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阳龇了龇牙。
“你这小师弟真是爱干活。”谢迁嘲笑着。
江芸芸送上自己的写好的意见稿:“这事我根据那些折子上挑出来的意见,我觉得有可行,也有可参考的建议……”
“行了,先收着,那浙江清丈的事情你就先看着,回头我们继续讨论。”刘健也不看她的折子,只是点了点手边的一叠高高的折子,“把这些东西都搬走,你专心弄这个去吧。”
江芸芸眼睛一亮,只觉得得来全不费工夫。
没多久,一个小黄门匆匆跑了进来:“漳州海门急件。”
“海门能有什么急件。”谢迁说道,“也该是月港的消息才是。”
他接过那信封一看,倏地停下脚步。
“怎么了?”刘健敏锐问道。
“楠枝的信。”谢迁喃喃说道,“出事了。”
—— ——
这边内阁骤然炸开了,那边傅瀚回了礼部,正听到焦芳正阴阳怪气说道:“江学士对他那师兄都不曾如此热情呢。”
“尚书腿脚不便,扶一下怎么了?”老实的礼部左侍郎张升说道。
“说了这么久的话,谁信。”焦芳又说。
张升嘴笨,不想和他说话了,只是低着头看今日轮到他们这边的折子,很快就发现一份不对劲的:“黎循传的折子送到礼部做什么?”
“送错了呗,那些人总是不尽心。”焦芳狠狠说道。
“是内廷直接送来的。”张升为难说道,“走了内廷,又来礼部?”
“打开看看。”傅瀚出声说道。
“曰川兄。”张升犹豫,“若不是我们部门的差事,拆了怕……”
“送过来就是我们的。”傅瀚坐了下去,开始揉着膝盖,“我们要看内容,不是看名字。”
张升羞愧说道:“大宗伯说的是。”
焦芳在边上直撇嘴,看谁都不顺眼。
傅瀚温和安抚着:“我并非训你,只是既然送过来了,总要看一看才能辨认对错的,真要是错了,我们也有话送回去,免得被人说是推卸工作。”
“快打开看看,真想看看漳州到底怎么样了,内阁瞒得水泄不通的。”焦芳的脑袋先伸了过来,一脸好奇,“不会是开海要忘了吧。”
傅瀚一听就忍不住皱眉。
——焦芳这人的嘴,实在是让人受不了。
那边两人一看内容,焦芳先嗐了一声,缩回脑袋,神色不悦:“竟还真的是我们的事情。”
张升则眉头紧皱:“好奇怪的事情。”
傅瀚伸手:“拿来我看看。”
他接过来一看,瞬间焕然大悟,喃喃自语:“原是如此。”
—— ——
京城这边不安分,漳州那边却也是兵荒马乱。
怀远驿市舶司太监的一样东西丢了!!
“找啊!找不到把你们都杀了。”那太监暴跳如雷,对着地下跪着的人恶狠狠说道。
“不过是一张外国勘合,丢了便丢了呗。”有人小声说道。
那太监直接一脚把人踹倒,冷冷说道:“你懂什么,蠢货,快去找。”
“最后一个看的好像是黎循传。”又有干儿子上前,殷勤说道,“当时大家都喝得七七八八了,就他滴酒不沾,什么清高样,别是他拿走了。”
那太监脸色狠戾:“去,把他给我抓过来。”
小黄门们齐齐应下,飞扬跋扈来到驿站却发现人去楼空了。
“坏了,去,去,立马去南直隶给老祖宗报信。”市舶司太监警铃大响,立马拍腿说道,“速,速啊。”
第三百八十七章
傅瀚手里的折子写的是漳州前些日子收到一个勘合, 原是一艘自爪哇驶来的商船靠泊广州海港口,有三人手持勘合,自称是爪哇使臣,请求入贡。
入贡就是请求准许将一船货物在城内贸易, 若是卖不出去朝廷会高价收购, 且最后结束贸易后朝廷会给予数倍的金银财物等返还给他们。
这本是一件常事, 高皇帝立国之后把十五国列为“不征诸夷”, 且确定“厚往薄来”的朝贡原则,随着国家对外海上政策的逐渐收紧, 朝贡成为这他们同中国进行贸易往来的唯一手段, 虽然后期政策也跟着一路被限制,但要是真正儿八经来入贡,也是时常有之。
但这事奇就奇在, 三个自称爪哇使臣的人两个姓李一个姓周, 且有通晓南方语言的通事还辨别出, 两位李性说话带有明显的江西口音, 陈性则是福建口音, 这两人的生活做派瞧着和汉人也无异议。
可即便如此, 他们既然持有朝廷颁发的勘合,广东有司就不得不把他等当作外使来接待,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没人看得出勘合的真假。
勘合是是一张纸质文书,那张对半裁开的纸张上,用朱红色墨汁盖:某字某号的骑缝章, 一张为勘合,一张为底簿, 核对时将两半文书合在一起, 通过对其印识字号与内容, 进行比较、勘验,以辨别真伪、防止欺诈。
勘合要满足三种要素:一是半印,也就是骑缝印;二是字号;三是底簿与勘合纸,三者缺一不可,寻常人难以仿制。
现在礼部手中的是一份朝贡勘合。
“哪也该是直接通过太监,送到内宫才是。”左侍郎张升犹豫说道,看了一眼傅瀚。
如今市舶司的总管是来自内廷的太监,陛下的心腹。
“糊涂话。”右侍郎焦芳点了点封面的黄痕,“这不是就是从内廷递出来的吗?”
