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将军,等……”焉长史还要细问,然而孟跃一夹马腹,如一阵风行远了。
自她走后,焉长史心中忐忑,私下清查一通,并没有什么明显错处,直到腊月二十六,天使抵达都督府,宣告圣旨。
原是天子有感百姓受苦,是以重新拿回田地的苦主,减免一年赋税。
焉长史接过圣旨,神情复杂,纵使他心中对孟跃如何不满,但孟跃的确在为百姓考虑。
罢了,此事了了,不必再计较。或许今后,他都不会再与孟跃打交道。
京都皇宫内。
孟跃甫一入内殿,身后两扇红漆格子殿门嘭地关上,孟跃眉头微蹙,她环视四下,空空如也,“陛下?”
无人应她。
孟跃暗自警惕,缓步而行,忽然一道人影袭来,淡淡的兰花香萦绕鼻尖,孟跃抬起手的收了回去,被人抱了满怀。
“跃跃!”声音缱绻,带着浓浓思念。一颗毛茸茸脑袋在她颈间蹭蹭,绸缎般的黑发蹭的她脸颊痒痒。
孟跃啼笑皆非,“这就是你关殿门的原因。”
顾珩一滞,微微松开她,有点别扭。但还是保持圈住她的姿势,侧首亲亲孟跃的脸,幽怨道:“我做梦都在想你。”
孟跃眸光一软,抬手卡着顾珩的耳侧,亲亲他的脸,“我也想早些回来,可是事情没做完,我……”
“我明白。”顾珩轻声道。
若是没有孟跃在江南镇着,她前脚一走,剩下的地恐怕就入了乡绅富户的口袋中。
顾珩与有荣焉,“跃跃就是最心善最能干的,这次我要给你升官,看谁有异议唔唔……”孟跃含笑捧住他的脸颊肉,顾珩弧形漂亮的嘴唇被迫嘟起,言语含糊不清,一双眼睛茫然的望着孟跃。
孟跃噗嗤笑出声,“因为阿珩太可爱了哈哈哈。”
她收回手,往里间去,顾珩立刻跟上去,单手搂住孟跃的腰,“只有可爱吗?没有别的吗?”
“忒俊了。”孟跃在榻上落座,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目光落在顾珩深邃的眉眼和挺直的鼻梁上,直勾勾盯着他,抿了一口水,像林间猛兽盯住猎物,极有侵略性。
顾珩眸光颤了一下,微微垂眸,随后又在榻上坐下,随意取了杯子倒水,看向孟跃。
“跃跃,我……”话到嘴边,他忽然没有了信心,捏着杯子的指骨收紧,腼腆道:“跃跃,我对你始终如一。你呢?”
孟跃挑眉,“是吗,那我不是啊。”
“什么?”顾珩大惊失色,杯中水都洒了。
孟跃促狭道:“我认识阿珩时,你才这么点大。”她搁下杯子比划,“我看你就是个小娃娃,珩儿天真又烂漫。”
“后来阿珩长大,我俩重逢,我心中看阿珩才不一样了。”孟跃一本正经讲述。
顾珩:?!!
顾珩反应过来,知晓他被孟跃给捉弄了,一口气把水喝光,咕哝:“你明知我不是那个意思。”
孟跃起身向他去,俯身与他抵额,“所以,你是什么意思。”
她的眼睛那么亮,那么有神,像太阳,像月亮,像星星,顾珩看的着迷。
他身体快于脑子,双手圈住孟跃的后颈,心中酝酿千百回的话,终于说出,“跃跃,我喜爱你,非常非常喜爱你,我想与你成婚,我想宫里有你,我们朝夕相伴,我再也不想跟你分开那么那么久了。”他太激动了,耳根和眼角都漫上绯红,都有些语无伦次,最后他记着最重要的一句:“跃跃,你愿不愿意,同我成婚?”
