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皇子温和笑道:“父皇给儿臣的,在儿臣心里都是好的。”
承元帝颔首:“去罢。”
艳阳高照,鼓声震震,听的人耳膜作疼,承元帝携子立高台,演练场尽头,一身雪色锦袍的少年驾马待出。
十六皇子悄悄问孟跃:“你觉得六皇兄行吗?”
孟跃想了想,点头。
十六皇子闻言小脸严肃,握紧小拳头,目光紧紧盯着六皇子。
倏地,骏马飞奔,十六皇子微微俯身,风掠起他鬓边的碎发,目光锐利,犹似鸷虫攫搏。
他一边控制坐下骏马跨栏,一边从背后箭袋中取出三支箭,嗖的一声,三箭齐发,携带摧枯拉朽之势,瞬间洞穿靶心。
“好——”
十三皇子和十五皇子异口同声道,承元帝神色矜持,但眼角泄露一丝笑意。
孟跃眸中惊叹,这就是古代顶级资源培育的成果?!
天赋,努力,教育缺一不可。
若易地而处,她莫说洞穿靶心,单驾马跨栏就不易了。
一圈跑过,六皇子驾马经过台下,他抬起头,朝众人露出一个张扬明媚的笑,衬的那张俊颜愈发白玉生辉,连身后甩动的马尾尖儿都透出灵秀。
承元帝笑意扩散,对六皇子道:“再接再厉。”
六皇子谦虚应是。
第二轮跑动,六皇子已然驾轻就熟,驭马跨过木栏,靠近空靶时,又是三箭齐发。
轻微的碎裂声,三支箭头毫无意外的洞穿靶心,然而他却没有停下,在经过最后一个靶垛时,抽空箭袋中剩下的四支箭,四箭连发,嗖嗖破空声,箭矢接连洞穿靶心,无一丝偏差。
箭无虚发!
少年手握缰绳转向高台,高举长弓,那一刻他与日光同样耀眼。
“好!”承元帝抚掌大笑,自台而下。十三皇子和十五皇子兴冲冲跟上,十六皇子带着孟跃紧跟其后。
七皇子目光微沉,十七皇子茫然的看了一眼亲哥。六皇兄比他们想象中,还要厉害三分。
十一皇子和八皇子对视一眼,心下一紧。
承元帝下台时,六皇子翻身从马背下来,把弓交给左右,向承元帝而去。
“父皇。”
“好小子。”承元帝把着儿子的肩,眼中的欣赏不加掩饰。
穆延羡慕的看着这一幕,若十六殿下也能得圣上这般称赞就好了。
十六殿下……十六殿下人呢?
穆延环视四下,不远处,十六皇子正扒拉六皇子的弓,孟跃借口帮扶十六皇子,也掂了掂弓的重量,好沉。
难怪箭矢能洞穿靶心。
“十六,你干嘛呢?”承元帝也没想到一偏头,看见第十六子鬼鬼祟祟的做派,没好气唤。
十六皇子转身面向承元帝,实话实说道:“父皇,我在看六皇兄的弓,好沉,我抱不动。”
他目光转落在六皇子身上,绝对性的优势下,十六皇子心服口服,由衷道:“六皇兄,你真勇猛。”
六皇子愣了愣,随后展颜,像一株生机勃勃的赤松,傲然挺立。他分明还是少年模样,却十分沉稳了。
承元帝见年幼的儿子敬佩年长的儿子,佯装的愠怒也装不下去了。
为人父,总归是希望儿子们之间兄友弟恭。
第20章
六皇子得了一匹汗血宝马,据说他最开始在御马园只挑了一匹寻常骏马,圣上做主,将那匹汗血宝马赐给他。
而在这件事之下,大公主与大驸马和离了,一如流言所说,大驸马和离后入太子麾下。
孟跃蹙眉,皇后怎会允许这样的事?
次日孟跃从顺妃口中得知,前大驸马入太子麾下,是大公主向承元帝求来的。
皇后唯恐担上刻薄的名声,主动与嫔妃分说。
“大公主与大驸马成亲数载,也没个孩子,大公主自觉对不住大驸马,因此特意为大驸马寻了个去处。”
否则,太子是万万不会收下前大姐夫在手下做事。
顺妃一声叹息,“女儿家太重情,终是没个善果。”
孟跃为顺妃续上热茶,眉目紧锁,她总觉得这事透着蹊跷。
历史上纵有和离的公主驸马,但如大公主这般“贴心”,还是罕见。
孟跃将此事压下,退出主殿。
下午她去接十六皇子散学,待十六皇子回宫做完课业,并未玩耍,转而练习剑术,骑射。
人见灵秀,或敬佩或诋毁或谩骂,敬佩者,欲与凤凰同飞。诋毁谩骂者,欲拽凤凰同坠。
十六皇子,是前者。
孟跃陪练切磋,与十六皇子一道跟习。
露往霜来,浮云朝露。
同样的宫院,当年院中切磋的两道身影都抽条了。
随着铿铿两声,孟跃手中的木剑被砍飞,重重砸在青石地面。
十六皇子喜色未上眉梢,忧惧而随。他飞快将木剑丢给一旁的小全子,上前握住孟跃的手,细细检查。
孟跃莞尔:“殿下,奴婢没事。”
七年时间一晃而过,十四岁的少年比孟跃高上寸许,不必孟跃蹲身,两人已然能平视。
她抽回手,转身去捡木剑,拉开距离。
十六皇子跟在她身后,“跃跃,真的没事吗?”
