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满意点头,挥了挥手:“去吧,办得好钱只会越来越多。”
小混混们对视一眼,嘻嘻一笑,没多久就散开了。
第三百九十一章
屋内, 吴宽一把抓着江芸芸的手,脸色大变:“要出大事了,泄题了。”
江芸芸心中咯噔一声,也跟着变了脸色, 虽然在看到吴宽脸色后意识到可能要出事, 但万万没想到就这么直接的泄题大案了。
吴宽把手中的纸片递了过去。
二月倒春寒, 空气中还带着寒意, 但这种纸纸张已经被手汗打湿了,连带着墨渍都晕开了。
“看这张字条, 虽只有两道题的内容, 偏不巧,一道是我们最开始说的‘子在齐闻韶’,另外一道是‘有不虞之誉, 有求全之毁’, 这两道并无特别, 只是……”
吴宽沉默片刻:“偏是我们精心修改过的题目, 怕是……冲我们来的。”
屋内两位主考官沉默了。
此刻检查已经过了一半, 棚内考生已经入座不少, 天际已有微光,廊檐下的灯笼被风一吹就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听的大家的心也跟着一晃一晃的。
会试马上就要考试了。
“江学士可有想法?”吴宽坐在椅子上,苍白衰老的面容在此刻已经冷汗淋漓,再无之前的从容模样。
江芸芸没说话, 只是看着手中的纸张,不过半个手掌大小, 却写满了两篇文章的内容, 密密麻麻。
“上届科举的礼部程尚书……”吴宽突然开口, 又猛得沉默下来。
程政敏的惨死,至今都是大家心中无法言说的一根刺。
江芸芸把那两道题目和内容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发现了一点不对劲:“第一道本就是常规题,并无任何修改,第二道题目我们修改过,直接点名——修己者,可我看这个答案离题了。”
吴宽猛的回过神来,拿过纸张一看,也顺着思路思考起来:“这篇文章内容瞧着颇有章法老练的意思,引经据典信手拈来,按理若是有原题,不该犯这个毛病。”
两人对视一眼,都明白对方的意思。
江芸芸沉默片刻:“问题出在哪里已经不重要了,但眼前的事情却又不得不解决。”
吴宽看向江芸芸。
江芸芸镇定说道:“换题。”
“可陛下那边?”吴宽犹豫。
“让锦衣卫进来。”江芸芸心中已经计较,“出现问题解决问题,至少不能让问题在我们这里扩大。”
吴宽被她的冷静安抚了,坐在椅子上沉默了许久,这才低声说道:“那就全权委托给江学士了。”
姜磊早早就注意到刚才考场外面的风波,这些事情每年都有,但大部分都会在乡试这一步,毕竟能走到会试的都是举人老爷了,不论如何都算半只脚踏进官场了,总归是讲究一些面子的。
“这人也太想不开了。”有个百户咂舌说道,“这一下功名都没了,我怎么看他也不哭啊。”
姜磊一听,眉心微动,抬眸去看,那人年纪很大了,头花半百,明明被枷在正前方,但瞧着竟还有癫狂。
“这人……”他刚一开口,突然看到后一个小仆人悄悄贴着墙角朝他走来,随后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姜磊脸色大变,蹭得一下站了起来,神色狰狞:“找死。”
—— ——
城南那一片,几个小混混换了一身读书人的衣服,只是走起路来还依旧流里流气的,整个人塌腰落肩,看人时眼皮子底下的眼珠子转个不停。
他们几人分散到各个酒楼,一下子就占据正中的位置,几个人一唱一和就开始演戏。
“我跟你说,这次考试我能算到会元是谁?”
“你还是神仙不成,这还在考试呢,我看在南边呢。”
“这每年都不少南边人啊,谁不知道南边读书人多啊。”
“别不信,这次的题目由简到难,什么君子如风啊,修身啊,都是简单的题,偏最简单的题才能考出最真的水平。”
不少人被动静吸引了过来。
自元宵后,整个京城就到处都是读书人,不论是来赶考的,还是来求学的,他们最喜在茶楼酒楼里高谈阔论,此番自己的动静压不过其他人,就忍不住探出脑袋张望着。
“你怎么知道的?”终于有人好奇问道。
“我那日在江家……江边做了一个梦。”一开始说话的人得意洋洋说道。
“什么梦?”有人果不其然追问下去。
“我做了一个美梦,梦游到一户人家在写字,我求学心切就趴在窗口看,还送上我的宝贝作为谢礼,那人竟还真的给我看了,我只看到那人在纸上写着,‘君子之德,如风;小人之德,如草’,我一看就莫名觉得有道理啊,然后再看,只见他继续写下‘离娄’,我当时只觉得心跳加快……”
那人说话抑扬顿挫,感情充沛,跟个说书人讲故事一样。
酒楼里的人果然都看了过来。
那人眼睛一扫,停了下来。
有人着急了:“然后呢,还写下什么了?”
