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生不疾不徐,还劝客人先回家带家里人来尝尝,给递了台阶,嫌贵的客人就走了。
女娘们无言,没见过往外推客的。
最后一百个人当中,约摸十来人付钱购买。女娘们都发愁,毕竟掌柜开出的月银很丰厚,比一般糕点铺多二成。
左右邻也摇头,猜测这麦坊什么时候关门。
申正,刘生给孩子们结了银钱,每人给一块蛋糕,“记得我说的。”
“好~”孩子们拖长了调调。
不过几日,南门传出了顺口溜,“吃蛋糕,到麦坊。”
“入京城,到麦坊,好蛋糕,选麦坊。”
简短的几个字,朗朗上口,迅速辐射周边,甚至传进了学堂。
麦坊糕点铺在短暂的几日冷清后,涌来一部分好奇的人。
蛋糕绵软香甜,轻易俘获客人,有人被价钱劝退,有人咬咬牙买了两块。
但饶是如此,麦香蛋糕铺每日的账面上还是亏损的。
刘生眉头紧锁,“郎君,是不是可以削减试吃品。”
还有宣传开销,孩童们那笔是最少的,茶楼说书人,酒肆的读书人,唱曲的清倌人,甚至是乞丐,这一笔一笔开销,白花花的银子流水似的出去,刘生眼皮子猛跳。
这是哪家的贵人,小百两银子洒出去不带眨眼。
对于刘生的提议,孟跃拒绝了。
既然要做,就要做大。
刘生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住了嘴,左右不是他出钱,孟郎君说什么,他照做就是。
刘生退下了,孟跃将账本合上。
不似刘生以为孟跃的家大业大,事实上这些日子,孟跃买铺子,招工人,城外郊区买院子做蛋糕,宣发,所有的费用加起来,把她手里的钱快掏空了,现在她也只有五十两银子。
广告语是她回忆现代广告得来的,简短,上口,易入脑。
无形中带着行动指令。
京城繁华,铺子林立,不知道吃什么,就听她的好了。
在刘生的暗暗心焦中,小雪了,这样冷的日子,吃铜锅子最暖,可惜京中的老字号铜锅子太多,铜锅子铺子的投入也更大,孟跃没有把握。
但谁道点心利小,做好了一样能财源滚滚。
大雪时,麦坊的客人增多了,每日利润与成本终于持平。刘生松了口气。
孟跃则去郊区的工坊巡视,说是工坊,其实就是一个农家院子改建,坐落在村尾,孟跃每次坐马车从村尾的小路去,并不经过村中。
工坊里都是些膀大腰圆的妇人,有几个是本村的,更多的是外村招的。
蛋糕不难,关窍在打发这一块。人力不能弥补这一点,她费了两个晚上画了图纸,托匠人打造,最外面套着铁皮,看着很唬人。
妇人只要在外拉绳,就可以带动里面的零件快速旋转。
妇人们知其然,不知所以然,再加上孟跃分批次谈话,让她们互相监督,若有不对,监察有奖。另时不时过来检查,孟跃不担心她们泄密。
半个时辰后,孟跃坐上马车离去,不免叹息。
她只弄一个蛋糕铺都这般奔波折腾,说来说去还是手下无人。
天上渐渐飞雪,车把式提了速,没想到南面往东的三档口停住了。
“怎么了?”孟跃问。
车把式道:“郎君,前面是花轿。”
孟跃疑惑,花轿怎么没有鼓乐队,她掀开车帘一瞧,愣住了。
说是花轿,其实是两人抬的陈旧小轿,旁边跟着喜笑颜开的媒婆,忒寒碜。
乡下人家娶亲,虽然银钱有限,但也是尽量备齐,鼓乐队更是万万不能少。
这瞧着不像娶亲,是纳妾罢。
“郎君说的是。”车把式笑盈盈道。
“既然如此就等等。纳妾也是别人的喜事,我们又不赶时间。”孟跃正欲放下车帘,却见小轿晃的厉害,轿帘掀起,露出一张艳丽的脸,但口中却绑了布条,一瞬间与孟跃的视线撞了个正着,眼泪滑落。
钱媒婆没料到这茬,忙不迭把轿帘子盖下,左右看了看,催促轿夫快些。
这一幕太快,旁人没注意,车把式俯身搓手也没瞧见。
孟跃放下车帘,“小轿过了,我们也走罢。”
车把式应是。
一盏茶后,孟跃在一家茶楼后门叫停,借口会故人,从车中取了幕篱,下车抄小道跟上方才的小轿。
钱媒婆眼看快到章家,忍不住对苗秋娘道:“那章家可是富户,你过去是吃香喝辣,旁人求都求不来。你可别拿乔了。”
小轿又是一阵晃动,轿夫叫苦,钱媒婆冷了脸,“姓苗的,你别给脸不要脸,不给章家做小,你拿什么养你那个小赔钱货。”
