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传御医!”
夜色笼罩,漆黑无光。
孟跃在灯下看着信件,神情凝重。秦秋在屋外唤:“郎君,我给您熬了安神汤。”
“进来。”
屋门一声轻响,秦秋一身素衣进入屋内,她将安神汤搁下,见孟跃神色,委婉问:“郎君,可是有什么事?”
“是杜让传的信。”孟跃把信件给秦秋瞧,她喜道:“太子殿下去谯城赈灾了,这下事情能解决了。”
在她认知里,储君和天子是无所不能的。
孟跃不语。
秦秋收敛神色,小心问:“郎君,是不是我说错了。”
孟跃在圆月桌边落座,端起安神汤一饮而尽,叹道:“中州雨不停,谯城之患解不了。不知道多少人死于非命。”
孟跃心头沉重,这种自然灾害前,人力势弱。
秦秋也沉默了,只有烛火时而跳动,映的地面人影摇晃。
一如孟跃摇摆的心。
她想,是就此西行,在隆部装聋作哑,还是折返谯城?
水患如一层阴云,也笼罩皇城,承元帝夜不能寐,口中生疮。
太后心疼却也无能为力,只在佛像前一遍遍祈祷。
大公主挥退嬷嬷,跪在太后身侧:“皇祖母,水患之事,乃国之重事,孙女身为一国公主,也想尽一尽力。”
“孙女和母妃愿意捐出所有体己,在京郊再起一座庙,一来,为谯城受灾百姓祈福。二来,也收留京中孤苦百姓。”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孙女想,积攒的功德多了,总能惠及瑞朝,保佑中州早日停雨,届时谯城水患迎刃而解。”
太后缓缓拨着手上佛珠,神情意动。
次日大公主与贤妃拿钱,贤妃神色忧愁:“若是起了庙,中州雨不停怎么办?”
大公主宽慰:“母妃放心,纵观瑞朝史书,特大暴雨不超过十日,如今也有七八日了,探子回报,中州雨势减弱,有经验的老农都说就在这两日,雨就停了。”
贤妃还是有些担忧。
大公主握住她的手拍了拍:“母妃,退一步说,纵使雨不停,也不关我们的事,古往今来,逢遇特大灾害,天子祭天,甚者下罪己诏。”
贤妃指尖颤抖,哪怕被女儿握着,仍觉手心沁凉。
“永福,”贤妃双目盈盈,仿佛有千言万语。
大公主手下用力,率先问:“母妃,您忘了丧子之痛了?”
贤妃双目一阖,滚下两行热泪,“没有,母妃没忘。”
她倾身抱住大公主,一遍遍唤着,“永福,母妃的永福。”
眼泪滚烫,灼烧冰冷的心。
大公主轻轻推开贤妃,“好了母妃,女儿还有事,先告退了。”
她转身离去,消失在长廊尽头。
大公主前往勤政殿,汇报此事。承元帝不但允了,还从私库拨了一笔钱给大公主。
承元帝也在筹码祭天之事。
幸甚,中州传来雨停的好消息。
朝堂上下齐齐松了口气,承元帝高兴之余都笑言:“可见这庙宇该修。”
当日,皇后请了一尊白玉观音菩萨像进凤仪宫,保佑太子平安归来。
七公主由着她母后去,甚至跟着拜了拜,出凤仪宫,在御花园撞见大公主。
园中百花争艳,大公主一身素衣,竟有种清丽脱俗之美。七公主眯了眯眼,“大皇姐真是贵人事忙,如今跟着皇祖母,到底是不一样了。”
大公主瞥她一眼,神情淡淡:“皇祖母怜惜我,我亦时时念着皇祖母,念着父皇母后和兄弟姊妹们,更因为七妹妹情路坎坷,所以常在佛前替妹妹……”
“啪——”
清脆的一道巴掌声,大公主的脸被扇向一旁,头上的偏凤步摇也在这力道下,砸落在地。
两方宫人骇然,大公主身边的宫人刚要拦阻,被七公主的人捂了嘴带走。
七公主逼近大公主,掐着大公主下巴,怒火翻涌:“你这个贱人还有脸提。”
大公主敛目,“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七妹妹如今也成婚生子,你………”
七公主反手又是一巴掌扇去,其用力之大,大公主白皙的双颊红肿滚烫,嘴角渗出血。
大公主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清明一片,“七妹妹还是这么冲动,但冲动会付出代价。”
七公主抬手再打,却被大公主挡住,一把将七公主推开。
大公主抚摸自己脸上的伤,眼神没有温度,“我正欲向皇祖母复命,时间紧急,这伤一时半会儿掩不住了。”
大公主带人离去。
七公主身边的大宫人担忧:“公主,怎么办?大公主身后毕竟是太后。”
七公主嗤笑:“那又如何。”
两刻钟后,太后带着一脸掌痕的大公主主仆,怒火冲冲闯进凤仪宫,“皇后,你……”
正殿内,皇后正为七公主额头上的伤上药,太后到嘴边的责问顿住,视线在七公主和大公主之间徘徊。
皇后压着怒火,带女儿给太后见礼,随后大公主上前给皇后见礼,听见皇后斥道:“永福,你如今仗着太后撑腰,无法无天了,你眼里还有没有宫规法度。”
太后疑惑:“这是怎么回事?”
