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芝没理她。
午后,薛芝刚午憩起身来,身子有些不爽利,脑袋晕乎乎的。她含着蜜饯,坐在窗边发呆。
她就那般透过窗看着外边儿,什么也没想,什么也没算计。
窗外,远山杳蔼流玉,内院枯枝颤颤,窗下积雪未消。
“姑娘。”丹书走了过来,替她披上一件袍子,又塞给她一个手炉,低声开口:“事成了,都安排妥当了。”
康家大房今日又生了事端,闹得人心惶惶,下边儿的人都提心吊胆的。
说是康珩院儿里又有人生了一张通红的脸,将好几个人都吓晕了。
康老太太的人在周氏屋子里找到了一张红色面具,周氏却矢口否认,气氛闹得十分僵硬。
康老太太气得不轻,又找人看了周氏的八字,这一看却是了不得。
周氏的八字最近与康珩相冲,共处一宅,恐不妥。
老太太一把年纪了,恰好就信这些鬼啊神的,听了这话,立马拍板,打算安排人送周氏出府,去往城郊的庄子上,躲一段时间。
周氏又哭又闹,死活不肯,闹到康珩那里去,只盼康珩开口让她留下。
康珩最近事事不顺,本就心里烦躁,见周氏闹得这样厉害,便也没挽留。
周氏顿时心凉了半截,当即收拾行李,去了庄子上。
薛芝躺在摇椅上,膝上铺着毛毯,她嘴角高高翘着,眉眼十分得意。
“姑娘。”丹书递来一碗燕窝。
薛芝接过,慢慢地搅了两下,忽然发笑:“你说,周氏在庄子上,会怎么样?”
丹书:“她习惯了被人伺候簇拥,这次去庄子上,她只带了几个伺候的人,想必很是难受。”
“这次的事,没留下什么把柄罢?”
“没有。”丹书道:“药是奴婢托人在黑市买的,奴婢去挖珩大爷笔墨时,正是好时机,确保无人看见。”
“还有老太太请的那道士,也是奴婢托人雇的,眼下人早已出了京师,溜之大吉了。”
“只是,姑娘怎么会知道,那树下埋着东西?”
薛芝吃了两口燕窝,便将瓷碗递给她:“不该问的别问。”
丹书接过,恭敬应是。
“眼下姑娘还想继续吗?”丹书问:“如今大夫人去了庄子,大老爷忙于公务,珩大爷又病着,按理说,姑娘该乘胜追击才是。”
薛芝哼笑一声,她理了理膝上的毛毯,侧目看向窗外,语气淡淡:“眼下么……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她回过头来:“让你准备好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丹书颔首:“准备好了。”
薛芝掀开毛毯,丢在一旁,她起身来朝外走去,丹书紧跟其后。
小书房内,薛芝一个人坐在案桌后,支着脑袋昏昏欲睡。
“你还知道睡。”丹宁突然出现,飘在案桌前。
薛芝被她惊醒,揉了揉眉心:“不睡干什么?”
“康敏的事,你难道就打算这样作罢吗?康敏如今被他们害得魂飞魄散,不该就这样结束。”丹宁一脸怨怼:“你该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才是。”
“死无葬身之地……”薛芝细声呢喃,她忽然诡谲一笑:“该死无葬身之地的人,是你才对。”
她话音刚落,便按下座椅扶手上的机关,屋内四个角落里,“唰”的一声,立出一排桃枝。
丹宁一惊,她猛然看向薛芝:“你想做什么?”
薛芝从桌下抽出一把桃枝,起身来,动了动肩颈手脚:“杀你。”
第7章 捉拿恶鬼薛芝遇险
“杀我?”丹宁冷笑一声:“凭你?”
薛芝歪着头看她:“你怎么不惊讶?也不解释。”
“有什么好解释的。”丹宁眼睛里开始冒黑血了,她声音有些嘶哑:“薛家娘子以聪敏机警闻名,如今看来,传言不虚。”
薛芝懒得同她掰扯,挥着桃枝,直接往她身上抽。
丹宁在屋子里飘来飘去,像逗小猫小狗般,她看着薛芝气喘吁吁的模样,笑意渗人:“不错,还知道用桃枝来对付我。”
“可惜。”她戏谑开口:“你太弱了。”
薛芝猛然回头看她,伸手按了座椅扶手的另一侧机关,那摆在角落里的排排桃枝,便迅速逼近,缩小了范围。
“现在呢?”薛芝眼底杀意迸现。
丹宁身上鬼气陡增,她桀桀笑着冲向薛芝:“就凭你!”
薛芝不退反进,她握着桃枝,用力抽了过去。
只听“砰”的一声,那桃枝重重抽在丹宁身上,自她身上扩散出阵阵黑烟,又见她哇的吐出一口黑血来。
“刚刚不还是很得意吗?”薛芝握紧桃枝,又是一下抽了过去,桃枝抽在丹宁身上,使她身形都透明了两分。
丹宁咬咬牙,她忽然朝一旁飘去,可惜有桃枝拦着,她无法逃脱。
她回头,一双流着黑血的眼睛盯着薛芝,嘶哑着嗓子问:“你为何会突然对我起杀心?”