张升刚想回答是啊,但转念一想:“不对啊,这是黎御史的折子,怎么会递到内廷去。”
这话一出,屋内三人都不说话了。
“是不是这就是传说中的密折?”焦芳开始仔细研究着折子,“我是没这个资格的,两位兄长可有资格。”
张升对他这张嘴无话可说,只好扭头去为看自己的主官。
“不清楚到底如何递上去,但如今这东西就在我们手中。”秋日寒意深深,大堂还未开始点炭,便总有数不尽的寒意涌了过来,傅瀚揉着膝盖,“内廷如今就一个意思。”
“查验。”两位侍郎喃喃自语。
“我们礼部还真成查验司了不成,去年的玉玺,今年的勘合。”焦芳不悦说道,“这不是总是让我们担责吗?”
“有勘合则勘合,这是礼部的职责?”傅瀚问道,“勘合呢?”
张升回过神来:“是啊,勘合呢?”
三人面面相觑。
焦芳噌得一下站起来:“不会搬运的时候丢了吧?还是有人要害我们。”
张升也开始在剩余的折子里翻造,却一无所获。
“怎么真的不见了?”他脸色大变。
傅瀚眉心微动,喃喃自语:“官府有备案,东西在仆人手中,老人不在,但东西还是不见了?辩真伪?”
“派人去内阁看看。”傅瀚低声说道。
“内阁?跟内阁有什么关系?”焦芳敏锐问道。
“无需多问,赶紧去。”傅瀚摆出主官的姿态,板着脸说道。
但显然礼部的人不需要多跑一趟,因为内阁已经派人把东西送过来了。
来人递上东西没说一句话就走了。
三人一看正是丢失不见的勘合。
“怎么在内阁?”焦芳一向是个谨慎的性子,见状连着勘合碰都不想碰一下。
“躲什么。”傅瀚不悦说道,“礼部该上下一心,一同进退。”
“好好的折子在内廷,勘合在内阁,现在统统给到礼部,看上去好像是有天大的事情要礼部做决断一眼。”焦芳撇了撇嘴,“不过是一张勘合,年年都有,弄得这么慎重做什么?”
张升想了想,谨慎说道:“是不是漳州出问题了?”
漳州现在的情况内阁内廷很少对外披露,但这几年进展缓慢却是有目共睹了。
“难道要收回开海决议?”焦芳眼睛一亮,“那好啊,开海一事本就有违祖训,早就该断绝了。”
张升反驳着:“当年江学士的那篇开海论你不是大为赞赏嘛。”
“文章写的好是写的好,做事可不是光靠嘴皮子的。”焦芳倨傲说道。
张升直愣愣说道:“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焦芳冷笑一声:“以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啊。”
张升看着他愤世嫉俗的样子,眉心紧皱。
“行了,有眼有嘴就该为朝廷分忧解难才是。”傅瀚打断两位佐官的纷争,“都过来看看。”
焦芳到底还是老练之人,一眼就看出些名堂来:“这纸张,是内府所出。”
“然后呢?”傅瀚追问道。
“您是主官,您来判断,我只是给我我看到的内容。”焦芳显然不打算深入插手此事。
傅瀚只好去看张升。
张升老实巴交说道:“这是我第一次见勘合。”
“何来问来问去,曰川兄见多事关,就连秦玺都能坚定,区区一张勘合岂不是手到擒来。”焦芳那张嘴不论说什么都听得人浑身不舒服。
张升有意维护,奈何那张嘴也实在说不出什么具有攻击力的话。
倒是傅瀚一听,便点头说道:“如此我便抛砖引玉了。”
“可是看出端倪了?”张升来了兴趣。
“爪哇是通贡之国,勘合每年都要颁发,拿新的勘合出来对比一下可以看出些许端倪。”傅瀚说。
张升眼睛一亮:“对啊,竟忘了此事。”
“我可没忘。”焦芳暗搓搓说道。
没多久就有最新的勘合送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