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吐字清晰,条理分明,把里正一张老脸都臊红了。
里正露面,骇的周大郎家的顿时没了气势,只是一个劲儿哭。
“里正,诸叔伯,你们可怜可怜杏儿罢。”
里正对催债人道:“谁欠债就找谁,不要连累旁人。”
催债的三人对视一眼,拽起杏儿就走,吓的小姑娘哭喊:“阿娘救我,阿父……”
周大郎夫妇瑟瑟缩在一旁。
眼看着杏儿要被带走,孟九忍不住上前,操着一口官话,“这小娘子的家人欠你们多少钱。”
孟九黛眉红唇,一身湖绿色软缎儿襦裙,身披鹅黄色大袖衫,乌发堆髻,左右各别两对兽首簪,斜插一支蝴蝶金簪,一支红宝石簪子,华丽富贵。
三人眼里闪过惊艳,领头的客气道:“周大郎连本带利欠了二百三十六两。”
陈昌脱口而出:“这么多。”
难以相信乡下人家会欠这么多银子,周大郎赶紧道:“娘子,我没有借那么多钱,我只是借了七十两。”
孟九和陈昌对视一眼,借七十两,还二百三十六两,三倍有余了。
周大郎噗通跪下,“活菩萨,求你救救我女儿,求求你……”
吕媪欲言又止,最后看了一眼快哭断气的杏儿,别开了脸。
她不能救杏儿,但她不会拦着其他人救杏儿。
吕媪趁机回了院,墙头冒出两颗小脑袋。
院外,周家人期待的望着孟九,催债人抱胸看好戏,然而孟九摇头,“抱歉,我救不了。”
她侧身让开路。
哭声迭起,催债人把杏儿带走了,周大郎夫妇哭天抹地追出一里地,回来看见孟九还在,对着孟九破口大骂,道她妖娆,不是正经女子。
陈昌那叫一个气,亮出拳头才把人吓跑。
吕家人飞快道:“周大郎家还有屋有地。”言外之意,真正黑心肝的人是周大郎。
孟九对周大郎更加讨厌,回去寻孟跃,却发现孟跃不见了。
“郎君带人追上去了,让我们先回客栈。”
孟九:……
孟跃与张澄同乘,跟着催债人一路离去,看见他们将杏儿带进青楼,刚来的良家女性子烈,老鸨一般会关一阵儿。
孟跃令张澄留下看顾。
她跟上那三个催债人。
对方从青楼离去,径直去了酒肆。孟跃跟进去。
喝酒中,三人说起孟九,言语污秽下流。
孟跃捻了颗花生米打对方腿,对方腾的起身,张望四下,没见异常。
随后又坐下喝酒,继续荤话,孟跃又使了花生米打去。
如此几番,三人心里发毛,匆匆离去。
孟跃继续跟,见三人进了一家平平无奇的杂货铺,她想了想跟上去,看着铺子里的摆设。
这家杂货铺子,不似寻常杂货铺那样恨不得连房顶空间都摆上货物,这家杂货铺的货物少的可怜,给人一种店主随时都要跑路的感觉。
店主见孟跃进铺子,懒洋洋从柜台账本上抬头瞥一眼,随后低下头去,懒得搭理。
孟跃心下有了判断,开口道:“店主,你这个铺子好像不太行。”
店主抬头,终于正眼打量孟跃,见孟跃生的年轻,衣着体面,但垂落的双手不安摆动蜷缩,有些畏怯之态。
店主心里有个猜测,面上堆出笑:“你年轻人,不懂这些。”
孟跃皱眉:“我懂。”
“你做过营生?”店主问。
孟跃迟疑点头,店主垂下眼皮,果然。
小子,地狱无门你自来投。不坑你都对不起自个儿。
店主从柜子下面提了一壶茶,两碟点心,同孟跃攀谈。
孟跃道自己也是杂货起家,赚了些钱,想盘铺子,见店主的杂货铺经营的不怎么样,不太高明探店主口风,转租铺子否。
店主低眉抬眼间转了话题,顺便套出孟跃家底,鼓吹孟跃做大:“你想想,你租铺子,你生意好了,铺主人涨租子怎么办?”
