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喜儿心中高兴,亲自将他们送下了筒子楼,还不忘叮嘱自家男人一句,“你仔细些,一天看不好也不怕,虽然不好请假,左右离得不远,去着也方便,怎么稳妥怎么治疗,别怕麻烦。”
唯恐他治不好。
廖兽医:……
还不远,平时让她出个门,走几步,都嫌远,这坐拖拉机都得一个小时。
罢了罢了,如果他媳妇真能转正,总归是他们欠了人家的,再折腾他也得给办好,他摆摆手,“回去吧,我做事,你放心。”
傅沉也跟着上了拖拉机,天黑,乡下也没路灯,赵楠不敢开快,九点多时,才回到大队。
大队长一直在等消息,也没敢睡,听到拖拉机声,忙穿上鞋,打着手电筒,跑了出来,虽然光线暗,他还是一眼瞧见了廖兽医,以及他手中的药箱。
他激动得唇都有些抖,忙上前一步,在身上擦了擦手,才跟他握了一下,说:“是廖兽医吗?我是陆家大队的大队长,真是辛苦您了,大老远的还让您跑来。”
廖兽医并非头一次下乡,见他如此重视自己,笑着跟他握了握手,“没事,先进去看看猪的情况吧。”
大队长点了点头,忙提着灯,在前面开路,带他去了养猪场,来到养猪场后,廖兽医就走过去,认真检查了一下猪的情况。
大队长这才有时间看了小言和傅沉一眼,“今天辛苦你们俩了,你们也该累了,先回去休息吧,接下来我来招待廖兽医。”
陆小言也确实累了,留这儿也帮不上啥忙,干脆地点了头,她看了廖兽医一眼,压低声音说:“烟没用上,在拖拉机上,钱也没用完。”
她将剩下的三块多塞给了大队长。
自己和傅沉一起离开了养猪场,各家各户都熄了灯,夜色浓得如同墨汁,唯独那轮弯弯的明月,冲破了夜色,像是一艘挂着白帆的小船。
陆小言有些怕黑,走路速度都慢了些,路过陆小军家时,门内忽然传来一声狗吠,紧接着另一只也叫了起来,陆小言吓了一跳,不自觉往傅沉身边挤,一把抱住了他的手臂。
第19章
傅沉垂眸看了她一眼,小姑娘紧紧攥着他的手臂,温热的身体,也贴了上来,他喉结微微动了动,清楚她怕狗,他移开目光,低声安抚了一句,“门关上了,跑不出来。”
两只狗昂着脑袋,一声比一声吓人,叫得陆小言心中发慌,仍紧紧抱着他,不撒手。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截儿,见大狼狗确实没出来,她才松开手,直到现在才有些不好意思,细白的小手摸了一下鼻尖,嘀咕了一句,“崔奶奶家不愧是咱大队最有钱的人家,咱俩都吃不饱,她还一下养了两只狗。”
哎,跑到这年代,活得还不如狗。
可怜啊可怜。
两家离得近,王月勤和陆大山也听到了犬吠声,还喃喃了一句,“是不是小言回来了?”
陆大山趿拉着鞋,刚走出房间,就听到了敲门声,他忙加快脚步,打开了门,见傅沉也跟着回来了,他一愣,随即摸了摸脑袋,“小北也回来啦?怎么样?请到兽医没?”
傅沉点头,主动插上了门栓。
王月勤也出来了,说:“锅里有热水,估计还热着,你们洗洗早点睡。”
天热,不冲澡根本睡不着,陆小言每天都要洗澡,夫妻俩也养成了天天洗澡的习惯,提前把水烧好了。
陆小言和傅沉相继洗了澡,折腾一天,也确实困了,陆小言洗完,也爬到了床上,今天实在累,上午拎水,下午和面,都是体力活,她打了个哈欠,都没顾上傅沉,等他洗完澡出来时,她已经睡着了。
睡前面朝上,躺得好好的,睡着后,就原形毕露了,已经变成了侧躺,小腿也搭在被子上,露出一小截儿雪白的肤色。
傅沉将她往里扒拉了一下,以为奶奶又在帮她盖被子,睡梦中小姑娘嘟囔了一声,“奶奶。”
傅沉微微一顿。
这一声呢喃满是依恋,她口中的奶奶,自然不是田桂凤,傅沉也不由想起她老人家,走前她仍记挂着他们俩,让他们一定要相互扶持,活得开开心心的。
傅沉在她身边躺了下来,久久没睡着。
翌日清晨,陆小言醒来时,天边已露出一抹暗淡的微光,天空从深邃的黑,又过度到浅浅的蓝,眨眼的功夫,霞光已倾斜而下,天逐渐亮了。
傅沉已经离开了,陆大山和王月勤也去了地里。陆小言洗漱好就来了厨房。
