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桌边落座,杜让为孟跃布菜:“孟郎一定要尝尝这清蒸大黄鱼,正是肥美时候,十分美味。”
孟跃尝了尝,笑道:“不错。”
杜让又介绍其他菜色,为孟跃斟酒,后见孟跃鲜少饮酒,他就不劝酒了,只为孟跃布菜,一顿饭下来,孟跃吃的极好,他倒没吃个什么。
饭后,孟跃松口应了杜让之请,约定两日后,江石两家话事人同孟跃齐聚此处。
孟跃离去时,杜让还奉上礼盒,只道是些江州有趣的小玩意儿。
孟跃坦然收下,她上了马车打开礼盒,里面躺着一个金镶玉的同心锁。
这是让她去讨孟九欢心?!
旁人见了孟九,多是轻视又垂涎,杜让倒是将孟九当正头娘子对待。
车内传来一阵轻笑,孟跃合上盒子,背靠车壁假寐,脑中闪过上午的种种画面。
她不得不感叹,杜让是个妙人,秉性正直,又因为出生商户,从小耳濡目染,聪慧妥帖,无一处不是。观其言行,也是浸染诗书,这样一个人碍于商户子的身份,趴在江州一界,确实屈才了。
那厢杜让给江家石家递了拜帖,如何说服两家,孟跃不得而知。
两日后,孟跃定时赴约,还是阖熙酒楼。
杜让守在大门处,迎接孟跃下车,一边进楼一边道:“江家主和石家主都到了。”
雅间的门从里打开,江石二人看见孟跃,微微一愣,他们早听闻孟连穗大名,但今日才得见真容。
“真是英雄出少年啊。”石家主抱拳一礼。
孟跃颔首回应。
江家主侧身引孟跃进屋,不经意将杜让挡了去,待孟跃在上首落座,江家主为孟跃沏茶。
“百闻不如一见,孟郎英俊非凡,若是让咱们江州女娘瞧见,不知掳走多少芳心。”
孟跃端起茶盏,唇沾了沾茶水,又搁下,“江家主谬赞,某不过一庸人尔。”
“孟郎实在过谦哈哈哈……”
江石两家打量孟跃,孟跃也在打量他们,江家主约摸五十上下,故作文雅,遮不住商人的精明算计,不如杜让给人感觉舒服。
石家主约摸三十七八,肤色偏黑,粗眉豹眼牛鼻子,一身悍气,看着能止小儿夜啼。
然而石家主看着凶,但与江家主一唱一和吹捧孟跃,杜让微微蹙眉,有心岔开话题,但他到底年轻,也差了一辈,被两人联手压下。
然而面对两家吹捧,孟跃四两拨千斤,神色波澜不惊,江家主和石家主不经意对视一眼,心往下沉。
年轻小子但凡有些成绩,总受不住铺天盖地的吹捧,但孟连穗不咸不淡,恐怕比他们预设中难缠。
捧杀不成,两人立刻换了路数。
石家主沉了脸,声若洪钟,颇为慑人:“孟兄弟,杜让给咱们透了底儿,晓得你背后有人。但是强龙不压地头蛇,你既然到了江州地界儿,总要守江州的规矩。”
江家主轻摇折扇,笑眯眯道:“连穗兄弟,小石话糙理不糙,就是圣上也不能随意打杀商人,行天下,总要讲个理儿,你说是不是。”
杜让脸色不太好:“江家主,石家主,咱们先时商议好了……”
“哎呀,年轻小子就是无礼。”江家主打断杜让的话,“我们同连穗兄弟说话呢,你胡乱插什么嘴。”
“杜郎啊,生意场不似战场,但也不是好混的,你阿父就是太心急,把你拎出来办事,叫我说,你还得历练历练。”石家主喝了一口茶水,咂摸道。
杜让脸色难看。
孟跃目光转动,看着杜让吃瘪,心说杜让还是吃了有文化的亏。
斯斯文文哪敌得过蛮横人。
孟跃端起茶盏拨了拨茶沫,淡淡道:“石家主这哪是说杜郎,这是点我呢,看来今儿这事也谈不成了。”
她搁下茶盏,起身就走,江家主和石家主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乱思绪,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是杜让拦住孟跃,一番好话哄着,江家主和石家主立刻跟着劝,两人先时营造的大好舆势,瞬间瓦解。
论资排辈到孟跃跟前儿,上好的话柄给她立威。
之后孟跃引着话题走,江家主和石家主还想将话题拉回来,奈何孟跃言语简短却有力。
屋内香意熏然,孟跃捻了一块点心吃着,唇红齿白,吐出的话却不是那么回事了,“石家主说的是,在江州石家威风八面,某初来乍到,人微言轻。不过树挪死人挪活,江州待不得,便去旁处。只不知石家出了江州,又有几人认?”
