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么用力。”周笙心疼说着。
“今天怎么起这么早?”江芸芸含含糊糊问道。
天色刚蒙蒙亮,往常紫竹院里就她这个院子的人醒得早。
“昨日见你睡得晚,所以想来看看你。”周笙担忧说道,“功课很多吗?”
江芸芸早早就发现,周笙是一直陪着她一起熄灯的。
“不多,我做的有点慢。”江芸芸挠了挠脑袋,“你下次早点休息,不要等我了。”
周笙只是笑了笑:“怕你早上起不来,所以来看看。”
“吃饱后一定要慢慢走,别岔气了。”她仔细叮嘱着,又理了理她胡乱穿起来的衣领,“等你什么时候有空了,我再给你做几件新衣服,天热了,换透气轻薄一点的。”
江芸芸嗯了一声,目送她离开后,才摸了摸脑袋。
明明按现实算,周笙的年纪和她差不多,偏偏和她在一起,总有一种被照顾的感觉。
她太温柔了。
江芸芸心不在焉地吃了一口鸡蛋,把剩下的牛奶咕噜噜喝完,就起身准备去上学了。
乐山及时跟在他身后。
两人出了江家大门,一直沉默的乐山这才说道:“您叫我打听的事情打听清楚了。”
江芸芸嗯了一声,放慢脚步,和他走在一起。
“周服德确实是去年大年三十那天晚上失足掉下水里摔死了。”乐山直接说道。
江芸芸虽然早就听周鹿鸣说起,但此刻消息确定,心里终于有种尘埃落定的想法。
赌鬼,总是死了好。
“大年三十,他跑出去赌博了?”她皱眉问道。
“大家都说是去赌博,因为是去西门的那条水路边不小心淹死的。”乐山解释着,“虽说扬州城门过年期间不会关闭,但他们家在句城塘附近的杏花村,大半夜走路到扬州城可要一个多时辰,那一带路面上都是河道,伸手不见五指,走路不安全,不然也不会出意外,只是不知为何大半夜突然起了赌博的念头。”
江芸芸沉吟片刻:“赌场是日夜不关门的吗?”
“对。”乐山点头,“尤其是过年边更是疯狂,若是平时也会稍微收敛点。”
江芸芸不明白赌徒的心理,只是谨慎问道:“他在村中口碑如何?”
“大家都很惋惜,他二十几岁就考中秀才,当时想要和他结亲的人很多,但他还是娶了青梅竹马的邻居妹妹,之后十多年一直继续考试,只是屡试不中,后来在村里开了私塾当老师,他人不错,要是碰到好苗子也都乐意免费教,在他手里还考出好几个秀才,谁知道在周姨娘十六岁那年,被人教唆着迷上了赌博,这才弄到这个地步。”
江芸芸嗯了一声:“江如琅也是他教出来的?”
乐山眼珠子微动,尴尬地摸了摸脑袋:“嗯。”
“他家都被败光后,他怎么赌钱啊?”江芸芸又问,“周鹿鸣当时一个七八岁小孩也不能挣钱。”
“据说周姨娘以前在家中格外受宠,自她出嫁后,他就有些神志不清了,赌博的日子倒是少了,但也干不了活了,整日浑浑噩噩的,周鹿鸣,也就是您舅舅每天都要看着他,多亏之前教书时帮助过的人救济着,才勉强活着,尤其是一个李叔的人,逢年过节都送点吃的过去。”
江芸芸沉默着没说话。
“那死了也算干净。”她说。
乐山低眉顺眼跟在她身后,没说话。
江芸芸走到一半,从荷包里掏出五十文递了过去。
乐山诚惶诚恐地拒绝着。
“这些日子辛苦了,这是你该得的。”江芸芸强硬塞了过去,“我晚上下课后要去五典书店,你不用跟着了。”
乐山犹豫说道:“听说江大管家好像和林家搭上线了。”
江芸芸不太在意,笑说着:“那是他的本事。”
“是那日送周姨娘去寿芝园才搭上的。”乐山有些着急说着。
江芸芸嗯了一声:“那是他们大人做生意的事情,在商言商,和我关系也不大,他们能谈下去,说明两者目前有了利益关系,若是不能,那也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乐山听得迷迷糊糊,但还是忍不住夸道:“二公子好心性。”
江芸芸笑了笑:“你去做自己的事情吧,整日跟着我也耽误你。”
乐山盯着她的后脑勺走了几步,冷不丁问道:“书童是都要识字吗?”
“应该是吧。”江芸芸仰头想了想,“我听说诚勇和终强都识字,诚勇还学过四书。”
乐山捏着袖子,扭捏说道:“我也想跟着诚勇读书。”
江芸芸惊讶地看着他:“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了?”
乐山不好意思说是被唐伯虎给刺激出危机感了,只是摸了摸鼻子:“若是以后您要去参加诗会,我连字也不认识几个,这不是给你丢脸吗?”
