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纪调整到二十岁?”张太后震惊,“你哥亲口说的。”
“对啊。”朱厚炜和她娘挤在一起坐着,“内阁也不同意呢,李阁老亲自来找哥说此事不合适呢,哥肯定是想通了。”
张太后捏着小儿子的手,神色纠结反:,随后不可置信地再一次确定道:“你哥亲自跟你说的?”
“对啊!!”朱厚炜不高兴说道,“我才不会骗人。”
“那他不想要……”张太后一怔,一看到自己小儿子天真单纯的侧脸,突然不再说话,喃喃自语,“这是想通了?”
“想通什么啊?”朱厚炜的小脑袋瓜子挤了进来,不信邪地打量着他娘,犹豫质问道,“你和哥有事情瞒着我?”
“怎么会,你这个跟屁虫一样的小玩意,就知道围着你哥打转,还能有什么瞒得住你不成。”张太后疼惜地摸了摸小儿子细腻肥滑的小脸蛋,“快去读书吧,整日在外面跑,别以为我不知道。”
“不想读书。”朱厚炜跳下椅子,不高兴地嚷嚷着,“不是江芸教书,一点意思也没有,我不去,我不去!!”
张太后捏着帕子的手一顿,抬眸,警觉地盯着自己的小儿子,不可置信问道:“你也喜欢江芸?”
“对啊!谁不喜欢江芸!她脾气可好了,说话也好听,讲课也有意思,哦,长得还好看呢。”朱厚炜掰着手指头,理直气壮,“还会给我带好吃的,还会给我讲故事,哎,太多好处了,我真想搬过去和她一起住,哎,娘,我能去她家住几天嘛。”
张太后听得眼前一黑,天雷滚滚,只觉得朱家列祖列宗都在头顶盯着她看,不由头疼喊道:“快,快送二皇子读书去,春桃,我的头好疼。”
朱厚炜大惊,大喊着挣扎起来:“我不读书,我不读书!”
张太后听着小儿子撕心裂肺的喊叫声逐渐走远,忍不住揉了揉额头:“我就不信,治不好兄弟两人的疯病。”
春桃小心翼翼上前揉着她的脑袋,温和劝道:“现在陛下想通了也是好事,总不能到时候真选了她入宫,那才是真的后患无穷,前朝后宫哪个能安宁。”
“要不是听人说自从那日江芸走后,他饭也不好好吃,睡也不好好睡,整日把自己关起来,我何来如此担忧,鹤龄的话我其实不太赞同,但实在是舍不得好好的孩子因为这些事情耽误了,真坏了身子,我以后如何和先帝交代啊。”张太后拉着春桃的手,一脸伤心,最后又忍不住焦躁起来。
“这天下这么多佳人才女,怎么就一个也没看上呢。”
“陛下到底还年轻,见过几个女人。”春桃安慰道,“这次选秀,选个十来,他就知道这天下的女人各有各的模样,也非单一种,陛下自小就聪明,肯定是能回过神来的。”
张太后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唉声叹气:“真是造了什么孽,宪宗帝之前的后宫你也不是不知道,就为了一个大他这么多的贵妃乱成这样,我和先帝的日子过得如此艰难,我是一点也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
春桃轻轻抚摸着张太后的后背,神色倒是颇为笃定,口气温柔:“别的不说,那人也未必是乐意入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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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下旨选妃,全国震动,皇城的太监都像是少了一半,不少眼熟的面孔都消失不见了,就连经常来内阁传话的高凤也都换了个面生的小太监。
“高公公去南直隶了。”新传话的小太监热情说道,“太后娘娘说了,务必要找到知书达理,精通四书五经的可心人,要是还喜欢骑马射箭最好,还能和我们爷有共同话题。”
“这不是少了些母仪天下的端庄。”梁储忍不住说道。
小太监笑说着:“首先肯定是读书人啊,诸位阁老也不是不知道我们爷就是喜欢骑马射箭,好不容易拖了这么久才松口,可不是也要顾及一些爷的想法嘛,那些太过娇滴滴的,爷不喜欢的,若是能文武双全,说不定爷就开心起来了。”
李东阳笑着打岔道:“这些事情你们这些宫内人肯定上心,定能选出陛下满意的人,我们这些人只需要办好政事就好。”
小太监连连点头称是,气氛其乐融融。
“陛下能松口,倒也挺好,也省得礼部的人看我们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王鏊笑说着,“就是不知道是哪家闺秀入选。”
“总归是要陛下满意的。”杨廷和简单说道。
“高凤是陛下心腹,既然要选会骑马射箭的,怎么不去边境找。”梁储不解,“之前因为兰州的女衙役,连带着边境不少地方也设了女衙役管理,听闻现在北方各地女眷读书的氛围很是浓郁。”
李东阳心里作苦,只能含含糊糊说着:“南方女眷读书的传统悠久,肯定是水平更好的,而且说不定陛下就喜欢南方的长相呢。”