孟跃看着他黑亮亮的眼睛,那双眼溢满了渴望,孟跃连片刻故作的迟疑都舍不得,灿烂笑应:“当然,我非常愿意。”
她低头,啾的一声亲在顾珩嘴角,原是蜻蜓点水般,她刚要退离,却被人按住后脑,加深这个吻。
下一刻天旋地转,她已经躺在榻上,孟跃愣了愣,随后笑着闭上眼睛,温柔的揽住顾珩的背。
直到黄昏时分,小全子在殿外询问,是否传膳,顾珩才依依不舍同孟跃分开。
晚膳后,孟跃离宫,天子传召中书令和门下侍中。
次日朝堂,百官于两侧而立,孟跃静立殿中,殿上唯有对她的褒奖声,一番文绉绉赞美之后,擢升孟跃为正三品上的怀化大将军,兼领金紫光禄大夫,此后赞拜不名,开府三司。
群臣不敢置信抬头,十二冕旒下,年轻的天子含笑,而中书令和门下侍中都无人反对。
他们到嘴边的异议咽回去了。
孟跃也十分诧异。
她知道顾珩会给她升官,没想到顾珩会待她这样好,再添个赐九锡假黄钺,她可真达成篡位前的四件套了。
宣旨内侍笑眯眯催促:“孟将军,快领旨谢恩啊。”
孟跃回神,刚要行礼,顾珩就忙不迭免了礼,还对孟跃眨了一下眼,恍若邀功。
孟跃:…………
好意忒多了,她得消化消化。
相比天子对孟跃的盛宠,之后天子封赏其他人,都俨然无味。
散朝之后,孟跃果然被叫走。
有臣子见状,摇头叹息,关尚眉眼低垂,视若无睹,径直往宫外走。适时,他身后传来唤声,“关尚书留步。”
关尚驻足,御史大夫几人向关尚一礼,关尚颔首。两人虽为三品,但关尚乃吏部尚书,正三品官职。御史大夫乃从三品。
关尚问:“不知诸位寻某何事?”
御史大夫笑道:“年关将至,某来与关尚书贺喜。”
御史中丞附和:“明儿年假,恐关尚书年关事忙,特意赶个早。”
关尚也道:“同喜同喜。”
一行人闲话三两句着出了宫。自明日起,年假七日。
宫内,连太后派人将顾珩和孟跃召去,询问孟跃年假如何安排。
孟跃看了顾珩一眼,对上顾珩期待的目光,她微笑道:“孟家那边有泓霖,我一人在府中,没有旁的安排。”
“那跃跃留在宫中过年罢。”顾珩立刻道,连太后笑出了声,孟跃耳朵微热,含糊应了。
第143章
宫里张灯结彩,热闹非凡,而在一片热闹中,太康宫也添了一人。
殿内热意蒸腾,永福一身蓝色袄裙,脚踩彩绣双蝶穿花翘头履,乌发挽偏髻,斜插两支金枝钗,并两支碧玉簪,在耳侧簪了一朵红艳艳的山茶花,眉心画就梅花花钿,端庄不失明媚。
自从她解决京郊妖僧隐患之后,太皇太后隔三差五将永福从宗正寺接进宫,奉宁帝也睁只眼闭只眼。
太皇太后握着她的手,看着她耳侧的山茶花,有些不太满意:“这山茶花虽盛,到底是小了些,不及牡丹大气。”
永福抬手虚虚抚了抚,莞尔一笑,“孙女觉得还行,皇祖母若喜欢,等翻年牡丹花开,届时孙女摘了牡丹插髻中。”
她这话说的太皇太后心头一酸,堂堂一国公主,要朵花儿都还要算日子。太皇太后心里这样想的,面上也带了情绪,永福反捧住太皇太后的手,在自己脸上蹭了蹭,“皇祖母,孙女能有现在的安稳日子,已经是陛下开恩了。”
太皇太后一顿,叹道:“哀家明白。”
永福见太皇太后神情恹恹,转移话题道:“皇祖母,孙女听闻孟将军留在宫中过年,我估摸着陛下和孟将军好事将近了。”
“嗯?”太皇太后疑惑,“这从何说起。”
倘若皇帝心喜孟跃,为何迟迟不将人接入宫。
永福眼中闪过一抹复杂,不知是羡慕还是感慨,“陛下是个心疼人的,他在等三年孝期过。”
太皇太后更疑惑了,“永福,你把祖母都弄糊涂了。皇帝不是寻常百姓,他是一国之君,孝期于他,是以日代月。”
永福走出殿门,把殿外伺候的宫人都支远些,她重新回到榻上坐下,与太皇太后细细道来。
“陛下为国事,乃国之君,非他不可。所以非常时行非常事。但是嫁娶一事,天下人不敢议论陛下,未必不会议论旁人。”
倘若奉宁帝刚登基,就迎娶孟跃为后。天下人会怎么看待孟跃。
太皇太后感觉不可思议,甚至感觉到了一丝荒谬。
“珩儿这些年不近女色,不是因为他身子不好,而是一直在等孟跃?”这话太过离谱,太皇太后自己都给自己说笑了:“他堂堂天子,为一女子守身?”