锅里给她留了饭,还是窝窝头,红薯粥,分家后,虽然勉强能填饱肚子,每次都是杂粮,连个菜叶都见不到,更别提荤腥了,昨天中午那顿鲜美的鱼汤,已经成了一场梦。
她的连环画起码得画一两个月,还是得想法改善一下生活才行。
陆小言吃完早饭,就去养猪场看了看。
一有粪便刘霞就会清理掉,养猪场被打扫得更干净了,都没啥太大味道。
此时,刘霞正在给猪喂食,打完针后,不咋吃饭的那三头猪,都精神了些,正撅着屁股,埋头干饭。
连猪都知道干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刘霞精神头也不错,瞧见陆小言,忙擦了擦手,站了起来,脸上满是笑,“小言啊,真是多亏了你和傅北,要不是你俩将廖兽医请了过来,我这会儿指不定在哪儿哭呢。”
她是个爽利的,连自己都打趣了起来。
陆小言笑了笑,“能帮上忙就好,嫂子不用特意招待我,我就是看看这几头猪咋样了。”
刘霞又往盆里给猪倒了些水,陆小言也蹲在一旁看了看大白猪的情况。
眼前这头,长得还挺好,少说也有八九十斤了,这可都是香喷喷的肉呀。
陆小言越看嘴巴越馋,眼前浮现了烤乳猪,五香猪蹄,麻辣烤肉,红烧肉……
她不由吞了一下口水。
大白猪感受到危险,黑漆漆的大眼提溜转,哼唧着调转了头,将屁股对准了陆小言。
刘霞拍拍它的屁股,还挺高兴,“不用担心它们,已经恢复大半了。”
她笑着将廖兽医的话复述了一遍,“廖兽医说他们只是流感,不是猪瘟,没起热的都是刚感染上,还有的救,已经起烧的那头也打了针,今天早上都喂了药,精神头好了些,还要看看能不能退热,如果可以,问题就不大,他还留下了针剂和药,这两天让陆大夫盯着就行,人家还挺负责,说万一情况不大好,还可以联系他。”
有了他这句保证,不仅大队长放心多了,刘霞一颗心也放回了肚子里,除了已经病死的富贵,现在只有一头起烧的,其他的现在都已经打过针了,依照廖兽医的意思,起码能保住六头。
刘霞笑着说:“对了,知道是你让剩余的猪隔离开时,廖兽医还夸你了,说你做得对,还特意教了咱科学养殖的要领,真是位好兽医。”
看来这位廖兽医倒是个值得结交的,陆小言笑了笑,“那嫂子你可得好好学,过年我们还指着多分点猪肉呢。”
陆小言记得每年杀猪,都是一件大喜事,连原身这种胆子小,性子闷的,都在外围凑过一次热闹,每次过年,都眼巴巴盼着分肉呢。
刘霞叹口气,“多分是没指望了,每年养猪都要病死个一两头,还得往公社交个几头,等到过年,能杀两头猪都是好的,前两年都是杀一头,咱们大队二百多户人家呢,猪没啥吃的,重量也达不到,去年好多家就分了t三两肉,一人能吃两三块都是好的。”
自打穿来后,陆小言还没吃过肉呢,这会儿也有些嘴馋了,她咂摸了一下嘴,“那咋不多养点。”
刘霞又叹了口气,“地里产量不多,现在还好多人吃不饱肚子呢,哪儿有猪的粮食。”
陆小言越想越觉得大家过得太苦了,忍不住提建议,“粮食虽然不多,咱们地里草多呀,河堤上也是,一到春天,最不缺草,完全可以分出一部分人多割点猪草。”
“也就春天草多一点,其他季节还是很难,咱们大队这么穷,可没钱买饲料,也没钱买猪仔。”
陆小言顺手在地上揪了一颗小草,挠了一下跟前的大白猪,随口接了一句,“那就想法借点呗。”
刘蓉摇头,“钱哪是好借的,咱们大队穷得连饭都吃不饱,一家顶多十几块钱存款,还都等着娶媳妇办事呢,谁有余钱?”
陆小言:“就算大队没有,不是还能找农村信用社贷款?有了钱,就有了小猪仔,再买点饲料,等猪出栏后,长一百多斤应该没问题吧?把猪卖掉后不就有钱了,咱们还能买粮食,人能吃饱后,猪也有了粮食,第二年能养更多的猪,良性循环,村里的日子不就好了。”
大队长和刘书记过来看情况时,恰好听见这话,大队长想说什么,刘书记嘘了一声。
刘蓉也听得一愣一愣的,总觉得事情没她说得容易,她绞尽脑汁想了想,说:“就算借了钱,买来一群小猪仔,咱连兽医都没有,万一一生病,都死了可咋整?真没你说得容易。”
“没兽医也不是难事,可以想法从城里请一个,这次咱不就把廖兽医请来了?”
