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找太子殿下。”江芸芸低头对着浑然吓傻了的刘瑾说道,“殿下愿意保你,那你就活下来。”
刘瑾怔怔地看着她。
“你若是对殿下用心,殿下是看得到的。”江芸芸按着他的手腕,终于把他的手的扯开了,也算是勉强保住了岌岌可危的裤子。
刘瑾一屁股坐在地上,身边的小黄门立马凶神恶煞把他抓了起来。
“他们若是中途杀了我……”刘瑾猛地回过神来,剧烈挣扎起来。
“江秘书,江秘书。”他朝着江芸芸艰难伸出手来,“同去,一同去。”
江芸芸摇了摇头。
“哎呀,闹这么大的动静做什么。”一个熟悉的深夜在夜色中响起,随后有人匆匆跑了过来,正是冯三。
“殿下不知怎么想起刘瑾了。”冯三远远站在那里,面无表情,“这人,得先送去太子殿下那边。”
“真的?”为首的小太监不信。
“我骗你做什么,司礼监的李公公,萧公公和戴公公都已经亲自去见太子殿下了。”冯三冷笑一声,“这边抓着江秘书不放,回头传了出去,还以为我们司礼监已经这么无法无天了,内阁的人都随意欺负。”
那小太监眼珠子一转。
“那你怎么在这里?”
冯三讥笑着:“当然是你家戴公公叫我来通知你,免得一个狠辣,伤了不该伤的人。”
小太监看着黑暗中的冯三,神色隐晦。
“我话就带到这里了,愿不愿意是你的事情,只是小心回头戴公公扒了你的屁。”冯三淡淡说道,随后看向江芸芸和气说道,“夜色了,我送江秘书出宫。”
他直接夺过一个小黄门的灯笼,快步走了过来:“江秘书,真是耽误您回家休息了,奴婢亲自送您出门。”
江芸芸点头,也不再看这一群小黄门,转身离开了。
刘瑾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突然大哭又大笑起来。
江芸芸无奈摇了摇头。
“司礼监最近也乱得很。”等走远了,冯三这才低声说道,“老师以后早些回家吧,大晚上真是他们处置人的时候,别冲撞到您。”
江芸芸点头:“你老娘的身体还好?”
“好好好。”冯三笑了起来,“多谢江秘书惦记,有了钱请了好点的大夫,真是药到病除,现在已经能下地走路了。”
“行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江芸芸看着眼前的宫门,低声说道,“别掺和到这些事情上去。”
冯三大声哎了一声,目送江芸芸离开。
夜色笼罩着庞大的宫廷,大部分的甬道上连一盏灯都没有,冯三的影子瞬间融入黑暗中,连带着那点灯笼的光也被瞬间吞没,偌大的宫廷里明明生活着无数人,可乍一看,却又空无一人,只有那时不时闪过的灯笼,好似黑暗中蛰伏着巨大的猛兽在不经意间睁开眼,再在你恍惚间瞬间把人吞噬。
司礼监毫不遮掩的内斗似乎正在预示着这个庞大的帝国正处在风雨交加的时候。
外廷的文武百官也忙着在此事占据更好的位置,寄希望于新帝登基时能第一眼看到自己。
——谁也不清楚下一步到底会发生什么,就像突然好像有了生的希望的刘瑾。
江芸芸心事重重出了宫门,就听到两个人熟悉的斗嘴声。
“是不是回家了啊,还是回家等吧。”
“不可能,我一直盯着呢,怎么还没出来。”
“说不定不走这条路呢。”
“内阁出来最近就是这条路。”
“我们来也不早了,说不定早走了。”
“我就跟你说别磨磨叽叽出门了,你还非要去打酒,出家人是不是太爱喝酒了。”
“不是说好补办生辰嘛,出家人买酒吃肉不是很正常嘛,怎么还怪我了。”
江芸芸背着小手,溜溜达达走过来:“给我补办生辰喊的这么大声做什么。”
正在吵架的顾仕隆和张道长立刻扭头看了过来。
“他骂我。”两人齐齐互指对方开始告状。
江芸芸看着两人一人手拎两壶酒,一人则是好几只烤鸭烤鸡,立刻笑了起来:“都买自己买吃的,合着给你们过生日啊。”
顾仕隆和张道长嘻嘻一笑。
“今天怎么下值这么迟。”顾仕隆抱怨着,“差点以为没接到人,问了好几遍侍卫的。”
“有些事情耽误了。”江芸芸笑说着,“怎么想到突然来接我。”
“就是想来接你。”顾仕隆抱着手里的吃食,大声炫耀着,“我还买了很多卤菜,都是你爱吃的,乐山已经拿回去了,就等着你回来了。”
“这个酒就是张大娘子家的绍兴酒,可好喝了。”张道长不甘示弱说道,“我排了好久的队伍才买到的。”
“忒耽误事。”顾仕隆嘲笑着,“差点误了接人的时间。”
张道长不高兴地嘀嘀咕咕着,有点不服气,但又窝窝囊囊地没法反驳。
