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红也不怕作孽,两个多好的闺女儿,她也舍得糟践,你放心,娘保准不让她们饿着肚子,还给她们工钱!娘有钱呢!”
赵丰年却摇了摇头,“娘,我的意思是,就先不要给钱了。”
巧娘当即就露出了“我竟不知道你是这样守财奴”的表情,赵来贺也扭头看了儿子一眼。
赵丰年无奈,“我的意思是,咱们先给青青翠翠存着,等以后她们自己能做主了,再交给她们,否则,您觉得我二伯娘要知道了她们有工钱,这钱能落到她们手上吗?”
“那肯定不能。”巧娘可太知道她这位妯娌了。
“所以,我们只说请她们帮忙,包她们一顿吃喝。”
巧娘点点头,“要不都说你脑袋瓜子好使呢,这个好,左右这吃的还能进两个孩子的肚子,谁也抢不走,不过,宝儿你得叫姐姐!”
赵丰年点头。
下次记得再说吧。
第二天,赵青青果然带着赵翠翠一大早就来到了赵丰年家,这会儿刚过了普通人家的饭点,可见赵青青是挑着时辰来的。
巧娘看着就心疼,不由分说,就给姐妹俩塞了两个肉包子。
赵青青不知所措,赵翠翠却抵挡不住包子的香味,下意识就咬了上去。
“真好吃,姐姐,可好吃了。”赵翠翠惊喜地拉着赵青青的衣服冲她道。
“青青你也吃,要干活不吃饱了怎么能行呢!别跟四婶客气!”
赵青青咽了口口水,“谢谢四婶。”又拉了拉妹妹。
赵翠翠连忙跟上,“谢谢四婶!”
巧娘看见她两个这么乖巧,只觉得更心疼了,“慢慢吃,不着急,灶上还有!”
赵青青自然不肯多吃,刚吃完就要去干活,巧娘拗不过她,只得先带姐妹俩去了棚屋。
两人在家里干惯了家务活,很快就上手了,麻利地打扫着棚屋,喂鸡收鸡蛋。
到了晌午,赵青青趁饭点前就提出了告辞,却被巧娘拦住了。
“你们来我这里帮忙,我给你们包一顿饭也是应该的,搁谁家都没有不让帮工吃饱饭的道理!”
赵青青有些心动,却坚持拒绝,“可是早上已经吃过了。”
“早上那是婶娘给侄女的,中午这顿是雇主给帮工的,可不一样。”
赵青青努力将眼泪憋了回去,“谢谢四婶。”
这天赵青青带着妹妹回到家,就见她娘王小红杵在门口,一看就是特意等着两人的。
“怎么样?给了多少铜板?”
赵青青抿嘴,“娘,都说了,没说给钱,而且,四婶留我们吃晌午饭的,说是以后都给一顿饭。”她没说早上巧娘还给她们吃了大肉包子,不然她娘肯定让她们以后一大早就去她四婶家去吃早食,她已经打定主意明天稍稍晚些过去,避开她四婶家的早食了。
“呸,她柳巧娘面上装个菩萨似的,心都黑透了,帮她干大半天活就给一顿饭吃!”
可那一顿饭有菜又有肉,白米饭都让她们敞开吃,赵青青心里回味着。
王小红骂了几句又问,“那你瞧见她怎么孵鸡苗了吗?记下来了没有?”
这才是王小红得知赵丰年家要她两个女儿去帮忙干活并没有反对的主要缘故,她眼红赵四家孵小鸡的手艺,也不止是她,村里谁不羡慕,只是柳巧娘瞒得紧。
如今赵来喜丢了活计,儿子读书的花费都没有着落,见天的在家里闹,王小红便起了心思,前几日去吃席面没想到机会,刚巧赵丰年让她一双女儿去鸡鹏帮忙,王小红就有了主意。
赵青青将赵丰年请她们去帮忙的事跟王小红说了之后,就被耳提面命地要求她记住孵小鸡方法,她内心里十分抗拒,面上却先应了下来。
此时,面对她娘的逼问,赵青青摇头,“我们只帮忙喂鸡打扫,孵小鸡的地方不在一块儿,四婶只让我们在鸡棚里干活。”
就算知道了,她也不会告诉她娘的,宝儿一家对自己跟妹妹这么好,她不能这样做。
赵青青低着头不言语。
王小红却再次骂开了。
“就知道她柳巧娘是个奸的,连个孩子都要防备,我呸!后头留点心,她不让你去,你就不知道找机会偷偷去看嘛,尽蠢的。”
赵青青没回这话。
之后,赵青青依旧每日带着赵翠翠一起去赵丰年家帮忙,吃过晌午饭回来。
而临县今年夏粮产量全体翻一翻,临江府其他县年前也纷纷学起了堆肥,这回产量虽比不上临县,却也都有了增产,县衙门里,最近上下都喜气洋洋。
张县令去年的考评是优,为了顺利升一级,更是动用了以前的关系,不出意外,在秋收前应该就能收到派令。
八月的时候,赵丰年听说张县令升到了府城做了通判。
从正七品到正六品,连跳了两级,这是高升了。
第28章
赵丰年还挺喜欢张县令的。
临县其他人也差不多如此,毕竟,跟以前一上任就搜刮民脂民膏的县令相比,会推行堆肥、推广新农具的张县令可强太多了。