“行了,说这些做什么。”王鏊笑说着,“我们管好外朝的事情就好了。”
“哎,其归,你怎么躲起来喝绿豆汤啊。”杨廷和一扭头,就看到坐在小花坛边上喝绿豆汤的江芸,笑说着,“喝好几碗了,这冰块堆得真多,也太冰了,马上就要入秋,可别吃坏肚子。”
“最后一碗,今年夏天到现在也没下过雨,不知道浙江推行的那批水稻收割了没。”江芸芸果断岔开话题。
一说起这事,阁老们一个个就开始唉声叹气了。
“可别是要旱了。”李东阳忧心忡忡说道,“外面人还等着看浙江的这一波种植呢。”
江芸芸把最后几口绿豆巴拉进来,含糊说道:“先看看盐务的事情吧,听说他们已经把制盐太监抓起来了。”
“哦,陛下怎么说,要打还是要杀?”王鏊好奇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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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江,盐使司
“这次多亏了希哲孤军深入,好不容易拿到那半本账本,怎么就杀不得太监了。”工部主事不悦说道,“就该杀鸡儆猴,让那些人都看看,免得都敷衍我们。”
万贵无奈摇头:“我们杀太监,不划算,既然折子递上去了,就该让内阁和陛下烦恼去。”
“就是看不得这些人给我和稀泥。”主事嘟囔着,“那个浙江道监察使瞧着也不是好人,一开始和太监穿一条裤子,现在发现不对劲了,直接把太监踹出来了,我要是那些太监,我能气得把他们老底都掀了。”
“在人家地盘还骂上人家主官了,小心把我们抓起来。”账房先生算盘打得噼里啪啦,终于插进去话来,随后抬起头来,“对上了,祝经历带回来的账本是真的,这些钱的流向整合起来也没有问题,就是还需要一波证词,倒是可以审一下那些太监,若是能成,我们也可以收网了。”
石玠终于露出这几日第一个笑来,对着祝允明说道:“回京之后,我定然为你表首功。”
祝允明抬眸,淡淡说道:“功劳不敢当,全看陛下的决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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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照看着桌子上的两道折子,都是浙江盐务的。
一道是内阁递上来的,内容是请求把制盐太监召回,一道是巡盐御史直接递上来,说的是浙江盐务目前遇到的最大的难处。
他背着手在屋内来来回回走着,神色有些焦躁,但他一直忍着没有开口,张永则目不斜视地站在角落里的阴影处。
“陛下,寿宁侯来了。”门口的小黄门轻声说道。
朱厚照脚步一顿,随后咬牙说道:“让他滚进来。”
身后的张永抬了抬眼皮,扫了扫桌子上的折子,随后轻轻叹了一口气。
其中一本折子大开,一眼就能看到正中的‘寿宁侯’三字。
张鹤龄本来还颇为高兴,因为朱厚照很少单独召见他,虽然他对张家还是同样照顾,但完全没有之前先帝那般亲厚,平日里他们兄弟两人都要借着去找姐姐的目的,才能见到来用膳的陛下,然后不咸不淡说了几句。
只是他刚入内,还未行礼,一本折子就扔到他眼前。
“看看吧。”头顶是冰冷的声音,”我的好、舅、舅。”
张鹤龄一眼就看到散开的折子中有‘浙江’二字,突然心中一凉,在心里积压了许久的不安立刻澎涌而出,随后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张口就哭喊着:“臣这么做都是为了您啊,还请陛下明鉴。”
“你的人打着朕的名头,在浙江勾结盐商,贿赂官员,高价贩卖私盐,导致浙江百姓盐价五十文一斤,你说是为了我。”朱厚照大怒,“你真当我不敢杀你吗,寿!宁!侯!”
张鹤龄跌坐在地上,随后大哭道:“还请陛下息怒,臣做这么多,不是为了张家,不是为了自己,只是想着给我姐姐撑个场面啊。”
“娘?”朱厚照神色一怔,“和太后有什么关系?”
第四百九十八章
朱厚照坐在龙椅上半晌没说话, 直到天快黑了,二皇子朱厚炜的声音叽叽喳喳传来,人也紧跟着从外面跑了过来:“哥, 哥,吃饭啊!怎么不吃饭啊!我想吃大猪肘子!哥!哥!哥,你干嘛不说话啊!”
朱厚炜的脑袋凑到他哥面前,大眼睛眨巴眨巴的, 突然一脸警觉,大惊:“你怎么又不高兴了!?”
“你跟着娘参加过这么多次宫宴, 可有什么看法?”朱厚照盯着自己弟弟,冷不丁问道。
朱厚炜大眼睛眨了眨,盯着自家哥哥看了好几眼, 随后了然,一屁股坐在他身边,大声嘟囔着:“哎,娘不是说不能说吗, 你怎么知道的啊,这可不是我说的,你回头可不能找娘去告状, 这事我也说不好的,你别……啊啊啊,掐我干嘛!!”