“不耽误人,这不是正好接到我了嘛。”江芸芸安慰着,“人也接到了,事情也办好了,想买的也买了,多美好的一天啊。”
三人回了家,乐山早已备好吃食,见人回来连忙说道:“快洗手去,饭菜都要冷了。”
张道长和顾仕隆又开始抓着乐山互相举报对面的人太过烦人,小白马和小毛驴也跟着相互叫唤着,小院里一时间热闹极了。
屋顶上睡觉的小猫被吵得用爪子捂住耳朵。
“回头邻居又要投诉我们了。”江芸芸换了身衣服出来,“又要赔钱,我可没钱,你们自己掏腰包去。”
两个穷光蛋齐齐闭嘴。
一顿饭吃到蜡烛都少了一截,江芸芸没喝酒,张道长和顾仕隆把两坛酒喝个精光,七歪八倒得抱在一起,嘴里也不知在胡说八道什么。
乐山也难得高兴的喝了几口,眼睛亮晶晶地看向江芸芸:“我弟媳生了一个大胖小子,他们想要公子给起个名字。”
“行啊。”江芸芸捧着茶盏笑说着,“那我得要好好想想了。”
“我弟弟说他特别感谢您当年没不要我们,还说等您以后生孩子了,他的小孩也跟着您小孩。”
江芸芸笑着摇头:“他小孩有自己的路。”
“您当年在山西送我们的和合二仙,我弟弟说大喜的日子挂起来了,又怕弄坏了,还套了一层布,他说这辈子第一次收到这么好的东西。”
江芸芸笑得厉害:“喜欢就好,挂起来也热闹,就等着你回家呢。”
“不想回家,我想一直跟着公子。”乐山突然哭了,“爹娘死了以后,我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这么完了。”
“不会的,一直往前看,会好的。”江芸芸拍着他的肩膀安慰着。
乐山情绪来得快,走的也快,冷不丁又说道:“我弟弟还说夫人很想您,我们要不要把夫人接过来住啊。”
江芸芸想了想:“还是等今年过了先吧。”
“我弟弟还说……”
江芸芸失笑:“你都醉了,快去休息吧。”
“我没醉!”乐山笃定说道。
“行,酒量也太差了,醉大发了。”江芸芸哭笑不得,只好自己站起来收拾碗筷。
乐山已经开始拉着张道士说他弟弟的事情了。
张道长也开始拉着他说他师父的事情。
被忽略的顾仕隆非要挤进去,也要说江芸的事情。
三个醉鬼嘀嘀咕咕着,驴唇不对马嘴,也不知道能不能听懂别人再说什么。
等她好不容易把三个人拖到自己的房间休息,最后准备熄了厨房的灯笼时,突然听到外面传来车轱辘声,随后声音停在家门口。
江芸芸吹灭了手中的灯笼,原本还带着微微亮光的院子顿时暗了下来。
与此同时,大门被人紧急拍响,在深夜中尤为刺耳。
江芸芸叹气,犹豫了片刻,还是起身开门了。
“江芸。”一个人紧紧握紧她的手臂,哽咽说道,“救救长生和我娘。”
“江湛。”江芸芸没想到来人,最后看向站在马车边的人,吃惊问道,“月荣你怎么在这里?”
顾桐仁移开视线,低声说道:“路上遇见了。”
“怎么了?”背后传来顾仕隆警觉的声音。
“没事,有人来访。”江芸芸安抚道,“你回去休息吧。”
顾仕隆一眼就看到了江湛和江蕴,不安说道:“她们怎么来了?”
“还是先进去说吧。”顾桐仁连忙说道。
江芸芸只好让他们先进来。
“我去倒杯水。”借着昏暗的光,江芸芸这才发现江湛神色迷茫憔悴,身后的江蕴也是神色不安,形容惊恐。
顾仕隆没离开,抱臂靠在柱子上,冷眼打量着半夜而来的不速之客。
江芸芸到了三杯水走了出来,最后看向目前最为镇定的顾桐仁。
“我路上遇见的,正好碰到他们被人追杀。”顾桐仁低声说道。
“什么。”江芸芸震惊,“是碰上盗贼了。”
“不是。”顾桐仁摇头,委婉说道,“是冲着江家人来的。”
江芸芸去看江湛,犹豫问道:“你刚才说的江苍和你娘是怎么回事?”
江湛捧着茶盏,注视着面前的江芸,半晌之后才说道:“有人把他们抓走了。”
江芸芸不解:“可是有过积怨的人?”
江湛没说话,倒是一侧的江蕴猛地暴怒,一把冲着江芸芸冲过去,神色狰狞大怒:“是你的积怨,都是你,江芸,你这个扫把星,都是你。”
顾桐仁连忙把人拉住:“冷静些。”
顾仕隆大怒,下了台阶挡在江芸芸面前:“你发什么疯。”
“都是你,你惹了宁王,为什么他们报复到我们头上,他们杀了这么多人,都是你害得,你非要害死我们嘛。”江蕴目眦尽裂,咬牙切齿咒骂道,“都是你,自从有了你,我们家就不得安宁,都是你。”
江芸芸惊呆在原处:“宁王把他们都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