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姣的脾气因为憋了这么多天的委屈和恐惧,一下子涌上来,她气呼呼地仰头迎上陆骋浅淡却凌厉的双瞳,嗓音带了哭腔:“要不是表哥豁出命送我来这里,我现在已经没命了!”
陆骋一愣,直起身,歪头疑惑地观察她。
她红红的眼眶意味着她马上就要哭了。
“发生什么事了?”陆骋下意识伸手去揽她的腰,半途停住,转头吩咐妹妹:“你带那个姓周的先出去,让秦岳给你们安排住处,把阿渊也抱走。”
宜宁如临大敌。
目光在哥哥和皇嫂之间来回闪转:“那皇嫂呢?她不跟我一起住吗!”
第47章 我想要抱你。
“我当然会跟你一起住。”邓姣担心宜宁看出自己和她哥的苗头不对劲, 赶忙解释:“我得先留下来告诉燕王殿下发生了什么事,你们先去歇着吧。”
不远处默默偷听交谈的周季北转身走过来,对陆骋抱拳行礼:“是属下自作主张, 将皇后、太子以及公主三人一并送来边疆, 若有不妥,属下一力承当。”
“当然会让你承担。”陆骋的目光难得从邓姣脸上移开, 看向周季北, 语气平淡温和, 但眼神近似于半个月前面对敌军的杀气:“等本王忙完自己的事。”
邓姣更委屈了,不要命般的仰头大声斥责燕王:“殿下还吓唬他!都说了是周季北救了我的命!”
为了筹集军饷, 她一个多月来马不停蹄地赶路, 每天吐得胸口烧得慌。
在玄君山脚下不吃不喝的规划路线,绕山观测,还要被太后派来督工的大太监指手画脚。
这一切痛苦,在寻得军饷后, 也算是被欣慰与荣耀化解了。
可没想到太后竟存了兔死狗烹的歹毒心思。
甚至不惜软禁她的嫡亲孙子, 想利用储君, 给邓姣定下死罪!
从事发至今,为了求生,邓姣几乎屏蔽了心底所有恐惧和委屈。
在见到陆骋以前,她甚至没发现自己如此恐惧和委屈。
此时此刻,这个男人就站在她眼前, 高大的身形像一座安全又束缚她的牢笼。
她在他的视野内, 她应该感到松了口气,不用继续提心吊胆。
她应该立即发出夹子音,对他告状,寻求保护。
可她现在只想闹脾气。
面对小胖崽和小公主时, 她要坚强起来,成为他们的依赖。
面对周季北的深情时,她本能地感到生疏和心虚。
只有面对陆骋时,她想把所有情绪都砸给他处理。
她要陆骋负责哄好她,驱赶所有的恐惧和委屈。
理智告诉她,不能对一个没打算负责的男人如此放肆,但一看见陆骋,理智就退场了。
于是,她带着尖利的哭腔,把从出宫到逃亡至今所有的事,都吼了出来。
周围还没来得及回避的人全都惊愕地注视邓姣。
宜宁挽起邓姣的胳膊:“皇嫂受了这么多委屈,路上怎么都没告诉我?”
周季北痛心地蹙眉注视邓姣。
就连还在啃羊排的小太子也吓得跑过来,扑在邓姣的腿上,紧张地呜咽起来。
他听不懂邓姣在说什么事,但他能听出姣姣娘娘的哭腔好像很难过。
陆骋神色惊愕,短暂的消化她说的所有事之后,他眼神化为惊怒。
完全没想到母后会这么做。
陆骋不是想不到母后可能会对邓姣下手,而是先帝下葬前,身为太后,她根本没有权利对邓姣下手。
因为凤印名义上还在邓姣手里,后宫是邓姣为尊。
只有先帝葬礼上,太后有一定的权利给儿子安排殉葬器物,甚至人祭。
所以陆骋原计划殉葬前若是赶不回来,就提前接邓姣来边疆。
没想到太后居然想利用三岁的储君,拿军饷的事反过头来污蔑邓姣。
邓姣的手在抚摸趴在自己腿上的小太子,让他别害怕。
眼睛还盯着陆骋,想看见他眼睛里的情绪,她并不是要他愧疚,她更想看见他有没有心疼。
但是陆骋的目光垂到地面,眼神没有焦距,沉默片刻,他退后两步,一只手抓住武器架的铁柱,胸口起伏明显,但表情仍然看不出情绪。
她此刻讨厌他在有真正情绪时会下意识隐藏,她不希望他在她受委屈的时候还能喜怒不形于色。
但过了一会儿,邓姣更加生气了。
因为陆骋回过神后,目光急切地观察宜宁和小太子,然后再偷偷侧眸观察邓姣的表情。
邓姣几乎一瞬间判断出他的心思——
他在寄希望于他的妹妹和胖侄子,能替他哄好她。
“我想出去透口气。”邓姣失望得胸口发堵,她抱起腿上的小胖崽交给宜宁。
宜宁满眼心疼:“让我陪你吧皇嫂?”
