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队长笑了笑,“慢慢来吧,这事也急不得。”
接下来两天,陆小言都在家里画连环画,就去养猪场看了一次,大队里的猪已经逐渐好转了,食欲不振的那三头彻底没事了,每次吃饭时,都狼吞虎咽的,完全没了之前的萎靡,那头起热的,运气也挺好,已经退了烧,接下来好好养着就行。
陆小言打算明天去县城,晚上做饭时,她才想起,家里的火柴没了,昨天去县城时,忘买了。
此时太阳已缓慢西斜,天空似一匹暖金色的绸缎,用不了多久就会暗下来,这会儿去公社买盐,也有些晚了,陆小言干脆来了崔奶奶家,想找她借一盒。
她过来时,卧倒休息的大黄狗,耳尖动了动,矫健有力的四肢,一下站了起来,另一只黑色大狗身形更矫健,一下俯冲到门前,汪汪叫了几声,幸亏链子不长,距离陆小言七八步远时被迫停了下来。
陆小言掉头就想走,想到也就崔奶奶家里富有,又止住了脚步,试探着喊了一声,“小曼。”
厨房内,陆小曼正在抹眼泪,听到喊声,忙擦了擦眼睛,从厨房内跑了出来,“小言姐?真是你呀。”
狗狗仍叫个不停,陆小曼呵斥了一声,“大黄小黑,不许叫。”
两只狗听到她的声音,摇了摇尾巴,低声呜咽了一声,乖巧地走了回来,两大只又重新卧倒,露出了白白的肚皮。
陆小言站在原地仍不敢进去。
陆小曼揉了揉两大只的脑袋,教训道:“这是小言姐姐,以后见了她,不许乱叫听到没?不听话就打屁股。”
说完,扬起小脸,“小言姐,你快进来。”
陆小言瞄了眼大狼狗,虽然卧倒了,仍旧一只比一只威风,其中一只,还伸出了舌头,露出了獠牙,她腿都是软,哪里敢从它们跟前经过。
她揉揉鼻尖,不好意思地说:“我不进去了,我就是来t你家借点火柴,要点火做饭时才想起没火柴了,你家有多余的吗?有的话,借我一盒,等我明天买了再还给你们。”
陆小曼怔了一下,才意识到她说的是洋火,她摇摇头,不在意地摆手,“洋火没多少钱,小言姐不用还,我去给你拿。”
听见“洋火”陆小言才想起村里都是这么称呼,还有自行车,也都是叫“洋车子”,以后还是得注意些。
陆小曼已经跑回了厨房。
她扎着两个麻花辫,跑动起来,乌黑的辫子一摆一摆的,比陆小言那头枯黄的头发,可好看太多了。
小姑娘很快就拿了火柴,小跑着出了院子,将火柴递给了陆小言,她早就忘了伤心事,眼睛亮亮地看向陆小言,“对啦小言姐,听说是你请来了兽医,你也太厉害了,幸亏有你,咱们的猪总算保住了。”
陆小言也弯了弯唇,也有一点开心,嘴上还不忘谦虚地说:“一般一般,全村第三,嘿嘿,过年能吃肉了。”
她接住火柴,晃了晃,“谢谢啦。”
离近了才发现,小姑娘眼尾有些红。
陆小言眨了眨眼,伸出手指指了指,“眼睛咋这么红?”
陆小曼现在最佩服她了,可不想让她知道,自己没出息地偷偷哭鼻子了,忙将脑袋摇成了拨浪鼓,“没事,生火做饭时不小心眯了眼,不要紧,小言姐别担心。”
她说得煞有其事的,陆小言也没怀疑,只捏了捏小姑娘红扑扑的脸蛋,“真遇见困难,就来找我。”
陆小曼嗯嗯点头,感动得稀里哗啦的,“小言姐,你要是早点分家就好了,这样早早就能搬过来,咱们提前当邻居,多好。”
“现在也不晚。”陆小言弹了弹小姑娘的脑门,“回去吧,我也要回去做饭啦。”
等她拐进院子,陆小曼才回家,想起相看的事,她脸上的笑散了大半,又郁闷起来。
周五这天养殖场的猪,基本恢复了正常,阳光刚穿过清晨的薄雾,陆小言就拎着大队长备好的谢礼上了拖拉机,两头罐头,二十个鸡蛋,这已经是极重的礼了,大队长让她送给傅沉的班长,总不能让傅沉破费。
要不是这个班长帮忙牵线,他们也找不到人,大队长不是那等抠门的,也晓得人情世故,难得在县里有个人脉,当然要维护好,说不准以后还能用得上。
至于廖兽医一家,送礼不如请吃饭,毕竟还要和人聊一聊请兽医的事,在哪儿谈都不如饭桌上谈,大队长还特意备了肉票。
拖拉机一路前行,开到公社时,陆小言扭头对赵楠说:“这个点已经有车了,我自己坐车去就行,赵哥回去吧,给大队省点油。”
大白天的倒也挺安全,赵楠点了点头,“那你路上小心些。”
他们公社到县城有车,每天上午虽然就一班,总比没有强,陆小言冲他挥挥手,“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来到公社后,陆小言就走到了邮局附近,车每次都是在这儿停,想去县里,在这儿等就行,没等多久车就到了。
车子的座位不算舒服,不过比拖拉机要快不少,来到县城时,刚十点多,陆小言直接去了机械厂,他过来时,陈大爷正在打太极拳。
还挺有闲情逸致。
陆小言将小竹篮放在了脚边,津津有味地看了一会儿,等他收拳后,才笑着鼓掌,“陈大爷,你这套太极拳,打得还挺标准,是不是学过呀?”