轿中静了,钱媒婆刚要得意,小轿传来更剧烈的晃动,钱媒婆也怒了,正要叫停轿子收拾苗秋娘。
一群乞丐乌泱泱冲了过来,“善人给点钱吧,天太冷了,善人救救命。”
轿夫被晃的不稳,轿子跌落,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女人从中爬出来。
乞丐们夸张大叫:“天爷啊,绑人了。”
钱媒婆气的跳脚:“滚开,那是章家的小妾,滚开—啊——”她躲避乞丐,唯恐对方身上的跳蚤到她身上,动作滑稽。
苗秋娘忽感绳子松了,她一边扯了绑嘴的布条,一边张望四下,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想也没想追着去了。
钱媒婆大喊:“哎哎,不准跑。”
乞丐们也一哄而散,钱媒婆和轿夫立刻追上去。
飞雪中,苗秋娘顾不得冷,扯了身上水红的新衣,仅着粗布中衣奔逃。
那不是新衣,那是囚笼,她更怕着水红新衣太招眼。
然而她跑的再快,还是跟丢了恩人。在小巷里迷茫,忽然一只手扯住她进了拐角,钱媒婆带着人匆匆而过,跑远了去。
苗秋娘转身,果然是她的恩人。
她双腿一弯,跪下道:“求恩人救救我的女儿,往后我给恩人当牛做马也不辞。”
孟跃扔给她一个包裹,里面是男士外衣和一方头巾。苗秋娘眼睛一亮,赶紧换上,又从地上捧土把脸上的胭脂抹了。
快逢午时,家家户户升起炊烟,巷中清幽。
巷中苗家人喜不自禁,苗大郎在屋里清点卖妹子得的钱,乐的牙花子都出来了。
他数了三遍才把银钱收好,出得屋门,“翠丫那个小赔钱货呢。”
“锁杂屋里哭呢。”苗老太迟疑,“这么冷的天,会不会把人哭坏了。”
苗大郎摆手:“哭不坏,丫头片子命硬。”
苗老太道:“娘也不是心疼翠丫,只是怕翠丫哭死了,之后没法子拿捏秋娘,虽然一个丫头作用不大。但把翠丫卖个童养媳,也能得一笔。”
可不是她老婆子心狠,谁让这丫头片子跟她娘一样,都是克绝六亲的灾星。
后门外,苗秋娘听的目眦欲裂,恨不得现在冲进去跟苗家人同归于尽,天下竟有这样豺狼般的亲人。
但她对女儿的担心还是占了上风,苗秋娘急道:“恩人,怎么办?”
“等着。”孟跃绕到另一边,翻上墙头,将竹筒里的桐油泼洒厨房,再丢个火折子。
苗家人仰马翻,都赶着救火。孟跃趁乱跳入墙内,踹开杂屋门,把高热昏迷的女孩从后门带走了。
之后孟跃抱着孩子,带苗秋娘上马车,一路回了杏花巷。
她们离去后,钱媒婆带着人找来,苗家又是一场大闹,原本在自家吃午饭的人都纷纷探出头。
第29章
夜里刘生乘坐马车,前往杏花巷给孟跃汇报,看见开门的苗秋娘时,一瞬间他怀疑自己走错院子了。
“你找孟郎君?”
刘生心定了定,没走错院子。
苗秋娘引他去书房,奉上粗茶点心,待她退下,刘生才试探问:“郎君,这是您顾的,还是买的奴仆?”
“都不是。”孟跃三言两语讲述苗秋娘母女的来历,刘生不太赞同,“郎君,她们母女跑了,苗章两家报官,咱们会有麻烦的。”
孟跃翻阅账本,头也不抬:“不慌,先留着。”
刘生噎住。
孟跃想了想,还是跟他解释两句:“苗秋娘她们的难处不在于逃跑,而是落脚点。之后我叫她们做男子装扮,会好很多。”
刘生叹了口气,念及这母女二人的处境,又实在说不出难听话。
他当初流落京城,千难万难,苗秋娘一个妇人,还带着女儿只会更难。
少顷,孟跃合上账本:“不错。”
她任由麦坊今日所得银钱放在书案上,起身从书架上抽了一本薄册子给刘生,“晚上你抽空看看。”
这是孟跃给他编写的开蒙书。
刘生接过小册子,心里有个猜测,难掩激动问,“郎君,这是?”
“念书方开智。”孟跃示意他翻开册子,教他。
两刻钟后,孟跃道:“若有不懂的,回头报账时一道儿问我。”
刘生连连点头,珍惜的揣着册子离开了。
苗秋娘在书房外轻声唤:“郎君,热水备好了,可要洗漱?”
孟跃把她叫进来,问她:“你想跟着我?”
苗秋娘双腿一弯,却在半途被一只脚抵住,孟跃抬着她的膝盖直起,苗秋娘慌道:“恩人,妾身实在无处可去了。求您发发慈悲,收留妾身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