“不用,没事的,都已经过去了,突然想起来,我感觉有点闷,出去散散步就好。”
邓姣转身离开营帐。
外面的空气冷得跟针扎在脸上一样,好在没有风,只是干冷。
她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周围的营帐外到处都是士兵。
她茫然无措地漫步在营帐之间的过道,迎接士兵们所有惊讶的目光。
没走多远,发现所有人低下头,乖乖打磨兵器,邓姣就知道陆骋终于追上来了,就在她身后。
她迷茫的表情消失了,表情变得又高傲又倔强又委屈,散步姿态像是威风凛凛的将军,大步往前走。
再往南的营帐都是空的,周围连篝火都没有,邓姣有些困惑地左右张望。
“这个营的斥候全都出城了。”身后的男人嗓音闷闷地主动替她答疑解惑。
邓姣不争气地心跳加速,下意识重复他的话:“斥候……”
“斥候就是侦察兵。”他解释。
邓姣猛地转过身,仰头气道:“我知道斥候是什么意思!我又不是傻子!”
他停下脚步,低头面无表情地观察她愤怒而冻得发红的脸,而后抬起头看看周围,“这里每个营帐都是空的,侦察兵天黑前才回来。”
邓姣依旧凶恶:“那又怎么样!”
他低下头再次注视她:“我想要抱你一会儿,如果你不需要帐篷的遮掩,就在这里也没问题。”
“陆骋!”她气急败坏:“你想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吗?我很生气,我可不会像你那样隐藏自己的感受,我生气就是生气了!”
他困惑地看她:“我没有隐藏自己的感受,我说了,我想要抱你。”
“就算我在生气,也得先满足殿下的需求,是吗?”邓姣气得气喘吁吁:“我为你筹集军饷,你却没能保证我的安全,我难道就要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为什么这么说?”他思考她的话,然后回答:“事情已经发生了,威胁过你性命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可他们现在在千里之外,要处理的事,总得按顺序一个一个来,现在我能做的,只有先抱你。”
邓姣:“……”
这家伙的逻辑可真是无懈可击。
“道理是这样没错。”她吸了吸鼻子,不肯妥协:“但心情不会跟你讲道理,我现在还在生你的气,我不想要你抱我。”
这是假话,但她要忍住生理上的冲动。
她需要让他知道,她不是那种以满足他欲望为先的附属品。
“冷吗?”陆骋抬手,手背蹭了蹭她冻得通红的脸颊,而后弯身抓起她双手,拿到嘴边呵口气,在他自己掌心搓了搓。
他的视线专注地从她双手抬起,诚恳地看向她的眼睛:“先回我的营帐再生气,可以吗?”
邓姣又不争气地开始眩晕了,男人长得太帅简直是作弊。
她的原则和底线,在他的五官轮廓操纵下,剧烈波动。
她用尽全身自制力,才勉强挣扎了一下,假装不想被他握着双手。
“你会着凉的。”他微微握紧她挣扎的双手,拉到自己胸口,眼神变得坚决:“在这种地方着凉很危险,你可以回火堆旁考虑怎么处罚我的疏漏,或者我会把你扛回我的营帐。”
“唔……”邓姣假装继续挣扎了两下,才乖乖地靠近他怀抱。
他终于松开她的手,一手揽住她肩膀,强制她转动方向,朝向他的营帐,然后松开手,等她自己往前走。
她隐约觉得自己不该这么顺从,不该把掌控感交回他手里。
但是又说服自己——回到他的私人地盘,她还是可以继续闹脾气的。
一路上,她余光都能看见,他一直侧头垂眸盯着她侧脸。
她觉得他的情绪肯定不是他表面那么平静,她希望他能像他皇兄那样,主动对她表达所有渴求和不安。
但她或许永远没法让陆骋对她失控。
虽然他把她那天晚上戴的发簪,放在了他营帐里最醒目的位置。
她依旧不敢幻想他的感情有什么质的变化。
他此刻对她的热度,可能只是第一次体验了跟女人产生那样的联系之后,迫不及待幻想下一步更亲密的联系。
他走在她身后很近的位置,直到营帐前,才快步绕过她,替她掀开门帘,侧头看着她走进自己的地盘。
其他人已经不在营帐里了。
陆骋在她身后关上帐门,快步走到地炉旁,将柴火烧得更旺,达到脱了衣裳也能忍受的室温。
邓姣故意找话题打岔:“宜宁他们呢?”
陆骋没有回答,不紧不慢地拿来毯子,铺在铜炉旁边,盘腿坐在毯子上,看向邓姣:“过来吧,皇嫂,你打算如何处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