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正好是薛芝的魂魄进入康敏的身体里的日子。
薛芝扶着额,阖目不言。
小蛮有些惴惴不安,她轻轻扯了扯丹书的衣袖。
“你们下去吧。”少女语气渗着几分冷意。
待二人退下后,不知过了多久,薛芝才缓过神来,她盯着摆在桌上的杯盏发呆,耳边还回响着丹宁说的话——
“那日,周氏假借托词,让康敏去了荒院,康敏到了没多久,康珩也来了。”
“想必你也能感觉到,康珩对康敏……有龌龊的心思。”
“而周氏不仅不遏制康珩这等腌臜的心思,竟还助纣为虐。她为了让康珩如愿,设局让康敏赴约,接着……”
“康珩还没来得对康敏做什么,我就出现带走了康敏。他们大概是怕这等丑闻会被泄露出去,所以先是将我推入了池塘,等夜深人静时,又捂死了康敏。”
“他们在康敏的尸体上贴了符咒,所以康敏没有灵魂,无法转世,死了……就死了。”
“……”
薛芝想起丹宁说的这些话,胃里就一阵恶心难受。
骄傲如康敏,竟也会有此遭遇。
离她出嫁还有一个月,这一个月,她一定会让周氏母子付出代价,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下来。
年关将至,京师愈发热闹了。
“姑娘,您昨个儿没出去,是不知道,外边儿可热闹了。”小蛮笑着挂着小灯笼,说道:“都处都是火树银花,灯会、诗会、烟火会,还有新来京的戏园子呢!”
薛芝懒洋洋嗯了一声,提不起多大的兴趣。
“昨个儿,珩大爷写了一对诗,又出了一次风头,许多人都在议论夸赞呢。”
“康珩?”薛芝一脸讶异:“他不是还没大安吗?尚未大安就出门去了?”
小蛮:“…他推说脚上有伤,坐着轮椅出的门。”
薛芝笑出了声来:“他还真是让人感到惊喜。”
她眼珠儿一转,转头朝小蛮勾了勾手:“你附耳过来。”
半晌,小蛮直起身子,微微张嘴,迟疑道:“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好?”
“让你去就赶紧去。”薛芝支着脑袋,嘴角微勾:“记得做事不要拖泥带水,要是没处理妥当,你也不必回来了。”
小蛮咽了咽口水,偷偷看了她一眼,接着点点头:“奴婢知道了。”
今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都快到傍晚时分了,天边依旧挂着金灿灿的太阳。
“大爷。”柳氏勾着康珩的腰带,眼波妩媚动人:“大爷好久没有来柳儿的屋里了。”
康珩笑着搂过她:“好柳儿,快饶了我吧,我好不容易养了几日。”
柳氏笑着勾着他的腰,将他带入房中:“我不管,大爷若想要逃走,却是不能够。”
二人很快就倒在了床上,闹成一团。
康珩抬起柳氏的下巴,看着她的眉眼,忽然就鬼迷心窍:“敏儿……”
柳氏没有听见,她一脸羞意别过头去,将脸埋进锦被里。
康珩笑了笑,他除了衣物,看着肤白貌美的侍妾,心火直烧:“心肝儿,快让我亲亲……”
“大爷……”柳氏故作娇羞转过头来,谁知——
一张通红的脸出现在康珩面前!
“啊!”
康珩被吓了一大跳,他连连后退,却一不小心跌下了床,压着了那物,又是一声凄厉尖叫。
…
“哈哈哈……”薛芝笑得在榻上打滚,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没想到那药还是挺猛,竟然将他吓成那样……”
小蛮也笑着点点头:“那药只是表面看着厉害,让人的脸暂时看起来通红发紫,实则对身体没什么害处。”
她想了想,犹豫片刻还是问道:“姑娘,咱们这样子捉弄大爷,是不是不太好啊?”
薛芝坐了起来,她理了理衣裳,描了描发丝,哼笑一声:“这才哪儿到哪儿啊,杀手锏还没使出来呢。”
第6章 祸大乱康府多污秽
周氏请了最好的大夫来为康珩医治,这事儿被瞒得死死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康珩的旧疾未愈。
而知道的人,却以为柳氏吓人的红脸,是康珩的后院儿的侍妾们,为了争风吃醋设计的。为此,康珩的父亲大发雷霆,遣散了康珩的那一院子的侍妾,只留下了两三位老实本分的。
这还没完,外边儿不知道怎么回事,竟到处都流传着康珩的笔墨,若说是什么雅诗俗词也就罢了,可谁知那上边儿写的,竟是些不入眼的混账话。
譬如——
“那些该死的杀才!含鸟猢狲!懂什么叫‘雅俗共赏’!”
“与那群穷酸饿醋可没什么好说的,个个蠢笨如猪,实在扫兴!”
“直娘贼!那姓叶的短命鬼作的诗狗都不会看一眼,凭什么是榜首!”