真是旷古绝今的笑话。
永福不语,她也觉得这事离谱,但是除了这个解释,她想不到其他的。
任她怎么瞧,陛下也不似病弱之像。
“阿嚏——”
梅园中,顾珩猝不及防打了个喷嚏,他揉揉鼻子,“谁蛐蛐我呢。”
孟跃将手中的手炉与他,嗔道:“你是天子,谁敢蛐蛐你,估摸是天寒染了凉气。”
“哪有!”顾珩眼睛睁圆,理直气壮道:“我正值壮年,身子好着呢,特别特别好。”他强调。
小全子和红蓼对视一眼,忍俊不禁。
孟跃抬手抚在他眼角,顾珩黑亮亮的眼珠顺着她手指望来,孟跃道:“你……”
孟跃又止了声,“回殿与你说。”
她故意落后一步,摘了一支红梅,入殿后,顾珩挥退宫人,殿内只剩他们二人。
孟跃从袖中取出红梅,插在顾珩的玉冠间,换下了原本的玉簪,她弯眸笑,“肤白若雪,乌发似墨,其上一点红,这才是雪里红梅。”
顾珩面庞微热,下意识抬手抚了抚梅花,随后快步入内间,在他的等身铜镜前瞧,孟跃跟来,从身后抱住他,脑袋依赖的搁在他肩上,“如玉之颜,朗月清辉,无人能及你一二。”
铜镜中映出绯色桃颜,顾珩忍着心中翻涌的欢喜,故作镇定:“怎么这么夸我,是不是有事瞒我。”
“没有。”孟跃笑道:“因为分别太久,再见阿珩,我觉得阿珩哪里都特别好,为君时杀伐决断,待亲人又温柔体贴。阿珩都这么好了,偏还生的姿容研美,敏慧聪悟,纵我想破脑子,也想不出阿珩半点不好。”
“是…是吗,也没有啦哈哈。”顾珩如果不是笑成一朵花儿,恐怕会更有说服力。他反身抱住孟跃,亲亲她的额头,若他身后有尾巴,恐怕早转飞了。
倏地,顾珩手上用力,将孟跃整个人都直愣愣抱起来,非要形容的话,就是十岁的孟跃抱六岁的顾珩那种抱法。
孟跃一下子比顾珩高出一个头,她现在是俯视顾珩,那一瞬间的高低错位,仿佛穿过岁月长河,回到从前。
孟跃回过神来,笑着拍他肩,“你这是作甚,放我下来。”
“我不,我太开心了。”顾珩又把人往上抱了抱,抱着孟跃在殿内奔跑,“跃跃,你现在看这个殿宇有没有哪里不一样,你看架上的摆设,会不会觉得它们很小。”
孟跃忍笑,心道这么多年过去,顾珩哄她的话,还是当年她用来哄顾珩的旧语。
她配合道:“是啊,感觉架上的摆设都变小了。”
顾珩抱着她,跑起来更起劲了,殿内传来欢声笑语,勾的殿外的小全子心里痒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