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歹是御前大总管,还算绷得住神儿,笑着冲方荷点点头。
“咱家知道,方荷姑娘最是忠心不过的,只是御前如今新人多一些,该如何安排,咱家还得好好考虑一番,晚些时候我叫李……”
他顿了下,想起干儿子的腚可能支撑不了自己出门,改口道,“叫魏珠去告诉你。”
方荷冲梁九功笑眯了眼,再次恭敬蹲身,“那就先谢过梁谙达了,有差事您只管吩咐。”
既然皇上今天不想见到她,又不叫去御茶房……那她这不就只能奉旨回配房躺平了吗?
她多孝顺啊,必须得听爹……听主子爷的!
瞧着方荷浑身带着莫名愉悦的气息,雀跃离开御前,施施然往配房那边去……梁九功抬头看了眼天儿,离午时都还差俩时辰呢。
他莫名心里酸溜溜的,又不敢自作主张安排方荷的差事,见殿内没人,幽幽进殿去伺候。
一进门,梁九功就瞧主子爷一手叉腰,另一只大手,青筋勃发的修长食指抵在高挺鼻梁下,似笑非笑,看着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梁九功这边大胆笑问:“刚才方荷姑娘还想跟其他人一样当差,开始值夜呢,倒是个勤快的,万岁爷您看……”
康熙沉默了一瞬,下一刻气得笑了出来,一脚踹梁九功腚上。
“滚!”
那死丫头刚说要把他当亲爹伺候,她好意思,他还知道害臊呢!
叫她值夜,他还怎么召幸妃嫔!
但等梁九功摸不着头脑又委屈地转身,却又听主子爷冷凝出声。
“回来!”
梁九功下意识扫了扫腚上的脚印,只得麻溜又进了大殿。
待得看见主子那顺了气的模样,梁九功脑子像是突然被雷劈了一样。
他就说刚才总觉得方荷走之前笑得有些古怪。
敢情这回,他是给那小祖宗顶了缸?
梁九功在心里骂了声死丫头,磨着后槽牙笑问:“……爷,要不叫方荷姑娘就在殿外廊庑上练字?”
康熙微微蹙眉,倒是个好法子,只是好不容易养得白胖了点,冬日暖阳时候也挺晒,不能叫她更拉低他的审美水平。
他也懒得跟方荷多计较了。
“将东暖阁的梢间收拾出来,你去跟顾问行说,叫他亲自盯着那丫头写字,每日挑出写得不好的圈出来,抄写百遍,起码把女四书学完。”
“嗻!”梁九功眼神闪了闪。
他硬着头皮继续问:“主子爷,那方荷姑娘的差事?”
厚待方荷还可以,要真把她当个来乾清宫做娇客的,那就太扎眼了。
就是方荷再有用,重视礼法规矩的老祖宗都不能让。
而且把方荷捧得太高,前朝后宫的各种算计,保管都得想方设法往方荷身上绕。
梁九功想知道,主子爷到底打算做到什么程度。
康熙面色淡了些,他也没打算白养着那小混账。
岳乐那老东西瞧着一时半会儿倒也死不了,如今这把刀还嫩得很,不到锋芒毕露的时候。
倒是后宫,因钮祜禄氏和宜妃同时有孕,佟家大舅舅和二舅舅在宫宴上几番试探,想再送个佟佳氏的姑娘进来,替皇贵妃生子。
表妹连十五的宫宴都没能出席,就躺下了。
她不乐意,但估摸着抵不过家里人的劝。
可他也不乐意,佟佳氏圣眷已经够优渥,他不想再纵出一个赫舍里氏来。
倒不如趁着旁人眼神都在贵妃和宜妃身上,叫人保住通嫔的胎。
回头若通嫔生个公主,可以记在表妹名下,也算是慰藉她失去女儿的隐痛……
康熙慢慢以扳指一下下敲着矮几,停了会儿,才吩咐——
“方荷那里,朕会亲自教导,至于她能做什么差事,看她自己,你不必特意拦着消息。”
前头有方荷的动静吸引注意力,后头有永寿宫和翊坤宫的动静,甚至还有内务府和太医院保胎,若通嫔这样还保不住自己的孩子,那也只能怪她自己无能。
顿了下,他又吩咐:“吩咐春来,往后她的主子是方荷,在这丫头起作用之前,朕不希望出现任何意外,明白朕的意思吗?”
梁九功心里打了个颤,却丝毫没表现出诧异,一如往常赶忙躬身应下。
“奴才知道该怎么做。”
康熙满意点头:“去吧,叫那混账明儿个就滚去梢间练字。”
“若每天练不出五十个能看的字儿,叫她在梢间值夜,不必浪费御前的粮食!”
梁九功:“……是,奴才这就去安排。”
他跟方荷不一样,方荷被拉去顶缸,从殿内出来碰见梁九功,仇都是立马就报。
可接下来几日,梁九功却半点看不出先前被踹过,待方荷比先前还小心和善。
他安排了一个叫柯莞的粗使丫头,以将梢间彻底打扫出来的名义,在梢间里伺候(盯着)方荷练字。
方荷:“……”把人关小黑屋写字儿?这绝对是梁九功对她最大的报复!