“你继续租,等于给铺主家做长工,若你不租,你先时好不容易经营的生意就没了。”
他幽幽道:“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多憋屈啊。”
孟跃意动,有些焦躁的来回踱步。
店主不紧不慢呷了一口茶,“但是,铺子是你的就不一样了。”
他话音很轻,蛊惑道:“县中心地段有一家铺子出售,你去买下来,很快就回本了。”
孟跃迟疑:“我没那么多钱。”
说了小半日功夫,终于说到正题,店家图穷匕见,笑的肆意:“好说,我借你。”
第81章
双方定了契约,孟跃得了钱,忽而问:“宋店主,你未考察我住址,就将银钱借与我,你不怕我跑了?”
宋店主笑着拍了拍孟跃的肩:“我相信你。”心中大骂孟连穗蠢货,他做这行几十载,这点眼力都没有,也不必干了。
孟跃浑身都透着“我是肥羊”的气息。
她拿钱离去,一共两百两,年利200%,孟跃只借一月,便算利息50%。
宋店主看着孟跃远去的背影,嗤地笑了。
一日后,孟跃去县里中心地段购买铺子,一切顺利的不可思议。
陈昌和孟九觉出不对,孟跃晃了晃手里的地契,似笑非笑:“契约是真的,屋主是假的。”
“那郎君还……”陈昌迟疑。
孟跃让吴二郎私下打探宋店主那家杂货铺,以及拐了周杏儿的青楼。
吴二郎刚走,张澄回来,他从青楼把杏儿偷了出来,安置在外面一个院子,然后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郎君,昌哥儿能干,他处理,行不行。”
陈昌睨他一眼,哼了哼,但也没反对。张澄一心念着他妹妹,是好事。
孟跃由着他们。
一旁的孟九想的多一些,青楼是个大火坑,杏儿逃出来,但青楼里还有更多受害的女子。
孟跃拍拍她的手,“路要一步一步走。”
贸然行动,救不出人不说,他们也会搭进去。
孟九应声,自他们行商,哪里是今日才见腌臜,只是能力有限,只能装聋作哑。
如今腌臜事撞在眼前,由不得她们看不见了。
世间不平事太多,眼下能解决一桩算一桩。
陈昌接手了杏儿一事,杏儿从青楼跑了,催债人肯定会去村里找周家麻烦,现在杏儿不能露面。
张澄将人安置在县南那边一个院子,落日余晖中,陈昌推开院门,一根木棍砸来,他闪身避开。
杏儿因为惯性,整个人朝前,眼看要砸在地上,一只手横腰抱住她,须臾站定,她入目一张俊俏白净的脸,有片刻怔愣。
陈昌关上院门,同时嘴里道:“我是张澄的友人。”
杏儿脸上一热,呐呐道歉。
“道歉就不必了,你有警惕心是好事。”两人进屋,在堂屋的四方桌落座,杏儿给陈昌倒了一杯水。
陈昌没喝,他摩挲杯子,询问杏儿想法,杏儿人如其名,杏眼桃腮,生的娇俏可人,她听闻陈昌问话,茫然的睁着眼,“我不知道,不知道怎么办……”
话落,落了泪。
陈昌抓抓头发,他跟在孟跃身边久了,不喜欢哭哭啼啼。
日子要过的,既然要过,就要想法子把困难解决了。
他给出两条路,杏儿跟他们下江南,离开这里,一劳永逸。
“可是……”杏儿泪如雨下,湿了脸颊,“我没有一技之长,一个人去江南,也只是去另一个火坑。”
陈昌噎住:“那我送你回周家?”
“不要!!”杏儿尖声道。她被送回周家,当天就会被她爹再卖一次。
简陋的小屋内,两人对峙,杏儿哭个不停,陈昌也无奈了,“左不是,右不是,你待如何。”
杏儿睫毛颤了颤,如雨后梨花,楚楚可怜,她抬眸望了陈昌一眼,又慌忙垂下眼,看向别处。
“戏文说,救命之恩,以身相许。”杏儿咬了咬唇:“若郎君不弃,杏儿愿伺候郎君左右。”
陈昌:………
陈昌心头把张澄骂个狗血喷头,又庆幸是自己跟张澄换了差事,否则他妹妹怎么办。
陈昌只好道自己有心上人了,匆匆离开。
那厢孟跃像模像样改建铺子,添置杂货,然而开业没几日,一伙子地痞拿着地契,跑来说铺子是他们的,让孟跃交出来。
双方见了官,对方地契在手,铺子判给对方。
而当初同孟跃交易的屋主早不见踪影,短短数日,孟跃不但一无所有,还倒欠一大笔钱。
若她只是寻常百姓,当真叫天不应叫地无门。
客栈内众人愤愤,陈昌一掌拍在桌上,“这群王八羔子,我宰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