刘蓉止不住地摇头,“乡下穷苦,哪有人放着城里的好日子不过,跑乡下来?”
只见过往城里挤的,还真没见过主动来乡下的,那些知青大多也都是被逼无奈才来的,连那些自愿来的,还没待几天,就想离开了。
乡下苦啊。
个个削尖了脑袋,想往城里钻,都钻不进去。
刘蓉叹口气,一张脸也皱巴巴的,只觉得他们大队也太难了,想致富都没辙儿。
只能苦哈哈熬日子。
陆小言说:“还没试呢,不能自个先退缩了,就算真请不来,其实也可以自己培养一个,就拿廖兽医来说吧,如果有针对地再帮他一下,让他带个学徒,他应该会同意,毕竟是互利互惠的好事,有了兽医,就不用害怕猪生病了,猪养得多了,还能多换点粮食,村里既有肉又有粮,多好,说不准还能有余钱。”
刘蓉总觉得不是这么回事,半天才憋出一句,“就算有兽医,正儿八经的养殖厂也不是说办就能办的。”
陆小言不赞同,“国家不是一直在鼓励咱们发展农业畜牧业吗?主席在六六年,五七指示中就提出过,要以农业为主,有条件的情况下,要由集体办些厂子,国家都鼓励咱们开厂呢。就连知青们下乡也都是为了帮助咱建设农村,想让百姓过上好日子,既然都是为了咱老百姓好,怎么就不能建厂?”
陆小言继续说:“建了厂,既能解决老百姓填饱肚子的问题,还拿把猪肉外销,带动当地的经济,这对国家是好事呀,就算报到公社,肯定也没人反对,县里不就搞了养殖场?听说规模也没多大,咱们要是能开起来,可以慢慢扩大规模,说不准以后比县养殖厂都大,咱们顿顿能吃上肉。”
大队长和刘书记都听得热血沸腾的,别说顿顿吃肉,一个月能吃一次也是好的呀。
被她这么一说,刘霞竟也觉得办个厂挺不错,可他们大队,是公社最贫穷的一个,哪里办得起厂子?难不成真去银行贷款,人家肯借吗?
她又叹口气,“别说顿顿,一周能吃一次都跟做梦一样。”
陆小言笑了笑,“说不准咱们就能实现呢。”
陆家村陆是大姓,除了陆姓,还有刘姓,刘书记住在村子北头,对陆小言倒也有印象,知道这小丫头是大队里唯一一个高中毕业的女娃娃。
印象中,这小娃娃不爱说话,没想到竟这么有远见,她这番话,可谓让他醍醐灌顶。
他记得公社之前搞建设时有些缺钱,就去银行贷过一笔。他却只想着大队穷,啥都没法做,完全没想过贷款的事。
他越想越觉得妙。
之前他们咋就没想到这一点呢。要真能贷到一笔,就可以多买点小猪仔,厂子也能搞起来,等有了盈利,他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谁在任时都想带老百姓过上好日子,如果真能办成,履历上也能漂亮些,说不准还能被提拔到公社。刘书记比大队长更有野心,已经在思索办厂的可能性了。
这会儿他忍不住开了口,“听洪均说这次的兽医,就是你请来的,如果咱们大队真能办厂子,你能想法请个兽医在咱这儿长期工作吗?”
听见声音,陆小言不由扭头,瞧见他们,她忙站了起来,因为蹲得太久,腿也有些发麻,差点摔倒。
亏得一旁的刘霞扶住了她。
陆小言尴尬地脚趾扣地,呜呜没法见人了,她稳了稳心神,才说:“如果大队想办厂,我可以请个试试,就算没法长期将人留下,带出来一两个学徒应该不难。”
她大学的时候,去她爸的公司实习过,也干过招聘的活,也算有点工作经验,这不就相当于去各地挖人才吗?
只要待遇好,不信挖不来。
真能办厂的话,整个大队都能富有起来,也不用担心吃不到肉了,对她来说也是好事。
这年头就算有了钱,肉也不好买,好多去黑市倒腾肉被抓的,陆小言可不想去黑市冒险。
大队长脸上也带了笑,“听小赵说,你为了将廖兽医请来,还贡献了一个糕点方子,你对大队做的贡献,我们都记着呢,等年底分肉时,肯定多给你分点,这次你要真能请来兽医,我和刘书记再给你记个功劳。”
陆小言连忙摆手,“这就不用了,过年能多分点肉我就已经很高兴啦。”
想起香喷喷的肉,她身上瞬间有了干劲儿。
陆小言:“过两天等咱们公社的猪恢复后,我再去县里一趟吧,过去感谢一下廖兽医,他认识的人多,我可以和他谈谈请兽医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