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拨了拨茶沫:“顺妃视十六皇子如珠如宝,怎会这么糊涂?”
乌舂低声道:“回娘娘话,奴婢不知顺妃娘娘所想。但偏殿时,十六皇子对悦儿十分亲近,他一个主子,反过来哄自己的宫人。”
皇后若有所思,午时底下人汇报,佐证乌舂的说辞。十六皇子十分喜欢悦儿。
皇后静默,许久殿内传来一声轻笑:“十六倒是比他的哥哥们讨喜。”
十六皇子对孟跃的耳坠好奇,更准确说,他是对孟跃的耳洞好奇。
“你什么时候扎的?”
“七岁。”孟跃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据说是为了留住孩子。”
“肯定很痛吧。”十六皇子心疼,鼓着小脸对孟跃呼呼:“痛痛飞走了。”
孟跃笑道:“殿下的呼呼真有用,奴婢一点都不疼了。”
十六皇子吹的更起劲了,没一会儿,头晕眼花坐不稳。
孟跃扶住他,引着他慢慢吸气吐气。十六皇子趴在孟跃怀里,一脸柔弱道:“跃跃,我是不是病了?”
孟跃嘴角抽抽。
孟跃:“没有,殿下想多了。”
“可是我刚才都快昏过去了。这会儿身上也没力气。”十六皇子的声音更轻了。
孟跃抚着十六皇子小背的手顿了顿,“要怎么做,殿下才会好一点?”
“我还想听天鹅的故事。”十六皇子中气十足道,说完发现自己露馅了,垂下眼避开孟跃的视线,声音低低的:“这样我才会好一点。”
虽然早有预料,但孟跃还是被十六皇子给气乐了,忒会顺杆爬。
她在记忆里搜罗一番,“那讲天鹅湖。”
孟跃考虑到小孩子的承受力,将男女主人公换成好朋友,最后打败女巫,迎来大圆满。
十六皇子听的津津有味,晃着孟跃的胳膊:“再讲一个,再讲一个。”
孟跃哼哼:“最后一个了啊。”
十六皇子:“嗯嗯嗯。”
孟跃讲了野天鹅,十六皇子时而张圆小嘴,时而心疼,时而抱屈,听闻最后的欢喜结局,十六皇子由衷道:“妹妹太不容易了。”
孟跃趁机道:“所以殿下,有时候忍一忍,是为了更美好的将来。”
十六皇子似懂非懂。孟跃牵着十六皇子的手在殿内走动,压低声音:“十七皇子上头有两个一母同胞的哥哥,母妃是淑贵妃,母族势大,非必要时候,不要与他对上。”
十六皇子不太开心,跃跃怎么不跟他一条道了。
“不过。”孟跃话锋一转,十六皇子抬起头,被孟跃点了点额头:“必要时候,还是可以智取的。”
莽夫不可取,懦夫更不可取。
他们行至红酸枝木所制的博古架前,孟跃蹲身打开柜子,在十六皇子不知情下,竟然又添了许多书。
孟跃抽出一本战国策:“文字承载思想,一本书相当于殿下新认识一位学者,殿下不明白的,疑惑的,终有一日,会在书里找到答案。”
“又是这句话。”十六皇子咕哝,但他还是诚实的接过书,翻开看了两眼,又赶紧合上。
这深奥的文字,真叫人昏昏欲睡啊。
孟跃将书柜合拢,握着十六皇子的小手,还是与他直白道:“若殿下一人在凤仪宫,同十七皇子对上就对上了,奈何顺妃娘娘也在。”
“皇后坐山观虎斗,乐见淑贵妃同顺妃娘娘相争,顺妃娘娘定要吃亏的。”
到时候来一出对子惩母,必然给十六皇子落下巨大阴影。
十六皇子沉默了,事关母妃,他小小的脑袋总是会灵光些,稍后他问,“在凤仪宫偏殿的时候,跃跃是故意同我说话的。”
“殿下真聪明。有这么聪明的殿下保护顺妃娘娘,顺妃娘娘再也不怕了。”孟跃三句话又哄得十六皇子积极向上。
他握拳振振道:“本殿很聪明的,不但能保护母妃,还会保护跃跃和春和宫的人。”
他看向案上书籍,小脸上的振奋被纠结取代,随后又变得坚定。
十六皇子念书,孟跃命人添上两块冰,她将窗子合拢,目光扫过窗外落叶,有片刻怅然。
她其实不该跟十六皇子说太多,只要哄着十六皇子避让宫里的各方势力,这样春和宫安宁,顺妃也不会挑她的错,等到年纪了,她就带上积蓄,出宫荣养。
但是……
她侧首看向认真念书的十六皇子,稚子天真,以诚待人。
有人待你好,要珍惜。
第5章
随着日头炎热,十六皇子的生辰逼近了。
小家伙一身喜庆的红色小衫儿,纱制灯笼裤,小衫儿两肩用金线绣了虎首,威风的不得了。
他美滋滋立在铜镜前欣赏,张嘴嗷呜嗷呜,仿佛是一只小老虎。
孟跃搁下甜羹,轻唤:“殿下真是太勇猛了,快过来歇歇。”
十六皇子甩着小腿哒哒哒跑过来,乖乖在绣墩坐好,握着小勺子吃羹汤,吃两口,眼珠子骨碌碌转,瞥一眼孟跃,又吃两口,甜羹咽下喉咙后,他清了清嗓子,明知故问:“跃跃,今日是什么日子?”