“孟连穗!”石家主拍桌而起,“你莫要欺人太甚。”
江家主顺势拦住石家主,刚要充当理中客,实则说拉偏架的话。
孟跃不紧不慢道:“石家主好大的气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江州土皇帝,江州刺史到您跟前儿,都得纳头叩拜行大礼呢。”
这话挤兑的石家主面色铁青,却又不敢真应,民不与官斗,纵使大商人,见着刺史也得点头哈腰。
江家主打圆场,“连穗兄弟真会玩笑。”
石家主就着江家主递的台阶,顺势下了,他们不知道孟连穗的深浅,并不敢真惹恼他。
杜让另起话题,活跃气氛,但孟跃并不买账,直接划分利益,江石两家应就应,不应就作罢。
“屋内香意太浓,我头晕,就这样罢。”孟跃起身,看向江石二人,“我耐心有限,两日后巳时,我得不到准信儿,我就前往下一座城了。”
孟跃抱拳:“山不见水见,再会。”
她不顾杜让的挽留,径直离去,留下江石二人大眼瞪小眼。
那厢杜让送孟跃上马车,神情愧疚:“孟郎,实在对不住,我说的没做到。”
他之前同孟跃的保证言犹在耳,今日却被狠狠打脸了。
孟跃笑笑:“英雄都不以一时论成败,你这小小纰漏又算什么。且宽心些,回见。”
马车轮子骨碌碌驶入人群,杜让看着车架远去,沉闷的心头仿佛被风吹散,露出一抹日光。
他重整精神回了雅间,对江石二人道:“席面已经给二位备下,小侄还有事,就不作陪了。”
“等、等一下,杜小侄……”
杜让已经走远,心情明快。
雅间内,江家主冷了脸,“你怎么看?”
石家主一扫之前凶恶无脑的模样,神情凝重:“孟连穗软硬不吃,态度强横,棘手啊……”
这话言下之意,其他人对于孟连穗背后势力的猜测估摸是真的。
两日后巳时,两人老老实实去孟跃租住的院落寻人,意料之中的看见杜让。
这一次,四人在西厢房和气谈合作。
孟跃从袖中取出一张纸,给他们传阅。
纸上写着烈酒划分,目前有八种酒水,每种后面都画着竖条,有的是一条竖,有的是两条竖,有的是三条竖。
杜让福至心灵道:“孟郎,这竖杠是不是代表酒水的烈度?”
孟跃给他一个赞赏的目光,“不错。”
她朝屋外唤了一声,孟九领着秦秋端上几十数酒盏。酒盏上贴心的做了标记。
在孟跃的示意下,三人纷纷品尝,石家主率先尝了最烈的湓水酒,毫不防备,差点被辛辣的口感激的吐了,强行咽下后涨红了一张脸,从口腔到耳下都一片麻痛烫红。
江家主顿了顿,原本一口饮尽也改为啜饮。
熟悉的酒水味道,非要说的话,口感更纯,所以酒也更烈。
曾有人试图复刻,想要酿造出这样纯度的酒,可惜不得其法,只能作罢。
孟跃根据酒水烈度定价,不算低但也不算高。
三人对此没有异议,孟跃与他们签订契约,官府公证。
次日,孟跃派人把烈酒给三家送去。
第66章
孟跃大笔银钱进账,她留孟九刘生等人在江州,她带走一半人手前往淮南秀等地,购买丝绸玉器货物。
他们行为尚算低调,也未招惹什么是非,当孟跃透出手上有好马时,一位意料之外的客人来临。
茶楼雅间内,来人二十五六,一身玄色锦袍,头戴幅巾,尽管做了伪装,但细节透露端倪。
寻常男子戴幅巾,不可能完完整整将头发包裹,耳前,后颈会露出发根和绒绒碎发但是眼前男子并没有,太光溜了。
姜二郎同孟跃有过两次生意往来,还算熟悉,同孟跃介绍:“这是辽大郎君,家中养了商队,很需要好马,他从我口中知晓孟郎来往隆部和瑞朝,托我说和。”
孟跃眼睫一垂一抬间,堆起笑意与人寒暄,末了道:“辽郎君,某手里的马都是从隆部得来的,你也知隆部离江南有多远。”
辽郎君眼中闪过一抹不屑,道:“银钱不是问题,我不会亏待你。”
孟跃笑意愈浓,试探着伸出两根手指,诚恳道,“这是好马的价格,也有次一些的,如果辽郎君要的多,可以算一百五十两一匹。”
雅间内静谧,姜三郎左右看看,忙道:“孟郎,我看外面的马都是七八十两一匹。”就算从隆部带过来,添一二十两也差不多了。
孟跃眼神闪烁,支支吾吾,辽郎君喝道:“我看你吃了熊心豹子胆,连我也敢哄,仔细走不出秀州。”
孟跃有意激怒他,想探探深浅,但随后顾忌什么,话到嘴边又换了,“郎君莫气,这样罢,算你一百一十五两一匹马,如果再低,我们就要往里倒贴钱了。”
姜三郎朝辽郎君眨眨眼,辽郎君试探问:“不能再低了?”
孟跃叹气:“我若想与郎君讨价还价,我就改成一百三十两了,而不是一口气降到一百一十五两。”
姜三郎为辽郎君添茶水,一边打圆场:“辽郎君想想,孟郎从隆部弄来马匹,一路上草料也得消耗不少,遇上个水土不服,那马也是成片成片倒,风险大得很。”
辽郎君一想也对,便与孟跃商议,定购一百匹好马。翻年尽快送来。
孟跃应是,随后离去,她上马车时令张澄在茶楼外守着,跟着黑袍男人。
张澄在京里干多了这活儿,人又机灵,当下应声。
没多久,黑袍男从茶楼出来,张澄一路小心跟着,最后看见对方进了刺史府。半个时辰后才离去。
张澄还欲再跟,奈何黑袍男一路出城,张澄只好回他们临时租住的院落复命。
孟跃知晓后,暗暗松了一口气,还好她及时低头,否则黑袍男为了拿捏她,令官差将她抓紧衙门大牢走一遭恫吓……
孟跃此前在江州扯虎皮,竖立起来的威势就全完了。
江家不好说,石家必然是第一个扑上来生啃她的。
天色渐渐暗下来,盛夏时节,夜里也有些闷热,孟跃叫上陈昌张澄,寻了本地最大的酒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