若这话是为浪荡公子哥写下的,倒也无可厚非,可写下这话的人是世人眼中的朗朗君子康珩,是能写出“只今只道只今句,梅子熟时栀子香”的康珩,故而这次风波于他而言,可谓是灭顶之灾。
康家。
“滚!滚出去!”康珩泼了药,扔了药碗,红着眼,指着人便骂:“你们这些下流的娼妇蹄子,可是盼着我有今日?滚出去!”
周氏站在屋外,听见里头的骂声,拿着帕子直掩面痛哭。
“大伯母。”薛芝忽然出现,她穿着一件鹅黄碎花织金袄子,梳着惊鹄髻,髻上钗珠并簪,娉娉袅袅而来。
她站在离周氏不远的地方,伸了伸脖子,往里头瞧了瞧,她问:“大哥哥还在恼外面的事吗?”
少女明眸皓齿,粉腮桃面,甭提气色有多好了。
“将将要过年了,怎会出现这样的事。”周氏哭得厉害,肩膀一耸一耸的。
薛芝问:“可抓住幕后之人了?看大伯母和大哥哥这样,我心里也不好受,唉,怎么坏事儿一件接一件的发生,可是有什么冲撞了?”
“敏姐儿。”康珩的父亲康值走了过来,他看向薛芝,颔首:“从前见你顽劣,如今瞧来,也算是有一两分真心在的,也知道来看看你大哥哥。”
薛芝垂眸,轻声道:“顽劣归顽劣,可到底是一家人。”
她看向康值,面露犹豫,片刻后,她才问道:“我可以进去看看大哥哥吗?若是不行,就当我没有来过。”
许是她看上去太真诚了,康值点点头,允许了:“只是少提外边儿的事,珩哥儿眼下还受不得刺激。”
薛芝进了屋子,她才踏进去,便看到一地的狼藉,还看到带伤的婆子丫鬟立在一旁,神色委屈,有的还在小声啜泣。
“大哥哥。”薛芝掀开珠帘,进了里屋:“大哥哥,你还好吗?”
康珩靠在床头,他见薛芝进来,神色恹恹,一点精气神都没有。
“大哥哥。”薛芝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她语重心长道:“你可千万要振作起来,大伯母和老太太都很担心你。”
她莞尔一笑,放柔了语气:“我也很担心你。”
“担心你撑不过去。”
康珩目光落在她脸上,面露狠厉:“等我揪出偷我笔墨之人,我一定会生扒了他的皮,让他痛不欲生,生死不如。”
“嗯,是该这样。”薛芝又柔柔一笑:“那敏儿就盼着那天的到来,希望大哥哥不要让我失望。”
“只是我想不明白。”康珩目光阴沉:“我那些笔墨,分明是埋在树下的,谁也不知道,为何会突然流落在外?现在人也抓不住,东西也毁不了。”
当然是丹宁告诉薛芝,薛芝安排人偷偷去挖的。
薛芝自然不能说什么,只得耐着性子安慰他。
康珩看着她的眉眼,忽然又想到了柳氏那张烧得通红的脸,他神色一变,倏地坐直了身子,手指着门,冲她吼道:“滚!滚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还有柳氏的脸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变成那样可怖的样子?查查查,父亲母亲祖母查了许多日,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
归根结底,还是母亲治家不严,所以才会出现这些腌臜的混账事!
“呜呜……”薛芝以帕掩面,跑出了屋子。
“敏姐儿站住。”康值拦住她,皱眉问:“发生了何事?”
而周氏早在她跑出来的时候,就哭着喊着冲进了屋子:“儿啊!”
薛芝擦了擦硬挤出来的眼泪,呜咽道:“我不知道……明明聊得好好儿的,大哥哥就突然对我又吼又骂……”
康值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好像是在透过我在看谁。”薛芝哀叹一声:“罢了,今日是我不该来,是我多余了。”
她说着就要离开,才朝外走两步,她又回头,带着红红的眼睛,正色道:“大伯,家中发生了这么多事,我以为,还是得寻个道士和尚来看看。”
康值不以为然,他敷衍般摆了摆手。
薛芝眼底闪过一丝晦暗,她福了福身,心情愉悦地离开了。
待回了院子,她眼珠又一转,朝丹书勾了勾手。
…
又是两日过去,离薛芝的婚期越来越近了。最近崔氏和康尚书都忙得脚不沾地,为了筹备婚事,整日都忙得见不着人影,他们对大房的事表示十分痛惜,接着又投入紧锣密鼓地筹备婚事。
“想着咱们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心里就难受得紧。”小蛮打量着屋子里的摆设,心里很是不舍。
薛芝屈起手指敲了敲她的额头:“怎么说话的呢。”
小蛮吃痛地捂着额头,忙改口:“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咱们就要离开康家了,所以奴婢心里很是不痛快。”
薛芝没什么感觉,她现在不是薛芝,在哪里都无所谓。
所以康府、罗府对她来说都不重要,她最想回到的地方,还是薛家。
想到这里,薛芝心里就难受得紧,也不知道父亲母亲最近怎么样,偏生薛家除了她,再没有别的子嗣,所以她即便有心结交靠近,也无法。
薛芝幽幽叹了口气,扶额伤感。
小蛮凑了过去,眼巴巴问:“姑娘也是不是觉得心里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