“真的。”孟跃道,“奴婢粗手粗脚,哪就那么娇贵了。”
少年蹙了蹙精致好看的眉,“跃跃,你不要这么说自己,你不是粗手粗脚,你的手很好看,脚也很好看。”顿了顿,他眼神飘忽,虽然他没看过跃跃的脚,但肯定是好看的。
小全子麻溜儿送来药油,十六皇子拉住孟跃的手在树下石桌旁坐下,他将药油在掌心搓热,按揉在孟跃手腕。
穆延摇了摇头,懒得看这二人。
十六皇子俯首,动作认真,他那头茂密柔顺的黑发扎入孟跃眼中。
孟跃视线往下,看见少年白皙光洁的额头,少年的鬓角并未刻意休整,泛着颜色稍浅的毛绒绒小碎发,乖顺的分向两边。
她知道,因为十六皇子的额前有一个小旋儿,比寻常美人尖更柔和。头发悉数放下时才明显。
“好了。”少年抬起头,绿叶掩映间的碎光砸落进他眼底,明亮生辉。
他正是雌雄莫辨的年纪,干净漂亮的像月光下的一汪清泉。
孟跃温声道,“多谢殿下。”
十六皇子抿唇,有些微不开心,低头将药油合上,嘟囔着:“不是说了,私下不要唤我殿下。”
他开始扯大旗:“你我一起长大,情深意重,跃跃真要同我生分了?”
少年半垂下眼,眼睫在眼下投下浅浅弧影,平生几分落寞。
孟跃张了张嘴,最后叹道:“人多眼杂。”
不等十六皇子再说,孟跃起身:“外面天热,进殿内歇歇。”
十六皇子立刻笑着跟上。他净了手,在书案后落座,眼珠滚动,开口道:“跃跃,这几日练字我总寻不得感觉,你协助我一二。”
孟跃无有不应。
她在十六皇子身后,俯身握住少年执笔的手,笔一落,她就知晓十六皇子诓她了。
少年笔走龙蛇,行云流水,说不尽的洒脱风流。
一笔终了,十六皇子仰头,乌眸晶圆,“跃跃,多亏你了。”
这些年十六皇子是有变化的,他的眸子不再如幼时圆溜,眼型拉长,介于桃花眼和丹凤眼之间,开合之间富有神韵,但他刻意将眸子睁大,复刻幼时无辜之态。
讨孟跃欢喜,博取孟跃怜惜。
孟跃眸光微闪,若往日夸赞十六皇子,而后寻个由头离去。
回到自己屋里,与从前大相径庭。两角放着一对等人高的粉底彩纹大花瓶,旁边置着冰盆。
厅里寻常的圆桌早换成红木填漆缠枝葡萄纹圆月桌,西侧红木香几上,三足白玉香炉里炊烟袅袅,凝神静气。
往里分隔用的是一座四扇金银二色绣鸾凤折枝的紫檀木屏风,栩栩如生,再往里的妆奁,床铺皆上乘。
更遑论抽屉里,箱笼压底的金银珠宝。
三分之一是顺妃娘娘赏赐,余下皆是十六皇子明里暗里赠与。
若叫外人来瞧一瞧,恐会震惊这小小屋子的富贵华丽。
孟跃从前不在意,如今一瞧,一时竟想不起从前这屋子的模样。
十六皇子待她的好,从来都不止于言语间。顺妃这些年,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孟跃在凳上落座,给自己倒水,握着翠绿莹亮的杯子,才想起是官窑上贡的梅子青。
当时在偏殿,她夸了一句这颜色雅致,十六皇子就将一整套茶具与她了。
孟跃握紧杯子,温水下肚,心喉泛凉。
她甩了甩头,熄了香炉,打开窗户透气,屋外热浪兜头而来。她遂关了窗,随意从黄花梨木柜里拣了一本游记翻看。
“嘭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