陈大爷谦虚地摆手,一副高人风范,“随便练练罢了,你倒是好眼力,这套太极拳可是师承陈家沟。”
要是有胡子,一准捋上一把。
陆小言看得乐不可支。
不过她还真听说过陈家沟,太极拳的发源地就是陈家沟,位于清风岭上,南临黄河,北依太行,听说里面大师云集,哪怕在后代,都十分有名。
她一个初中同学,有段时间就想学练武,想当高手,闹着不肯上学,他父母没法子,将他送去了陈家沟,听说里面有好几所学校。
进去没一个月,他就闹着要回来,听说天不亮就得跑操,招式没学到手,每次累得要死,自此,他再也不想当高手了。
陆小言弯唇,“难怪看着这么正宗,原来师承陈家沟,听说这里可是出了不少英才。”
两人一下就拉近了距离,陈大爷骄傲地挺直了背,“那可不,我老家就是陈家沟,拜师学艺的可是络绎不绝。”
陈大爷笑着看向她手里的篮子,“这是给傅北送的?”显然还记得她。
陆小言也没瞒他,“不是,给傅北的班长送的,您是不知道,我们大队的猪这次险些死掉,幸亏郑哥帮忙牵了牵线,联系上了廖兽医,我们的猪才救回来,乡亲们都记得他的恩情,这不,就让我带了些土鸡蛋,感谢他一下。”
陈大爷点头,“帮了这么大的忙,也确实得送,他们还得半小时,才休息,你要不然进来等会儿吧,要是信得过我,将东西放这儿也行,等他们休息时,我让傅北过来拿。”
陆小言忙道谢,“我自然信得过大爷,真是太感谢了,您老不愧是学过太极拳的,有侠义之风。”
陈大爷矜持地摆摆手,嘴角却不受控制地翘了起来,“你们这些小年轻,说话真是一套套的,快忙去吧,东西我指定完好无损地交给傅北。”
陆小言:“您办事,我肯定放心,大爷,您再给傅北捎带个话吧,让他中午下班后,去一趟食品厂附近的国营饭店,我在那儿等他。”
好不容易吃顿好的,总不能撇下他。
将东西放下后,她往食品厂走去,附近正好有个国营饭店,她记得国营饭店的肉每天供应得不多,既然要请客,肯定得吃到肉才行。
她都要馋死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她先凭借最后一张糖票,在供销社买了半斤糖,将糖揣到兜里后,才去国营饭店。
刚刚十点五十,这个点饭店还没啥人,陆小言过来时,服务员正无聊地抠指甲呢,瞟见陆小言才问了一句,“吃啥?”
陆小言将糖塞给了她一把,笑着说:“姐,我今天中午,想在咱饭店请廖兽医吃饭,不知道今天有啥好菜供应?”
这一把少说有十来颗糖,服务员心中一喜,不动声色收下了,脸上也带了笑,“好多请客的都是提前一天就来定了,肘子和鱼虽然被人订完了,红烧肉和牛肚各剩两份,饺子也有,你要是要,我就给你留着两份荤菜。”
“那就太感谢了。”陆小言又订了两份素菜,加上三份饺子,算下来不少钱。
为了办事,这些钱,是必须花的,她倒也没心疼,就是不知道大队长会不会心疼。
和这边定好,陆小言就去了食品厂,她这次过来的倒是巧,正好赶上工人休息,传达室的人帮着将孔喜儿喊了出来。
瞧见她,孔喜儿挺激动,“小陆?你来县里了?”