那人耸肩摊手:“算我倒霉,想再仔细去看,就被一只小胖驴给咬醒了。”
众人错愕,随后惋惜。
“好碍事的驴。”
“你这一提到驴,我就想起前几月的热闹日子,当时不少人都听不得驴字。”
人群议论纷纷,有人单纯看热闹,也有人说者无意,听着有心。
“你这要是看全了,岂非就要成会元了。”有人嘲笑着。
“说的这么头头是道,你怎么不去考啊,万一是真的呢?”
那人站在最中间,双手叉腰,环顾四周:“你们懂什么,本山人自有打算,反正也不急,我也还年轻。”
众人哈哈笑时,突然有一个十来岁的小孩,穿着锦衣华服,腰间戴着玉佩,头戴一顶小帽,背着小手走了出来:“你说的可是黄粱美梦的故事。”
“你说是就是吧。”那人打量着小孩,不耐说道,“这是读书人的地方,可不是你一个小孩可以来的。”
那小孩冷笑一声:“你一个流氓都能来,我好歹度过论语了,怎么不能来。”
“胡咧咧什么,找打是吧。”那人大怒。
小孩丝毫不畏惧,只冷眼打量着他:“行,我记住你了。”
说完,就溜溜达达走了。
那人大声嚷嚷着:“谁家小孩这么没礼貌。”
“小孩你计较什么,一看那打扮就知道是有钱人家的小孩,说不定你那句话犯人忌讳了,可要小心点了。”有人吓唬着。
那人却不怕,被一激更生气了,只是对着同伴打了个眼色:“和我耍横,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算什么东西。”
他说完就和同伴大摇大摆离开了。
掌柜看着摇了摇头,小声嘟囔着:“读书人也太能拱火了。
那边小孩脚步一转,还没走两步就被人揪住了。
“太子殿下。”顾仕隆咬牙切齿说道,“跑什么?”
原来那小孩正是太子殿下朱厚照。
谁知朱厚照也不生气,反而见了他高兴起来:“来得正好,走,我们去抓坏人。”
顾仕隆懒洋洋说道:“这满京城到处都是坏人呢,你后面还跟着两个呢!”
朱厚照伸出脑袋一看,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就他们。”
“我可不干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顾仕隆伸手就要把小孩抓回去。
这一扭头就发现人不见的惊吓,他是一点也不想再经历了。
“可他们欺负江芸!”朱厚照避开他的手,气呼呼说道。
顾仕隆伸出来的手一转,连带着脚步也一转:“你站着别动,我去去就回。”
—— ——
考场大门紧闭,最新一轮换班,每个队伍都换了一个人,新换来的人一脸严肃,紧盯着面前负责的考生,跟个鹰一样。
那些考生莫名紧张起来。
同考官们也都就位,吴宽坐在椅子上,神色有些疲惫。
江芸芸站在他身边,神色镇定,看不出异样。
大家便以为吴宽是年纪大了,有些累了,科举既来磨考生,也折磨考官。
“时间马上就要到了。”江芸芸看着沙漏只剩下一点的白沙,辰时倒转,即将来临,“板子拿来,我亲自写。”
那是巡视考场的一块板,专门布置题目,面积颇大,每一行考生都有一个,且到时还有巡视的衙役手举小排,帮助边上看不见的考生。
江芸芸抬笔写下第一行字,同考官们脸色就变了。
——题目不一样了。
但两位主考官一副全然知情毫无顾忌的样子,他们对视一眼,突然沉默下来不敢开口。
——有事发生。
江芸芸字写的极好,且对题目了然于心,很快就把写好那十几张板子。
“推出去吧。”江芸芸对着衙们和气说着。
等屋内的一切都弄好,沙漏只剩下一点了,江芸芸扶着吴宽站起来:“吴公,该您对考生讲话了。”
吴宽这才站了起来,看向众人:“刚才诸位迎接考生辛苦了,你们就在这里休息吧,我和江学士去。”
十八罗汉欲言又止,但瞧见主官神色强硬,也不好再说什么,也有人明白这事做什么,便也沉默着不说话。
江芸芸和吴宽一走,屋内顿时哗然,但没多久 ,本该在外场的锦衣卫包围了整个内院。
“辛苦你了。”屋外,吴宽拍了拍江芸芸的手,低声说道。
“只愿勠力同心。”江芸芸说。
很快两人来到监考的敞篷处,吴宽站在高处,勉励了几句就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