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俩打了一架,刚生的嫌隙就打没了。
顾珩气喘吁吁坐在地上,对三步开外躺尸的昭王道:“母后也想你了,晌午你同我一起去长宁宫,陪母后用膳。”
昭王一口应下。
午后,昭王神采奕奕离宫。
探子匿去,迅速回恭王府禀报,正好叫邓王撞见,他心里转了几个念头,跟上去。
“姜御史死谏,是不是你撺掇的。”
面对邓王质问,恭王不以为意,随手挥退探子,他亲自给邓王倒茶,“四哥,消消火。”
第150章
邓王眉头紧蹙很是不赞同:“十七,你太胡来了。”
恭王眼眸微弯,眉眼间溢出浓浓的靡丽色彩,“一个小把戏罢了,何必那么上心。”
他端起玫红茶盏,呷了一口饮子,唇间残留饮子,更显得唇色嫣红。
邓王一顿,道:“到底是条人命。”
“哈。”恭王轻笑,像是看什么稀罕人物的看着邓王,“我们是天潢贵胄,龙子凤孙,天下人匍匐在我们脚下,莫说是一条人命,就是一千条,一万条也不过蝼蚁。”
恭王啧啧摇头,“四哥,你变了。从前不是如此优柔寡断,妇人之仁。”
邓王给气笑了,念及对方是自己亲弟弟,还是劝道:“十七,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恭王不以为意,他把玩着手里的玫红茶盏,目光玩味,“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一条人命,压的下一时,压不下一世。她同大臣之间的隐患已经埋下,往后还有的热闹,哪顾得上我。”
恭王勾唇一笑:“跃儿想撵我走,我偏不如她的意。”
邓王腾的起身,难以置信刚才听见什么,许久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你方才…说什么?”
恭王一脸乖巧笑,“跃儿,当今皇后的闺……”
“住口!”邓王厉声喝止,他用力把住弟弟的肩,警告他:“我不管你什么心思都收起来!就算她不是皇后,也是你皇嫂。”
恭王使了个巧劲,拨开他的手,慢条斯理理着衣领,“四哥,你真是个老古板。”
邓王:“十七,你……”
“好了,我们说点正事罢,四哥。”恭王闲闲打断他的话。
半个时辰后,邓王忧心忡忡离府,一名小厮从恭王府后门而入,向恭王汇报。
“昨日陈娘子前往陈府,与嫂子话家常,临走时周娘子送了陈娘子胭脂水粉,当日陈娘子就用了周娘子给的胭脂水粉,谁知没多久,陈娘子面皮红肿,府中小厮匆匆出府请大夫。”
“于是小的折返陈府,使了银钱买通陈府下人,打听到周娘子好华服脂粉,市面上的品类都搜进府中,每日打扮不重样,但鲜少丢弃胭脂水粉盒子。”
一个人只有一张脸,每天都使胭脂水粉,但每个品类都用一遍,想要用尽,也得到猴年马月去了。
恭王道:“周杏儿把她放久了的胭脂水粉给陈昌的妹妹了?”
小厮垂首:“回王爷,很有这个可能。”
“好一个废物利用啊。”恭王笑出了声,戏谑道:“陈昌娶了一个好娘子啊,非常好。”
有道是一只白蚁冒头,周围肯定有蚁群了。
“你去查查周杏儿还跟哪些娘子来往,整理成单给本王。”
小厮:“是,王爷。”
小厮退下,恭王又召来心腹,“去查周杏儿的籍贯,看看她家中还有什么人。”
又几日,孟跃将后宫排查了一通,什么也无。
孟五娘迟疑,“阿姊,会不会是我们想多了。”
孟跃不语。
下午宫中采购离宫,车马在外绕了一圈,停在宗正寺后门外。
守卫护着黑袍人进入后院,不多时左右守卫压着一名成年男子而来,对方一身素衣,头发凌乱,下巴处还有胡青,但五官实在英俊,宽背窄腰,这种颓废在他身上反而有了另一种江湖剑客的味道。
屋门关上,曾经的六皇子,受封的桐王,后又被贬为庶人的顾琢,他看着上首的黑袍人,嗤笑:“藏头露尾,十六,你上不了台面。”
“六哥对阿珩当真念念不忘。”清越的女声响起,孟跃取下头顶兜帽,露出一张英气凌厉的脸,好整以暇望着惊愕的顾琢。
顾琢皱眉,“怎么是你。”
“为什么不会是我。”孟跃反问。
顾琢噎住,他在孟跃下首,随意寻了一张席子,没骨头的仰坐着。
他恶意满满:“皇后背着陛下私会外男,传出去可不好听啊。”
孟跃微笑:“怎么会呢,陛下仁厚,睦爱兄弟,然兄长暴戾恣睢,犯下大错,他心中介怀。遂遣本宫探望。”
顾琢顿时沉了脸,双眸如漆黑古潭,阴恻恻,看不见底。
孟跃不偏不倚回望。
半晌,顾琢起身,“鄙人卑贱,恐脏皇后的眼,先行回牢房了。”
他行至门处,听见身后道:“先帝在时,皇子争斗不休。你虽分封桐州,但那时惠贵妃留于宫中,是你远程操控,加剧了这场争斗。”