第20章
陆小言走后,孔喜儿就去了供销社,将东西买齐后,就开始做了,她连着试了七八次,终于将蛋黄酥做了出来,虽然不如陆小言做的好吃,也没差太多,这就说明配方是完全正确的。
第二天她就将方子上交给了他们主任。昨天主任已经让人烤了一些出来,果真如陆小言说的一样,烤出来的更酥脆可口,真真是一绝。
关键是材料好买,成本也不算太贵,只要上市,肯定能给厂里带来一笔可观的利润,主任昨天表扬了她,说今年能给她转正。
她昨天晚上,都跟女儿说了,等下个月她一转正,就让她闺女接她的班。她闺女只是不想闲着,只要能上班,能给祖国做贡献,也不是非要下乡。
孔喜儿正高兴着,瞧见陆小言又热情不少,开心地拉着她的手,“这次可真是谢谢你了,多亏你的方子,我才能转正。”
陆小言反握住了她的手,“婶子这话说的,是我感谢你才对,幸亏廖叔跑了一趟,我们大队的猪,才好了起来,要不然指定出事,我今天可是带着任务来的,务必要请你们吃个饭。”
孔喜儿笑着说:“请啥请,他能治好,说明不是啥严重的病。”
陆小言笑眯眯地说:“那也得感谢,这可是我们大队长派给我的任务,我刚刚都已经在国营饭店定好t位置了,就等你和廖叔下班了,中午咱们务必要去搓一顿。”
“你们也真是,花这个冤枉钱干啥。”
陆小言笑了笑,“是队里掏的钱,我和我哥也是沾了你们的光,才能混一顿好的,快别客气了,我再去通知一下廖叔,中午咱们四个一起吃。”
“养殖场离这儿挺远的,你走过去得一个小时,快别跑了,我往他们单位打个电话通知他一声就行。”
孔喜儿还得再上一个小时的班,两人约好了中午见,陆小言到处溜达了一下,提前想了一下,都是需要买啥。
很快就到了中午,她来食品厂等的孔喜儿,和她一起来的国营饭店,他们到时,廖兽医和傅沉已经到了,一个骑着自行车,一个腿长,都比较快,两人正在门口说话。
瞧见两人,陆小言笑了笑,“果然是你们先到。”
她选的靠窗的位子,招呼着两人坐了下来,傅沉坐在了她身侧,他话不多,眼中却有活,端起茶壶,给其他人倒了茶。
廖兽医道了声谢,对陆小言说:“你给的方子已经很贵重了,干嘛还浪费这个钱。”
陆小言笑了笑,“那也得正式感谢您一下,您可是帮了我们大忙,乡亲们都等着过年杀猪呢,还得上交国家,要是死了,都没法给公社交代。”
她态度恭敬,说的话也好听,廖兽医和孔喜儿脸上都是笑,也很感激她,因为她,今年才能转正,也帮了他们的大忙。
很快他们的菜就好了,两荤两素,一人一份饺子,他们这下都惊讶了,他们家条件不错,也下过馆子,要了饺子后,顶多喊一道菜,就算遇见请客的,也不会一下喊四个,这也太破费。
“咋要这么多?这也太浪费了。”
陆小言和舍友聚餐时,还喊八个菜呢,正儿八经的请人吃饭,要少了多难看,要不是票不多,她肯定还会多要俩。
“没事,今天咱们敞开肚子吃,四个人呢,肯定能吃完。”
说实话,这家国营饭店味道挺一般,醋溜小白菜醋有些酸,蒜薹木耳也有些甜,估计是没咋放盐,但荤菜是实打实的肉,红烧肉油汪汪的,看着就有胃口,陆小言又好久没好好吃菜了,哪怕有点甜,吃得也很尽兴。
几人边吃边聊,一顿饭下来,关系也更亲近了,快到尾声时,陆小言才切入正题,“对了,廖叔,我想向你打听个事,我们厂,不是没有兽医吗?猪一生病,总让人觉得心慌,所以我们大队,想请个兽医,不知道您认识的那些人里,有没工作的吗?”
陆小言没提办厂的事,他们缺兽医也确实是事实。
廖兽医叹口气,“我也不瞒你,学兽医的本就少,能出师的更是凤毛麟角,好不容易出来一个,都想留城里,我那一批老同学,大部分都留在了省城,剩下几个也都在县城养殖场,你要是想挖人,还真不容易。”
陆小言点头,“确实,像你这种经验丰富的老兽医,大部分都很得厂里的重用,家里也不缺钱,未必肯往乡下来,不知道有没有家里经济条件困难的,或者是想让孩子接班的,已经退休的老兽医,我们也愿意要,只要经验丰富、医术好就行。”
说到让孩子接班的,他身边还真有一个,也是他老同学,当初是一起拜师学的兽医,医术也好,原本在省城,省城文化革命闹得还挺厉害,他媳妇的父母又是省大的老教授,高级知识分子,都出国留学过。
虽然两老已经退休了,因为住着小洋楼,还是被人上门堵了几次,结果丈母娘心脏病犯了,人没了。
他媳妇也是高中老师,虽然正好到了退休年龄,仍旧整日胆战心惊的,怕牵连到儿子的前程,他果断让儿子接了班,随后就和孩子断了关系。
他则带着媳妇还有老爷子,回了老家,老家的人不知道老爷子的留学经历,他们又打扮得格外朴素,平日连肉都不敢买,倒是还算平安,就是乡下苦了些。
不过他媳妇和老爷子都有退休金,单论条件,比他还要好一些,不知道愿不愿意过去。
他正寻思着,就听陆小言继续说:“我们给的工资虽然没县里开得高,但我们会给补贴,每个月都可以贴补粮食,年底还能再分二十斤肉,二十斤鸡蛋,我可以保证,加一起绝对不比县里差多少。”
这个条件是陆小言提前和村里商量好了,为此大家还特意开了个会,刚开始所有人都不同意,觉得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