“就是不知道新来的县太爷是个什么样的。”
这也是最近顾家私塾常被提起的话题,读书人,总是格外关注官员的。
顾老秀才却找上了赵丰年,劝他入县学。
“多谢夫子。”
赵丰年深作一揖。
顾家有两位秀才,而他只是个童生,倘若他留下,顾家私塾必定名声更上一层,劝他去县学,无非是不想耽误他罢了。
赵丰年记下顾家父子的好意,回到家便跟赵来贺巧娘说了这事。
赵来贺巧娘自是高兴。
县学对县、府两试的前三名入学是不收束修的,每月还能发上一斗米,五百文铜钱。
听闻赵四家的儿子去县城里读书,不仅不花费家里钱,还能往家里又拿米又拿钱,赵家村里一众有儿子的人家当即手就痒了 。
各家挨了一顿打的孩子再次捡起了对赵丰年的恨意。
顾家村顾家私塾空前绝后的热闹起来,各村都想把儿子往顾家私塾送,指望下一个“神童”就是自家的。
这其中甚至还有隔壁县跟县城的人。
顾小秀才哭笑不得地应付完热情的村民及县城的员外老爷们,对老神在在的父亲拱手。
“父亲当日所言,如今初见端倪了。”
顾老秀才笑着喝了口茶水,“你且看着,那孩子,路还远着呢。”
挑了一个好日子,赵来贺跟巧娘一起赶着驴车送赵丰年去县学报道。
“今天天不错,不冷也不热的。”话虽如此,巧娘还是给赵丰年带上了斗笠,用她的话来说,“读书人就是要讲究些脸面,不然那戏文里说什么白面书生呢。”
赵丰年告诉他娘那“白面书生”也不是什么夸人的话,两人对此展开了讨论。
“豁,还真有黑脸的书生!”
刚说到一半,巧娘忽然惊呼起来。
赵丰年顺着巧娘的目光看过去,果然在路边见到一个黑面书生。
至于如何知道他是一个书生,其实很好认,那人头戴纶巾,身着长袍。
只是也不知道那老兄经历了什么,身上的袍子破破烂烂,只依稀看得出来此前应是件青色的袍子。
“宝儿啊,这读书也不尽好,你看他,多可怜,连一身好衣裳都买不起。”巧娘不免担忧了起来。
赵丰年正要说话,眼神却看见了那人的靴子,忽然就笑了。
“爹,娘,我们送送他吧,他独自一人走在官道上,又如此狼狈,说不定是进城投亲。”
此时,那人听见几人说话也看了过来。
正脸一瞧就更黑了,赵丰年忍住笑意,朝他拱手。
“足下可是要进城?我们也正要去县城,若不嫌弃,不如一起做个伴?”
只见那人刚才还茫然涣散的眼睛一瞬间就亮了起来,活像家里的小黄狗。
赵丰年心想,就是颜色不对。
“进进进!”他刚说完,许是看见了车上的垫子,又不好意思地拍了拍身上的袍子,“我多日未曾沐浴更衣,怕是会弄脏你们的车。”
“嗨,这有啥,农家拉货的,不碍事,只管上来!”儿子想做的事,赵来贺巧娘就绝无异议,而且这也是积善行德的好事。
那人一双眼更亮了,赵丰年觉得若不是场合不对,他也许想哭一场。
路上一聊,才知道黑脸书生姓顾,叫顾子升,路上同书童家丁走散了,这才一个人这般形容狼狈。
赵来贺巧娘听得十分同情,巧娘当即送背篓里掏出了水袋跟包子。
“家里做的,不值几个钱,还是热的,离县城还有些路程,你先垫垫肚子。”
顾书生忙接了过来,咕咚咕咚喝了水,又连着吃了三个肉包子,这才停了下来,看的巧娘一脸慈爱。
“还有呢,只管吃,我们是去县学,登记完就回村里了,不担心吃食。”
顾子升推说自己饱了,这才问起了赵丰年一家来。
赵丰年心想,不怪这位这副模样,上了车才想起来打听消息,被别人卖了都不知道。
于是赵来贺巧娘便将儿子如何如何读书,如何成为了案首,今日又如何来县城去县学,都跟新认识的小顾说了一遍。
赵来贺巧娘本来觉得投缘,又想要炫耀儿子,谁知道对方很配合,一会儿惊讶,一会儿赞叹,以至聊得尽兴,他们甚至将赵丰年发明了新农具跟堆肥之法都说了出去。
“……不是我自夸,我们家养的鸡就是比别家的壮实,小顾你回头家里要是想要抱鸡养,就来婶子家,婶子给你挑最活泼的!”
见话题都扯到母鸡抱窝了,赵丰年开口了。
“爹,娘,听说县衙隔壁那家烧饼味道极好,我们去县学会经过吗?”
赵来贺对县城熟悉,“这没啥,咱们从前头大道赶车过去就行。”
到了卖饼的地儿,顾子丰便提出了告辞,巧娘给他硬塞了两个烧饼才放他走,直把孩子感动得险些又要落泪了。
赵丰年看了眼他的背影,并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