顾琢侧首,挑衅的看着孟跃,“是啊,你能奈我何,皇后若是气不过,大可赐我毒酒一杯。”
“何必这样针尖对麦芒。”孟跃并不生气,语气温和,“我今日来寻你,只有一件事,你在宫中的钉子还有多少。”
顾琢嗤笑,显然是不打算理会她。
孟跃悠悠道:“顾琢,你的妻儿如何,在你一念之间。”
顾琢双目锐利,疾步逼向她,然而顾琢眼前一花,面上湿润,下一刻天旋地转,他被人摔在地上,孟跃搁下空了的茶盏,居高临下俯视他,“你们总是看不清局势,一朝天子一朝臣,固执己见是要吃大苦头的。”
顾琢恨恨的别开脸,面上残留的茶水顺着下颌滑落。
孟跃道:“人活一世,不止为己。你大可效仿先太子,一头碰死,好成全你的骨气,但这些日子,你不也活得好好的。”
她话语中的讥讽溢出,分外刺耳。
顾琢双手撑地,半坐起身,头微微垂着,神情比之前恭顺了些,半垂着眼道:“……我在宫中的钉子几近于无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怎么找出其他钉子的法子。”
孟跃颔首:“本宫洗耳恭听。”
屋外晚霞艳丽,透过格窗投下一片规正的霞晕,给单调的屋子添了一抹温馨。
孟跃戴上兜帽,临走前撂下话,“且放心,陛下宽厚,既已拿了你,自然不会苛待你的妻儿,本宫也会着人庇护他们,虽比不得皇室子弟,但也是衣食不愁。”
宗正寺后门的车马溜溜达达,一路入宫,一日后孟跃捉到人,两名宫娥,一名小内侍,却不想对方很是忠心,咬破齿间毒囊,自尽了。
线索就此中断。
孟跃只好作罢,命人将尸体处理了。
此时,太康宫来人,红蓼进宫禀报:“皇后,太皇太后想要见您。”
孟五娘抿唇,先时太皇太后对阿姊避而不见,如今又特意召见,怎么瞧都像来者不善。
孟跃命人取来铜镜,她今日未戴冠,而是在发髻正中插了一支九尾正凤钗,左右各插六支金簪,华丽非凡。
“再取两支红宝石簪来。”孟跃吩咐。
孟五娘犹豫,这会不会太繁复了。
孟跃临走前,将杏色外衫换成云纱广袖大衫,斜披水红渐变鹅黄纱罗披帛,她生的俊俏,稍微改一下眉毛弧度,给人感觉全然不同。
此刻,孟跃满头凤钗金簪,红裙云纱,远山眉,牡丹红唇。不似端庄皇后,反倒像极先帝时期的淑贵妃,秾丽逼人,花开盛极。
果然,孟跃一入太康宫,太皇太后就皱了眉,孟跃见礼后,在下首落座。
太皇太后简单寒暄,就切入正题:“今日唤你来,非是哀家本意。实因有人求到哀家跟前,为国计,为民生计,劝你回心转意。”
孟跃虚心受教模样:“孙媳愚钝,还请皇祖母明示。”
太皇太后梗了一下,见孟跃装傻,她索性挑明了,“自古未有皇后临朝之事,姜御史为此死谏,按理该将他厚葬,宽待其家人。偏你反其道行之,殊不知民怨四起。”
孟跃神情淡淡,没有太皇太后预料中的惶恐。
太皇太后一时没了底,提高音量告诫:“皇后,盛世太平得来不易,若因你之故,盛世分崩离析,你就是千古罪人。”
第151章
“皇祖母言重。每有亡国之兆,必是秩序混乱,君非君,臣非臣,地方势力割据,君令难以实施。”孟跃笑了一下,温声道:“当今正值壮年,皇权在握,令行禁止,分明是皇朝鼎盛之像。”
不等太皇太后言语,孟跃又道:“皇祖母久居后宫,不通前朝事,是以底下人胡编乱造,制造没必要的焦虑。可怜皇祖母年岁大了,还费这些心神,可见那些人没安好心。”
孟跃起身,“孙媳这就派人查明,捉拿贼人责罚,以儆效尤。”
“皇后!”太皇太后惊怒交加,一掌拍在红木矮案上,“你难道要一手遮天不成?!”
孟跃屈膝道:“皇祖母误会,孙媳不敢。”
“哀家看你胆子大得很,天都要捅破了。”太皇太后目光阴沉盯着她,声音冰冷,“皇后,花无百日红,这人,也没有千日万日的好。”
“你若安心待在后宫,为陛下生儿育女,相夫教子,为天下女子表率。他日史书也会赞你一句贤后。”
孟跃颔首,“皇祖母说的是……”
“陛下驾到——”宫外传来小全子高昂的喊声,其声之嘹亮,穿破云霄。
顾珩一身明黄团龙常服,腰系革带,头戴明黄展脚幞头,脚踩玄靴,大步而来。
孟跃行礼:“臣妾见过陛下。”
太康宫宫人行礼:“奴婢见过陛下。”
小全子这才分别向太皇太后和皇后见礼。
顾珩向太皇太后见礼,太皇太后瞥见皇帝额头上的细汗,讥讽道:“太康宫非是龙潭虎穴,皇帝委实过滤了。”
顾珩笑了笑:“正值夏日,气候燥热,孙儿心中惦记皇祖母,特来探望。”
太皇太后挥退宫人,她目光灼灼看向奉命帝:“皇帝,哀家老了,也不知还有几年好活,但哀家有些话不得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