殊不知,等梁九功安排好了她这头,又叫除了李德全外,另一个经常在御前的太监齐三福进殿伺候着。
他叮嘱齐三福,“要是万岁爷问,你就说我去内务府了,老祖宗马上要去温泉行宫,总得敲打一下内务府仔细些,免得主子爷担忧。”
齐三福点头表示明白,殊不知,他梁爷爷一出月华门,就靠在门外的狮子后头,靠在角落里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
旁人许是察觉不出,甚至连主子爷自个儿都未必能分辨清楚,纵容和上心的区别。
但梁九功可以,看了好几日,他很清楚,万岁爷这绝不是对个玩意儿的态度。
他四岁起就在主子爷身边伺候,不夸张地说,有时候老祖宗都未必有他了解主子爷。
虽然皇上康熙四年就大婚,可真正情窦初开却在康熙八年。
从蒙古来的那如烈火一样温柔又热烈的女子,叫万岁爷几乎要放弃遏制北蒙血脉的决定。
可惜,那女子心有所属,飞蛾扑火一般,只短短半年就香消玉殒,重归长生天,只留下万岁爷恨急下令永不加封的‘慧’字封号。
那时万岁爷比现在要冲动的多,甚至不顾规矩体统,帮慧妃出宫去见即将要回蒙古赴命的情郎,为此老祖宗还跟万岁爷狠狠吵过一回。
现在皇上天威越来越重,所以叫梁九功过了大半年这才发觉。
虽然方荷长得不如慧妃……好吧,是远不如。
虽然她性子……嗯,应该说完全没有慧妃的性烈如火,甚至颇为识时务。
可方荷她身上的鲜活劲儿……好像也跟慧妃那种飞蛾扑火的狠劲儿完全不同……
行吧,如果说万岁爷把方荷当慧妃的代替品,梁九功觉得慧妃能从地底下气活咯。
梁九功龇牙咧嘴拍拍脑门,摇摇头,放弃心惊肉跳继续往内务府去,可能是他想多了吧。
等他从内务府检查好太皇太后和太后出行的凤驾一应安排,回到乾清宫准备进殿禀报的时候,却见齐三福冲他挤眉弄眼努下巴。
“梁爷爷,万岁爷看了会子书,召见了几位大臣,忙完就去梢间,一炷香工夫了,还没出来呢。”
梁九功心里咯噔一下,一炷香……虽不够干完什么,可万岁爷在梢间待得是越来越久了啊!
他紧绷着脸冲齐三福挥挥手。
“你去,叮嘱护卫仔细着些,不许人随便进出,还有御前其他人都敲打敲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都有点数。”
“若是有什么流言蜚语传出去,咱家的手段你们是清楚的,皇庄子上多的是地方给哑巴聋子干活儿!”
齐三福赶紧收了心底的纳罕,声音紧绷应下:“是,奴才知道了,这就去办。”
敲打完了人,梁九功却实在是压不下自己心里的纳罕。
在弘德殿外迟疑半晌,他还是提着气,挪步到梢间门前,探着耳朵往里听。
这一探耳朵,就听到里头方荷哽咽带抽气的动静,叫梁九功止不住瞪大了眼。
“呜呜……主子爷轻一点,肿了,真的肿了!不用再峥嵘了!”
康熙声音冷凝,却带着几分慵懒的后鼻音,显得略微喑哑。
“同样的话朕不会跟你说第二次,让其他人主动凑到你面前,将你想要的东西亲手奉上,该如何做,你想清楚再跟朕说。”
梁九功心里发凉,好家伙,这还用问吗?
只要成为御前红人,皇帝宠妃,那不是想要什么有什么!
还不待他多想,就听到自家主子爷略有些不耐烦地嗤方荷作怪,直斥得他心底哇凉。
“现在,先把你身上那个碍眼的玩意儿给朕脱了!”
梁九功深吸口气,怎么听不到方荷的动静呢?
不会是主子爷捂住嘴自个儿动手了吧??
他可是知道自家主子爷多龙精虎猛……这还是大白天啊老天爷!
叫老祖宗知道有人纵着皇上白日宣淫,老祖宗得先扒了他的皮!!
他咬咬牙,再咬咬牙,抱着拼死为主子一世英名的心思,抖着心肠冲了进去。
第30章
梁大总管不会像干儿子一样莽撞, 抱着效死的心往里冲……过去敲了敲门。
得了康熙淡淡一声进,梁九功轻轻推开门,站门口搭眼往里一扫,心里松了口气。
接着, 心底又升起些微妙的诡异感。
方荷侧坐在脚踏上, 慢吞吞解着膝盖上两片棉罩子似的东西。
屋里不只有皇上和方荷, 还有顾问行。
他背对着方荷,躬身立在康熙跟前, 也不知是挡着方荷的不雅还是怕主子爷脏了眼。
皇上着了身藏蓝色便袍,不讲究地盘腿坐在柯莞刚收拾出来没几日的万字炕上,手里拿着方荷写的字儿, 卷成了卷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