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宫里哪儿来的老实人,只不过是先前其貌不扬没抓住机会罢了。
仗着好像是万岁爷的什么故人之后,怕是迫不及待就想往万岁爷床上爬。
要方荷真是个普通宫女,惠妃还真不在意后宫里再多个姐妹。
可最叫人厌恶的就是这种沾亲带故的,宫里有个佟佳氏就够恶心人的了。
听太后和皇上话里的意思,她可不想往后再给自己添个得罪不起的祖宗。
翌日一大早,给太后请安回去的路上,惠妃请荣妃和安嫔、谨嫔一起去赏花。
“热河这边天儿没那么热,花园里竟还有几株十八学士,品相不错,荣姐姐和两位妹妹不如一起去瞧瞧?”
荣妃摆摆手:“我早去看过了,你和两位妹妹一起去吧。”
这几天胤祉贪玩,略有点发热,她可没那个心思去赏牡丹。
惠妃拦着荣妃,冲她意味深长地笑:“荣姐姐怕是不知道,这回咱们赏的,可是花园里新开的花。”
“虽年头久了些,却正是最娇艳的时候,姐姐不去看,可是要后悔的。”
荣妃心下一动,她为人心思细腻,跟惠妃打了多年交道,心下清楚她这是话里有话。
微思忖片刻,荣妃叫自己的贴身婢女白芍先回去照顾胤祉,自己带着另一个宫女,跟惠妃一起往花园去。
安嫔和谨嫔位分低,更没有拒绝的余地,跟在两人身后。
真正的热河行宫还在修建,他们现在住的地儿只不过是行宫的小半边,总共也没多大的地儿。
这花园自然也无法跟御花园相提并论。
荣妃他们自然也就没见到惠妃说的新花,只有郁郁葱葱的楝花、荼蘼和黄蝉花。
被人精心伺候着的十八学士被拱在最中央,还是那两株。
四人走到花园角落靠近河流的亭子里坐下,宫人上完了茶退出去,荣妃立刻开口。
“说吧,你叫我们来,到底赏的哪门子的花?”
惠妃笑了笑,没急着说话,先喝了口茶。
见荣妃皱起眉头,这才慢条斯理道:“昨儿个咱们不是在御前见到那位方荷姑娘脸色不好看?我倒听说了一桩叫人纳罕的事儿。”
安嫔啧了一声,压着不耐烦问:“姐姐可是说她醉了酒?这事儿我也听说了。”
安嫔李氏是汉军旗出身,她阿玛刚阿泰是正三品宣府总兵官,在禁卫军中也有亲眷和曾经的下属。
在宫里她想打听消息难,但在热河,不用她探听消息,就有人把消息往她这里送。
但她从小就爱舞枪弄棒,想得恩宠也是为了母家,对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实在不感兴趣。
荣妃和谨嫔却似是听出了趣儿来。
“喝多了?是陪万岁爷喝酒吗?”荣妃诧异问道,“寻常官女子可都没这个体面。”
惠妃轻笑一声,“可不只是醉酒,听说还特地打开窗户,跟万岁爷搂搂抱抱,对酒当歌,好不快活呢。”
谨嫔陈氏瞪大了眼:“守着那么多人还敢……这成何体统,简直,简直……”
怕隔墙有耳,她把不要脸三个字咽了回去,却格外腻歪。
“也不怕传到老祖宗耳朵里,治她个狐媚惑主的罪过!”
荣妃垂眸喝茶,心里不以为然。
真要争宠,宫里谁没想着法子勾过万岁爷,不然孩子哪儿来的?
就连最为清冷端庄的佟佳氏,当年为了争宠,也没少做孟浪的事儿。
要是佟佳氏身子撑得住,这会子怕是都没她和惠妃站脚的地儿。
她平静看向惠妃:“你跟我们说这个作甚?后宫的妹妹们也不算少了。”
“是姐姐还是妹妹那可是说不准的事儿。”惠妃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打算,慢悠悠道。
“旁人怎比得过方荷?万岁爷说她是故人之后,太后乃至太皇太后都莫名对她青睐有加,至今都查不出她的背景来。”
她抬起眼皮子看荣妃,“姐姐就不怕御前再出个叫表哥的?”
荣妃手中的茶算是喝不下去了,思及佟佳氏妹妹在众人面前彰显自己和皇上的亲近时那声‘表哥’,她只觉得腻味。
“那怎么着,姐姐有法子叫方荷伺候不成万岁爷?”安嫔直冲冲地问。
“说不准人家现在都侍过寝了呢。”
惠妃冲安嫔笑着摇摇头:“昨儿个我特地叫嬷嬷去看了,她还未曾侍寝。”
“当然,我也没法子阻止万岁爷给她位分。”惠妃话锋一转。
“可我听说,这位方荷姑娘先前一心想着出宫,北蒙倒是个好地方。”
安嫔不说话了,即便她不擅长耍心眼儿,也听出了惠妃话里的恶意。
荣妃和谨嫔就更不必说。
但谨嫔只低着头当什么都没听到。
她位居六嫔之末,阿玛不过是个国子监的副监,在宫里几乎没有根基,想做什么也有心无力。
惠妃也没指望她,只不紧不慢品着茶,余光打量着荣妃和安嫔的神色。
马佳氏和李佳氏可都有不少儿郎,在銮仪卫和禁军里当差。
荣妃放下茶盏,悠然起身,“万岁爷若起了心思,谁敢置喙?”