孟跃眼眸微弯,没有逗他,给出十六皇子想听的答案:“中旬了,快近秋分,奴婢记得秋分次日是殿下的生辰。”
“是吗?”十六皇子矜持颔首,假假道:“跃跃不提,本殿都不记得。难怪母妃最近总让人往偏殿送东西,昨儿配殿的赵才人得了碧澄澄的莲蓬,也叫人送了来,说给本殿解闷儿。”
孟跃心说你不记得,你见天问日子做什么。
孟跃道:“娘娘是殿下母妃,百般爱重不提。平日里赵才人得了有趣的玩意儿,也会往殿下这边送一份,哪就是为着殿下生辰。殿下一年一次的大日子,生辰礼马虎不得。”
孟跃是想在十六皇子生辰前夕送生辰礼,但是顺妃娘娘和赵才人预热,勾的十六皇子心痒难耐。
十六皇子心里有些急,跃跃怎么还没有表示,还有四日就是他的生辰了呀!
如果跃跃没有给他准备礼物,他真的会有一点点…好吧,是很难过。
但十六皇子到底没好意思直说,一双小细眉毛都快打结了。
孟跃用手帕擦掉十六皇子嘴边的残羹,“奴婢比不得娘娘和赵才人,平日里送不了殿下什么好东西,只好趁殿下生辰之时,表一表心意,还望殿下莫嫌。”
十六皇子的眼睛瞬间亮了,跃跃给他准备了生辰礼!
“是什么!”十六皇子问,对上孟跃惊讶的目光,十六皇子挺了挺小胸脯,闭上眼,摇头晃脑道:“鹅毛赠千里,所重以其人。”
末了他睁开眼,犹如一个小夫子,告诫:“跃跃,多听圣人言,莫瞻前顾后。”
孟跃:“………”
“殿下所言有礼。”孟跃敷衍,她收走空碗,十六皇子在殿内走动,一改之前心切,行至书案,他翻开一本诗经背,声音里透着雀跃。
孟跃啼笑皆非,她接触过的孩子不多,十六皇子算不得熊孩子,但也并不十分乖巧。
他有自己的想法,很多时候都很奇妙。
孟跃回到自己的宫人房,相比之前做三等宫人的大通铺,如今升为大宫人,孟跃有自己的屋子,尽管只有十来个见方。一张榆木床,垂着花草纱帐,床头置妆奁,床尾抵着两个箱笼一个书柜,箱笼盛了孟跃的四季衣裳。书柜则放笔墨和一些杂物。
中间用屏风隔开,辟出一个花厅,置了一张小圆桌,配着圆凳。不叫一开门,让人瞧了干净。
她从书柜拿出一本小册子,成人巴掌大小,上面素笔勾勒猛虎,每一页大同小异,孟跃翻至最后一页,标上日子。如此才算成了。
她随意翻着,时慢时快,纸上猛虎竟似活过来一般,仰天咆哮,神武不凡。
“啪”地合上册子,孟跃思索,十六皇子的生辰,圣上应该会来。
自她入春和宫数月,圣上只来过一次,她陪同十六皇子外出赏花,刚好错过。
此番十六皇子生辰,于情于理,圣上也会给顺妃两分薄面。
孟跃对承元帝的了解来自他人之口,真假混淆,难辨一二。
不过,现成有个合适的人选。
“父皇?”十六皇子挠挠小脸,认真回忆:“父皇很威严,很高大,雄伟……”
太笼统了。孟跃一边削桃,一边思忖。
她换了一种问法:“殿下见过圣上几回?”
“应该有十回…不对不对,有十二回?”十六皇子掰着手指数,后宫皇子公主众多,顺妃不显,连带承元帝对十六皇子感情平平,后来顺妃被人迫害禁足,承元帝才对这对母子有一丝怜惜之情,来春和宫的次数多了几回。
孟跃将桃皮完整削落,长长一串,十六皇子笑道:“跃跃,你好厉害。”
孟跃将桃肉分成小块放入青白瓷盘内,备上银签子,一并置在十六皇子面前。
十六皇子咬了一口,小脸鼓鼓:“香香的,甜甜的,跃跃吃。”
孟跃也没客气,她咬着蜜桃,问十六皇子:“皇上有没有凶过殿下?”
十六皇子摇头。
孟跃缓缓咀嚼,夏秋交替,殿外蝉鸣声声,叫的热烈,孟跃忽而揶揄:“幼童跌跌撞撞,没个轻重,殿下有没有在皇上面前摔碎过东西?”
十六皇子一呆,跃跃怎么连这个都晓得。
他一张小脸微微红,眼神飘忽,“我五岁生辰时,父皇驾临主殿,当时嬷嬷给我煮了一碗长寿面,我喝汤的时候被烫到了,不小心带翻了父皇的汤碗,洒了一点在父皇的膝头。当时殿内跪了一片。”
十六皇子现在想起来都还有点怕怕。
孟跃揉揉他的小脑袋,安抚他:“圣上并没有生气,对不对?”
十六皇子点头。
孟跃:“圣上也没有惩罚宫人?”
十六皇子:“没有,父皇说是我的生辰,这点小事无需计较。”
孟跃心里略略有数,两个人说着话,转眼分食一个蜜桃,十六皇子抿抿唇,口中还残留蜜桃的清香,“跃跃,我还想再吃一个桃子。”
“那傍晚不能再吃葡萄了。”孟跃道。
十六皇子衡量一番,最后选择葡萄。
他在殿内跑动,角落里的冰盆化了大半,孟跃打开殿门,让小全子添了两块。
次日十六皇子念完书,孟跃双手背后,行至案前,一脸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