“现在才问。”薛芝握着桃枝朝她走近:“不觉得太晚了吗。”
“你们鬼不都可以上身吗?或是迷惑人的心神,本事不都挺大的?”薛芝微微一笑:“怎么眼下黔驴技穷,无计可施了呢?”
丹宁轻叱一声:“你以为,我真的无计可施了吗?”
这话方落下,外边儿忽起大风,阵阵大风吹进了屋子,将桃枝吹得乱晃,中间恰好就吹出了桃枝之间的空隙来。
薛芝心道不好,下一刻,丹宁就从空隙间飘了出去,快飘出窗时,她回眸看向薛芝,诡异一笑:“薛娘子,你真以为,你变成康敏,是巧合吗?”
薛芝怒极,她直接将手里的桃枝掷了出去。那桃枝击在丹宁身上,她又吐出一口黑血,接着,便头也不回的飘走了。
薛芝不想就这样放过她,便翻窗跟了上去。
“姑娘!”丹书出现在附近,她连忙走近,打量薛芝一番,见她没什么事,便松了口气,问:“姑娘可是遇见不干净的东西了?所以才让奴婢准备了那么多桃枝。”
“姑娘可有大碍?”丹书还是问了一遍。
薛芝却没时间与她说这些,只抓着她的手问:“哪里可以避开所有人,偷偷出府?”
丹宁皱眉:“姑娘,这……”
“快说!”
“…后角门旁边有一道小门。”
“……”
薛芝出了康府后,便顺着地上的血迹一路追去。
直到进了一条死胡同,她才忽然反应过来,她中计了!
“是我看走眼了。”丹宁阴森森飘在她身后,浑身鬼气萦绕,指甲寸寸暴涨:“受死吧!”
薛芝倏忽一转身,从袖中抽出一根桃枝,反身抽中了女鬼的手掌,她手掌霎时开了一条口子,顿时鲜血直流。
“你、胆、敢!”女鬼不复方才那般作游戏状,她开始七窍流血,头顶还冒着热烟。
“我本想放你一马。”
“是你自己自求死路。”
她脖颈、肩膀、腰身处开始发出“咯吱咯吱”的诡异声响,一时间,场面尤为渗人。
薛芝看着她这般可怖骇人的模样,咬咬牙,攥着手里那根唯一的桃枝,飞快插进女鬼的眼睛。
女鬼刹那发出凄厉的尖叫声,她的手脚开始扭曲,脑袋也“咯吱”着转了个圈儿,手脚着地,胸膛朝天,面朝薛芝,她流着黑血、插着桃枝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薛芝,周身戾气横生。
死胡同里刮起了妖风,吹得薛芝都睁不开眼。
正当这时,忽地有人从天而降,他掏出一张符,贴在女鬼的额上,又掐了个诀,嘴里念着咒语。
女鬼的叫声更刺耳了,她贴着符的额头发出“呲呲”的声音。
她撑在地上的手折了过来,飞快摘掉了额上的符咒,又见她往上一跳,消失在屋顶。
闹了这么半日,薛芝整个人都疲乏得很,她上前去,朝那人作揖:“多谢道长出手相救。”
原来来者是个小道士,看样子不过十六七岁。
他穿着一件道袍,模样清秀,唇红齿白,颇有菩萨座下弟子的模样,风骨俱佳。
“姑娘没事儿就行!”小道士清脆开口,他挠挠头,不好意思道:“怪我平日里怠惰因循,所以才会让那女鬼逃走了。”
“若是我师父在,一定会收了她!”
小道士说起话来神动色飞,薛芝面上笑意绵绵,随口接了句:“是吗,那你师父是谁啊?这么厉害,道来听听?”
“我师父可是京师出了名的厉害!”小道士骄傲地挺了挺胸膛:“京师薛家你可知道?”
薛芝笑意渐渐消散。
小道士得意洋洋开口:“我师兄就是薛太傅的胞弟,单名一个‘呈’,道号‘明呈’。”
“那你的道号呢?”
“我嘛,我叫清亦。”
薛呈是薛太傅一母同胞的胞弟,比薛太傅小了整整二十岁,年幼时便跟着高人云游四海,薛芝只在小时候见过这位叔父,已经记不得他长什么样子了。
小道士见她面色奇怪,以为她怕女鬼去而复返,便安慰道:“姑娘别怕,即便女鬼再来也没事,我会保护你的。”
薛芝状似无意问道:“清亦,你师父没在京师?”
“师父带着我回京后,他又赶去上元县了,还不知道他老人家什么时候回来。”
“这样啊。”薛芝理了理略显凌乱的衣裳,才正色道:“既然你师父这么厉害,等他回京了,你可得引荐引荐。”
小道士拍了拍胸脯:“姑娘放心,一定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