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群人声音大,却不是说的官话,叽里呱啦,孟跃听不懂。
但她目光在那群人的衣饰和菜品酒水划过,上等酒,大盘羊肉,还有一个醒目的炖羊头。
男人们用刀切下羊肉,大快朵颐,粗壮指间的松石绿宝石戒指浸了油脂,更加莹润。
孟跃对这群人的财力有了一个初步判断,奈何对方的语言实在晦涩难明,她知道无果,就打包酒水离去。
出得大门,孟跃看见那群隆部人的马匹,高大威猛,鬃毛在日光下油亮亮,顿时把孟跃那两匹骏马衬的失色。
她眸光闪了闪,上了马车离开一段距离后,俩乞丐啃着烧鸡,抱着美酒在酒肆外守着。
“孟郎君还是一如既往的阔绰,有机会能跟着他就好了。”
另一个乞丐来回摩挲手里的一角碎银,闻言哼哼:“别想了,那样气派的人物,怎么可能看得上咱。不过我明儿还要吃烧鸡,嘿嘿。”
话语前后毫无关联,伙伴却是懂了。
孟跃回去后,脑子里还惦记着那群好马,别说八十两,三百两一匹都不愁卖。
“郎君,郎君?”
孟跃回神,对上秦秋担忧的目光,孟跃问:“何事?”
秦秋道:“这是最近的账目,您瞧瞧。”
孟跃翻了翻,夸赞道:“你做的很好。”
秦秋面上微热,她看向孟跃,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道:“不知郎君所思何事?”
孟跃示意她坐,给秦秋倒了一杯水,秦秋双手接过,连连道谢。
孟跃道:“我今日在酒肆,看见一群隆部人,他们带来的马匹甚好。”
秦秋闻声知意,试探问:“郎君想做马匹生意?”
孟跃没应,也没否认。她摩挲着白玉杯子,眼睫微垂:“我听不懂那些人的语言,从前也没做过这营生。”
秦秋知道孟跃心里应该是琢磨开了,没有出声打扰,悄悄退出去。
次日,孟跃用过早饭就出门,她根据乞丐传来的消息,找到那群隆部人的落脚点,在对方又去吃酒时,孟跃一身麻衣长裤,背着木桶叫卖。
伙计驱赶她,双方推搡间,孟跃跌倒,她身后的酒桶落地,酒水洒了一地。
领头的隆部人动了动鼻子,在伙计又要驱赶孟跃时,拦住了伙计。
他把孟跃扶起来,伸手揩了一点桶底残留的酒水,眼睛亮了,操着蹩脚官话:“你这酒哪来的?”
孟跃眼神飘忽,支支吾吾:“自家,自家酿的。”
她抱着自己空掉的酒桶,眼睛一眨,眼泪掉了下来。
伙计色厉内荏,“你自己跌倒的啊,再说我们这里是酒肆,你跑来卖酒,这不是砸我们酒肆招牌嘛。”
孟跃唯唯诺诺道歉,酒客们有些看不下去了,掌柜赶紧圆场,说愿意赔偿孟跃,但具体赔多少,却不提。
掌柜伙计还有孟跃三人去了内室,一刻钟后,酒客们看见少年低头出来。
那隆部领头儿叫住孟跃:“你过来给我们斟酒,给你二十文钱如何?”
少年犹豫片刻,应了。
他见孟跃生的秀气,鼻梁微挺,嘴唇像花瓣,看着很喜欢,于是孟跃给他斟酒时,他说:“我喜欢你卖的酒,你告诉我来处,你今日损失多少,我给你双份。”
孟跃抿嘴不语。
“我叫达木,你想通了可以去天合客栈寻我。”
孟跃还是不语。
之后达木又换回他们自己的语言,孟跃这次离的近,连蒙带猜会了一点。
一夜过去,巳时三刻,孟跃背上酒桶前往天合客栈。
达木看见她,有些惊喜,“作价几何?”
孟跃晃了晃胸前的竹杯,“三十八钱,一杯。”
达木笑道:“先来一杯。”
之后达木叫来同伴,孟跃在他们身边伺候,直到申时,这群人要去牛市。
孟跃抓着酒桶上的麻绳,鼓起勇气问:“达木郎君,晚上你们还饮酒否?”
达木看她一眼,笑应了。
之后两旬日子,孟跃靠卖酒跟在他们身边,她学语言很快,如今能用达木的语言交流几句。
孟跃并没有隐藏这一点,她手中筹码太少,尽可能展现自己所长。
客房内,达木打量少年,少顷他揉了揉孟跃的头,笑道:“山神在上,连穗,你真聪明,学东西太快了。”他话锋陡然一转,手掌滑落到孟跃颈项,眼神如狼凶狠:“所以,可以告诉我,你处心积虑接近我是为什么?”
