,腰配团云玉佩,将一介武夫装扮得文质彬彬。
他本就身量宽,着此色不显女气,中和了他身上的硬朗,温润了不少。
沿路是有不少丫鬟仆妇,包括现在席面儿上的贵女时常给他眼神,可慕容卿是压根儿就没注意到。
不但没注意到沈止,也没注意到陆郴的脸色不大好看。
慕容卿这场席只一直拉着白一方的袖子,生怕人马上就要走了似的。
待宴席散,要各自家去,慕容卿也没和白一方慕容轩以外的男子说上话。
搞得白一方还挺高兴。
妹妹对他如此依恋,证明他这哥哥当得不错。
回去路上,兄妹三人共坐一乘,白一方靠在车壁上一副扬眉吐气之态:“卿卿,等哥哥成了将军,定要找遍天下能人异士破你批命。”
“这些年皇帝伯伯爹娘都在找着,大哥你干嘛要用这理由哄我。我又不会拦你,我只想着你好……好的。”
这是两句说不到又要掉金豆子,白双双不耐,抬手直朝着她后脑勺狠狠拍了一下:“给我憋回去!”
慕容卿瘪着嘴,真就没敢再掉。
白一方酒气未散,笑道:“是不是嫌你二姐烦?大哥带你御马回府可好?”
慕容卿猛猛点了头。
两人两马,一前一后从车队末端奔出。
月见夕雾见状赶紧掀了车帘子;“主子主子!快去跟上!”
沈止对此等事也糊涂蛋,窜出马车就御马跟了上去。
马车卡在中不溜的陆家寒酥也瞧见了,他瞥了眼丝毫动静也无的自家主子,连提醒都不敢。
这是郡主今儿没顾得上他,又被白老大刺了许多句,还有沈少卿大改装扮碍了他眼。
自家主子能痛快就有鬼了。
寒酥也忍不住腹诽果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沈少卿今日着实俊俏得太过出彩,这么一比他觉得自己若是郡主还真不大好选。
主要是沈少卿慇勤太多,他是女子才不高兴找个喜怒不定的夫君。
寒酥又想,可自家主子对郡主也实在是好,且嘴上从不邀功,单就那一套紫玉就寻了好些年。
就这性子差了点儿。
啧啧,果真人无完人。
和陆郴比起来,沈止就有些愣头青。
白一方瞧见沈止之时,慢了速度,他语气不悦:“灼渊,我与妹妹跑马,你跟过来作甚?”
慕容卿也是瞧见了,御马到白一方身侧并不去看沈止。
此刻天已擦黑,月光虽明,但不足以驱散一片黑暗。
树影成黑,鸟儿四散,沈止在这里就显得尤为不妥。
沈止不言,白一方则继续道:“上京不比江湖,虽如今男女大防已没上一辈那般严苛,但灼渊你贸贸然一同,容易吓到姑娘家家不说,旁人也会说嘴。”
沈止听了这话去看慕容卿,见她对自己视若无睹,对着白一方颔首致歉。
“灼渊无意唐突,先行一步。”
“诶诶诶!不对!”白一方唤住他:“你得回了马车里,不然后头的人还是会以为咱们是一道儿走的。”
沈止闻言又调转马头往回走,惹得慕容卿忍不住笑出声。
沈止望过来,慕容卿又撇过头不与他对视。
待人走了,慕容卿才道:“刚没看清楚我还以为是郴哥哥追来了讷。”
“若是他来,我直接劈断他的马腿。”
平日白一方这般言语慕容卿肯定是要护着陆郴的,可有了边疆之事,慕容卿就不忍心和她大哥还嘴:“劈就劈吧,可怜的是马儿又不是郴哥哥。”
“少来,他才不会干这等二愣子的事儿。”
逗得慕容卿又笑出来:“大哥也觉得沈少卿有些傻不是?”
白一方扯着缰绳,仍有不爽:“也不知沈家怎么教的,竟一点规矩都无,日后我不在你见了他离他远些。”
“大哥早间儿不还唤沈少卿作沈宝贝儿吗?”
“我可没说过这话。”白一方皱眉:“回头得让杜子音好好同他说道说道,前有突然请求赐婚搞得满城风雨,后又跟个二傻子一样。”
他是真的烦,觉得妹妹两个桃花一个狗一个傻,难不成这上京城竟没一个才俊比得上他了吗?
慕容卿多少猜到自己大哥再想什么,谄媚了一句:“自是无人比得上大哥好。”
这话熨贴得白一方心里甭提多舒服。
原说跑马家去,后又带着慕容卿去了路边摊吃了烤毛蛋儿。
只被他轰回去的沈止,被月见夕雾追问:“郡主可瞧清楚了主子装扮?”
沈止难得捏了捏眉心:“天色已黑,许是瞧见也不大看得真切。”
月见前头一句:“那主子可与郡主说上了话?”
夕雾紧跟一句:“主子可巴结了白大公子?”
沈止眉头皱紧,艰难吐出一句:“未曾,且被说教了一通。”
两个丫鬟摆摆手说无妨,并鼓舞他:“主子无需在意白家大公子,今儿只要让郡主瞧见这身打扮就行。烈女怕缠郎,主子一定不要脸皮薄,厚了脸皮继续就是。”
可沈止归家之后,那身儿找了母亲讨银子换来的衣裳他再不愿穿。
且一瞧见那鹅黄,就想起慕容卿全然忽略他的模样。
沈止于情爱之中算是木讷,可这事儿每每回想都让他觉得丢人。
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这和孔雀开屏求偶有何差别?
可很快就打脸了。
第025章 绣之考
四月初二, 是“绣”之一门小考的日子,今年女学将学生历年来课业绣品都发放到其学生手中,要办一场义卖。
所获银两悉数捐了,所捐场所是位于女学一旁的善人堂。
此处原身主人也是先后, 每逢天灾人祸亦或战事, 这些银两就能派上大用场。
这几年国泰民安,除却边疆异族不甘总有异动以外, 百姓都安居乐业。
慕容卿念此, 想着要是自己的绣品能卖出个好价钱,那这些银子就会变成自己哥哥身上的军衣, 粮草,兵器。
他哥哥从末等兵做起, 还不知晓要熬到猴年马月,可哪怕自己在里头只是贡献了一点点, 杯水车薪, 可能和哥哥志向有这样的牵连, 慕容卿心里就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