大公主哪还不明白,但她只能装傻,“皇祖母,孙女不知啊。”她望向太后,双目含泪,楚楚可怜。
皇后冷笑,令七公主身边的大宫人说话,大宫人怯怯看了一眼大公主:“回太后,回皇后娘娘。七公主从凤仪宫出来,在御花园撞见大公主从宫外回来,大公主说她替太后娘娘督促建庙宇之事,还说七公主情路坎坷,为刘因刘郎君祈福之事。七公主令大公主慎言,大公主不允。”
“两人争执,大公主推了七公主一下,使七公主磕到头,奴婢忙着搀扶七公主起身。谁知大公主就不见踪影了。再见面就是现在这般情形……”
大宫人恰到好处的留白,叫众人想象。
皇后勃然大怒:“好你个永福,本宫当你在太后身边吃斋念佛,修菩萨心肠,原是佛口蛇心,专挑你七妹妹痛处,还想倒打一耙。”
太后惊疑不定,大公主把着太后胳膊哭:“皇祖母,孙女没有,孙女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
皇后沉声:“母后,永福是您孙女,长真难道不是您孙女?太子如今冒着生命危险在谯城救灾,他在外面拼死拼活,难道让他母后和妹妹在后宫被人冷嘲热讽,蓄意构陷?!”
这话戳中太后要处,与国之重事相比,后宫的一切都不值一提。
太后闭了闭眼,漠声道:“永福娇纵无度,不敬皇后。从即日起,禁足半年,抄写佛经为太子祈福。”
大公主拽着太后小臂的手松了,她定定看了一眼太后冷漠的神情,退后两步,朝太后行叩拜大礼,又向皇后拜三拜,“母后教训的是,永福知错,一定诚心更改。”
皇后淡声道:“你讥讽妹妹在前,毫无怜悯之心,构陷妹妹在后,心性狠毒,如此恶劣心性需得清修,禁足期间禁荤食。身边小人带坏主子,杖毙。”
太后皱眉,但最后也没说什么。
顿时几个大力嬷嬷把大公主身边的宫人带下去,堵了嘴。只有板子落在肉体的沉闷声。
大公主垂手袖中,指甲差点刺破掌心。七公主轻蔑的瞥她一眼。
太后气势汹汹来,气散而去。
凤仪宫恢复平静,皇后冷哼一声,抚了抚女儿的额头,“为了这个贱人,还累的你自伤。”
七公主笑笑,“母后趁机除了大皇姐心腹,还可以趁机塞人监视她。一举两得。”
皇后揽她入怀,心疼不已。
七公主回抱住皇后,得意的笑了,她母后能无条件信任她,太后能无条件信任大皇姐?
从一开始,大皇姐注定失败。
第68章
太子生疾的消息传回京城,朝堂争执不下。
“圣上,太子贵为一国储君,不容有失啊,恳请召回太子。”
“圣上,谯城水患未解,此时召回太子,天下百姓如何看待皇室?又置谯城灾民于何地。圣上,谯城百姓也是您的子民,圣上三思。”
“迂腐!若储君有失,动摇国势,诸位可担待得起?!”
“圣上……”
“圣上!”
“事情迫在眉睫,恳请圣上尽快定夺。”
承元帝一语不发,目光沉沉的扫过御下众人。
四皇子心中掐算,时机成熟,他正欲出列开口,却听见一道清越之声:“父皇,儿臣自荐,恳请带人前往谯城,辅助五皇兄。”
四皇子蹙眉,十七皇子眯了眯眼,心下转动,紧跟其后:“父皇,儿臣不才,也恳请前往谯城,供太子使唤。”
四皇子心里暗骂一声,十七跟着凑什么热闹,他出列道:“父皇,儿臣恳请前往谯城。”
七皇子看着四皇子和十七皇子都出列,他挪动的脚步又退回,京中需要人留守。
八皇子十三皇子十五皇子跟着出列,请求前往谯城。
暂且不提各位皇子心思,只面上瞧来,端是兄弟齐心,皇室和谐的画面。
承元帝面上阴翳退散,大手一挥,准奏。
未至午时,一行人轻装出京,顺贵妃知晓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
她遣了宫人,在内殿倚榻捶击,云鬟雾鬓间,钗环相击,一支鎏金花卉鸾鸟钗滑落而出,砸在地毯上。
孙嬷嬷捡起金钗,搁在榻上小桌,温声哄劝顺贵妃,顺贵妃美目含泪,“他怎么这么不听话,我没要他做出一番事业,我只要他平安喜乐的过一辈子就够了。”
孙嬷嬷心下叹息,面上道:“娘娘,十六皇子到底是儿郎。”
顺贵妃垂泪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