孟跃一脸惊恐模样,还强做镇定,“你什么意思?”
达木冷笑,“我去过码头,的确有很多像你这样背着酒桶卖酒的人,但是他们的酒远远没有你卖的酒香。而你却仍然只卖三十八钱一杯,你想做什么。”
孟跃见被拆穿,她深吸了一口气,稳住声调:“我喜欢你们的马,想做马匹生意,但是我没有认识的人,一筹莫展,所以想要跟你们套近乎。”
达木眯眼审视她,孟跃努力正面他目光,目光清凌凌,达木松开她:“我不跟不诚实的人来往。”
孟跃退后两步,向他躬身一礼,达木疑惑:“你这是作甚?”
孟跃起身道:“以这种小道方式接近阁下,是某之过,某不敢恳求阁下原谅。”
达木:“哼。”
孟跃并未被他态度击退,而是报上家门,细数名下产业,当达木得知码头卖酒的人,皆从孟跃这里拿酒,他微微睁圆了眼。
他想起第一次见孟跃,问孟跃的酒哪来的,对方说自家产的。
这般说来,孟连穗没骗他。是他自己以衣取人,认为孟连穗家境平平,但孟连穗自己从没没说过。
达木发觉他对孟连穗的指责似乎,好像,有些站不住道理。
“咳——”他干咳一声,“你跟我说这个干嘛?”
孟跃道:“是我有错在先,如今不过是改正一点错误罢了。”
孟跃留下琼花巷的住址,不再多言,退出屋外。
她脸上的紧张,怯意悉数归于平静。
屋内,达木错愕,他还以为孟连穗会纠缠,这样干脆利落的走了,反令他一颗心不上不下。
他在桌边坐下,喝了一杯凉茶静心,谁知两刻钟后,队伍里的小子们提着精致的藤编盒子回来,人手一个。
达木眼皮子一跳,“哪来的?”
一名年轻小子道:“麦坊啊,蛋糕可好吃了。”
达木不高兴,“谁让你们买的。”
小子们哈哈笑:“达叔又逗我们,这是您友人送的,不要钱。”
说话间,有小子打开盒子,正是一个圆圆的金桃酥蛋糕,十来个人人手一个,十两银子就去了。
达木不是心疼钱,他声音发紧,“我哪个友人送的?”
屋里声音止了,许久,一个小子弱弱道:“刘掌柜只说是您友人,我就没在意。”
达木:………
达木那张粗糙的脸平添两分沧桑,他胡乱抹了一把,“你们去了几回。”
众人面面相觑,“五…七…九……”
“十一回。”小子闭上眼,认命道。
达木:………
“!!山神在上,我今天要抽死你们。”达木蒲扇大的巴掌落下来,众人躲成一团,屋里乱成一锅粥了。
有小子嚷嚷:“因为太好吃了,比奶皮还好吃!”
达木的巴掌舞的更快了,他才给孟连穗放了狠话,扭头却得知自家队伍里的小子,在人家铺子里连吃带拿。
老脸都要丢光了。
第47章
达木忍了两日,一颗心如蚁咬,不疼,却难以忽略。
深夜,当他下定决心去琼花巷时,达木意外的平静了。
后半夜好眠无梦,第三日巳时,达木精神抖擞敲响琼花巷某院落的院门。
屋门从里打开,孟跃头发高束,一身粉底柿蒂纹圆领袍,腰间革带勾勒窄腰,迎面而来的少年朝气。
达木愣了一下,忽然感觉孟连穗看着比他儿子还小。
“某等候多时,达木郎君请进。”
达木回神,心道瑞朝山好水好,瑞朝人的容貌都比实际年龄小,他不能再被外貌骗了。
达木入了花厅,与孟跃同在上首落座,他取出两锭银元宝,“这是我替那群小子给的。”
孟跃莞尔:“远来是客,哪有招待客人还收钱呢。”
达木皱眉,他不太喜欢瑞朝的拐弯抹角,于是道:“我不可能因为你给的一点小恩惠,就帮助你。”
“并不是。”孟跃从袖中取出一张契约书给他,是隆部文字,这让达木惊了一瞬,也下意识看下去。
简短概括就是达木若带孟跃做马匹生意,孟跃自担风险,还分达木两成利。
这不是小恩小惠了,而是实打实的肥肉。
达木也无法立刻拒绝,他将契约书按下,再一次打量孟跃,孟跃神情平静,不卑不亢,任他打量。
“马匹生意需要本钱,很大的一笔钱。”
“一路艰险,恶劣的天气,狼群贼寇,一不小心就丧了命。”
孟跃点点头:“所以我找上了您,如果仅我一人,我万不敢如此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