“你这个啰嗦的毛病哪里学来的。”朱厚照简直是被他弟弟磨得没脾气了, 咬牙掐了掐他的脸。
朱厚炜连忙把自己的小脸蛋救了回来, 捧着脸,一脸不高兴说道:“哥, 你的脾气越来越大了。”
“所以她们真的会挤兑娘?”朱厚照紧盯着他弟问道。
朱厚炜揉着脸, 仰着头仔细想了想:“那没有的, 娘以前是皇后,现在是太后呢,怎么会有人不长眼挤兑她呢。”
“那你刚才的表情……”朱厚照不信质疑道。
朱厚炜掏出包裹里的小糖果,塞进嘴里,含含糊糊说道:“可就是不挤兑,那她们也是不合适啊,怎么说呢,就好像今天把我扔到蒙古人堆里,我也和他们说不上话的。”
“娘是皇后!现在是太后!谁敢和她说不上话。”朱厚照突然大怒。
朱厚炜滚糖的动作顿了顿,随后眨了眨眼,悄悄靠近他哥,故作大人模样地拍了拍他的手背,和他挤坐在宽阔冰冷的龙椅上,想了想就说道:“其实我觉得,人和人在一起,难免是有些区别的,说不上话也正常……”
“他们都打趣上张家了,难道还不是挤兑。”朱厚照不悦说道,“这关乎皇家颜面。”
“你就算不喜欢两个舅舅,但也不能任由张家的门楣被人打压。”他语重心长补充道,“这是娘的面子,也是我们的面子。”
朱厚炜贴着他哥的胳膊,脑袋靠在他手臂上,软软说道:“那哥哥觉得张家做的事情都是正确的吗?”
朱厚照下意识皱了皱眉。
张家做的事情,他爹在时候他就看不下去了,但爹临终前一直拉着他的手,要他好好照顾他娘和张家,别让其他人欺负了他们去。
他继位后也隐约察觉到张家的处境,文官平等的看不上任何勋贵,武将也看不起靠嫁女儿富贵的贵人,勋贵更是看不上毫无底蕴的张家。
他确实不喜欢张家,但也不喜欢别人这么排挤张家,所以他也开始学着他爹的样子给了张家很多荣耀,但又避免让他们插手各种政务。
——他的两个舅舅才大志疏,还是少祸害人了。
“江芸说过,人自己立不起来,不论外力如何帮扶,都是很难站起来的。”朱厚炜小声说道,“我觉得张家就是这个情况。”
“怎么就站不起来,若是还不行,我就封他为国公爷。”朱厚照赌气说道。
“你知道外面怎么说张家嘛。”朱厚炜在他身边扭了扭,随后哼哼唧唧说道,“人人都道生女好,觅得人间百千钱。二八年华添喜色,宜来何必是男儿。”
朱厚照一愣。
“若是他们能安分一点,肯定能得一个好名声的,你看周家之前这么不安分,还和大舅舅在灵堂上大打出手,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但爹爱护,当日只是轻轻放下,看着多嚣张啊,那个时候谁见了周家不是阿谀奉承的,可现在靠山没了,还不是乖乖夹起尾巴,若是一直得人庇护,那这个人如何能长大,大树下长的只能是小草。”朱厚炜小声说道。
朱厚照低头,错愕地看着自家弟弟。
“哪里听来的?”他惊讶问道。
在他印象中,他弟弟不是一向是吃吃喝喝,玩玩睡睡的小孩嘛,怎么一下子还能说出这么大的道理。
“之前肃王吵得很凶的时候,我借机和江芸的妹妹写过信了,本来就是想问问肃王这一天天的发什么疯。”朱厚炜一本正经的掏出一封信,“喏,最新的,江渝写的字还挺好看的,但是和她姐姐又有点不一样。”
“江芸是为了考科举才练的字,她妹妹肯定是专门找的小体,是挺好看的。”朱厚照只是看了一眼封面,没有接过去看,只是回过神来,继续说道,“那她们也是不对的。”
朱厚炜把信件塞到袖子里,随口说道:“张家风评不好,是因为人人都认为张家能有这样的辉煌,是因为生了一个好女儿,爹爹爱护,哥哥也看在爹娘的面子上庇护。”
“既然都知道,为何不肯好好和娘说话。”朱厚照冷冷说道。
“不是好好说着的嘛。”朱厚炜不解,随后想了想挑出一个最近的例子。
“你别听舅舅们胡说八道,娘是太后肯定是有人捧着的啊,比如之前她们讨论京城现在流行扬州的衣服样式,还比划自己衣服上的花纹是哪里哪里的,但娘深处内廷,肯定是不如这些外朝夫人知道得快,娘只是觉得自己插不上话,后来舅妈不是给了很多扬州的布料吗,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娘后来又不喜欢了。”
“那她们为何说这些,别的不能说吗?”朱厚照挑剔问道。
朱厚炜挠了挠脑袋:“那我就不知道了,这些人聊天不就是衣服首饰,夫君儿子,哦还有谁家结婚嫁娶了,这聊后面两个也不合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