“左右后宫那么大的地方,明年选秀也不少进人,咱们擎等着多几个妹妹也就是了。”
安嫔没听出荣妃的意思,但她不打算做那种损阴德的事儿,只垂眸不语。
可惠妃已经听到了自己想听的。
荣妃虽字字句句都是对万岁爷的顺从,却只字不提想跟方荷做姐妹。
她只笑了笑,“荣姐姐说得是,倒是我多嘴了,往后不再提便是。”
其实康熙若想避暑,不拘是南苑还是京郊都不缺好地方。
他之所以定下要在热河建行宫,不只是为了避暑。
热河之地,西临奉天,北面的木兰围场和东面都临着北蒙,往南去快马加鞭一日就可到达京城,清初入关就是走的这条路。
因此康熙很早就从奉天派出了三千官兵驻扎在此地,一为练兵,二为震慑监督北蒙。
其次还有与大清关系比较紧密的察哈尔左翼四旗官兵,每年都会在木兰练兵。
那是抵挡外敌的一道防线,从热河过去,只要半日功夫。
所以康熙到了行宫后,也没多休息,先接见了察哈尔四旗的旗主和各旗都统,而后又亲自带阿兰泰,出去检阅此地驻扎的三千官兵。
他提前派人通知过北蒙各部落,因雅克萨的战事波及漠南和漠北,推迟十日后再开始木兰秋狝。
但他也几乎没时间待在行宫,每天都是一大早就出门,深夜才回。
方荷无所事事,御前跟随伺候的宫人,都被梁九功和李德全反复敲打,谁也不敢支使这祖宗干活儿。
还有个春来,卸了差事,每日就陪着方荷。
热河的天气也舒服,方荷也从康熙口中得知,学狗叫只有四个人知道,四舍五入等于没人知道。
她松了口气,终于提前过上了自己梦想中的咸鱼日子。
每天一睁眼就是吃,吃饱了睡,睡饱了吃,洗漱有人打水,衣裳有人浆洗,提膳都不用她自个儿操心。
这甚至比在御茶房时还逍遥,方荷恨不能一辈子都能这么自在。
但好日子过了没几天,太后跟前的乌云珠就过来请她。
乌云珠态度非常和善,对方荷也很恭敬,“主子得知万岁爷忙,怕姑娘在行宫闷得慌,请您去外头走走。”
说是外头,其实就是还在修建,但是还没建完的行宫,外头早就围起来了,有禁卫把守,无人可以靠近。
那里有座比较大的御花园,虽然没什么珍贵的花儿,可盛夏的当口,这里的温度合适,花园里也是姹紫嫣红,好看得很。
普通妃嫔出不去眼下的行宫,没办法只能去小花园。
康熙孝顺,自不会拦着太后走动,提前叫人先把大花园里的水榭给建好,好叫太后有个赏花的去处。
因为方荷如今的身份还是宫人,太后召见,春来倒是无法跟着。
乌云珠带着方荷,凭着寿康宫的腰牌,一路出了行宫,就引着方荷来到了水榭。
一进门,方荷还没行礼,太后就起身,直接把她拉了起来,看着她笑得特别灿烂。
张嘴就是一串叽里咕噜叫方荷听不懂的蒙古话。
方荷眼神偷偷往不吭声的乌云珠身上飘。
“……太后娘娘恕罪,奴婢听不懂蒙语。”
这要闲聊,总得有个翻译吧?
乌云珠笑而不语,丁点张嘴的意思都没有。
她要怎么说,太后一张嘴就问方荷喜不喜欢金子,她库房里摆了好多,随便方荷挑。
虽然能感觉得出方荷很爱财,通过上次拒绝黄金盒子和南珠的事儿,乌云珠却知道这丫头是取之有道。
还是不叫方荷为难了,也有损主子的形象。
方荷完全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要知道肯定得嗷一嗓子哭出来。
又不用在苏茉儿和太皇太后面前装样子,她为难个屁啊!
太后见乌云珠不吭声,知道自己见方荷越来越像乌林珠额格其,有点激动过头了。
她笑着拉方荷坐下,换上了生硬的汉语,“你,在宫里过得高兴吗?”
方荷一直偷偷打量着太后,发现她脸上格外慈祥和关切的神情,鼻尖微微一酸。
从一个人变成一个物件,甚至还碰上个爹系年龄,小学鸡作为的未来夫主,她能高兴得起来就见鬼了。
可她能说吗?
她换了个概念,笑着回话:“回太后娘娘的话,奴婢自打入宫起,就得姑姑照料,姑姑去世后又得万岁爷天恩,自没有值得不高兴的事儿。”
太后毕竟在宫里活了这么多年,听得懂汉语,但她脸上的笑却微微淡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