“读书是好事。”江芸芸笑说着,“那我跟诚勇说一下,我听说他字写得也好,你跟着他学一些,以后去了贱籍,自己看文书,做买卖都不是问题。”
乐山连连行礼道谢。
到黎家时,天色刚亮,黎循传正在院子里跟人学打拳。
“这是做什么?”江芸芸不解问道。
“乡试考试要连考九天六夜,每次都是一天一夜,极其考验身体康健,老夫人怕传哥儿每日坐在书房里读书,把身子读虚了,就特意请了拳脚师傅,让传哥儿每日打上两炷香的时间,强身健体。”一侧的诚勇解释着。
这不是阳光体育课嘛!
江芸芸眼睛一亮:“我能学吗?”
“自然可以。”诚勇笑说着,“传哥儿之前就嚷着让芸哥儿也跟着学呢,只您每日走路上课,也是很锻炼身体的,怕您觉得耽误时间。”
江芸芸目不转睛地看着拳脚师傅的动作:“不会,身子越结实越好,而且我晚上读好书也可以再练练。”
诚勇哑然,随后失笑:“那传哥儿又要开始着急了。”
江芸芸不解地嗯了一声。
诚勇只是笑。
“一起一起!”打好一套拳的黎循传早早就看到躲在一处的江芸芸,连连招手,“快来。”
江芸芸放下书箱,又交代了一句乐山跟着诚勇学习的事情,就蹦蹦跳跳跑过去了。
初夏的日子已经过半,五月底的早上也有了热意,隔壁屋子的绿叶从墙上冒出头来,青翠欲滴,当太阳从山尖尖冒出来时,江芸芸他们也打了三炷香的时间。
两人满头大汗,汗流浃背,停下来时便喘着气。
黎风连忙端上温水:“慢慢喝几口,千万不要大口咽下去,平复呼吸,今日第一次练,难免累了点。”
江芸芸每日走路,身体素质还算不错,一套下来也只是微微喘着气,喝了几口水就平复过来了,黎循传常年不动,累得直喘气,到最后直接倒在她肩上,一张脸皱着,连口水也喝不下,要不是有人扶着,怕是要直接倒下去了。
“多锻炼锻炼。”江芸芸把人扶到椅子上,没良心说道,“师侄你也太虚了。”
黎循传气得直咬牙,想捂住她的嘴,可是连手臂也抬不起来了,只能用眼神警告着面前的人。
“锻炼锻炼就好了。”黎风和稀泥,“传哥儿喝口水,这是蜜水,喝了就不累了。”
“你不喝我喝了,怪好喝的。”江芸芸舔了舔嘴巴,眼巴巴说道。
黎风乐得直笑:“芸哥儿喜欢,我等会让人送一盏来。”
江芸芸只是想刺激一下黎循传,见他还真的吩咐仆人再去倒一杯来,立马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不不不,我就要喝黎楠枝的。”
黎循传来了气,端过碗来,一饮而尽,随后冷哼一声:“才不会给你喝。”
“那我去读书了。”江芸芸背着手慢条斯理说道,“今天就能把孟子学好了,也不知道老师的功课是什么,明日开始大学章句喽,前日就把大学中庸都背好了。”
黎循传刚歇好一口气,立马坐不住了。
“扶我起来,我还能读书!”
—— ——
早上的课程结束后,老师合上最后一页书籍。
“孟子这本书就算学好了,你可有不懂的地方?”
江芸芸翻看着厚厚一本的笔记,严肃说道:“第一轮复习大概都懂了,具体还要等今后的作业实践。”
言下之意是讨作业写了。
要说读书积极程度,黎淳这辈子教了不少学生,写作业这么积极的倒是头一个。
“你每日写完作业要多久。”他并没有直接布置作业,反而问了这个问题。
江芸芸想了想:“三百个字需要半个多时辰,策论构思到誊写需要一个时辰,然后复习今天的功课要半个时辰,预习明天的功课要半个时辰。”
黎淳算了算:“那你大概子时左右能写好作业。”
江芸芸点了点头。
“不觉得累吗?”他又问。
江芸芸不解:“读书不是都这样的嘛?”
“你家大哥也是你这样读书的?”黎淳皱眉。
江芸芸想了想,没好意思说自己不知道,但之前考大学时也是这样读书课表,只好含糊点头:“大哥读书很认真。”
“不要熬坏了身体。”黎淳没有多说,只是淡淡说道。
江芸芸点头,随后拿起笔来:“所以今日功课是什么?”
黎淳噎了噎,突然有种老师被学生撵着跑的错觉。
“孟子一书中频繁引用诗经中的内容,诗经是他阐发政治理念、伦理教化、道德修养等多方面思想的重要载体,你觉得孟子和孔子对诗经的引用,各有什么不同。”
江芸芸奋笔疾书,苦恼说道:“一下子要把三本书连起来,这个作业有点难。”
“那你慢慢写,这个功课确实有些难度。”黎淳倒也不催。
他对江芸芸的进度还是很有数的,知道她学得快,便掐着点让她知难一下,免得心学大了,安分不下来。
“这篇文章开始,你的词句要开始规范了,今天下午就不上课了,你自学一下大学和中庸,这两篇我放在一起教,等会把世面上的主流注本也给你送来,若是有什么不懂,先问一下楠枝,学好四书,我就开始教你如何正式作八股文了。”
江芸芸眼睛一亮,连连点头。
——八股文,早有耳闻!
黎淳布置完江芸芸的作业,便去布置黎循传的功课。
“你从孟子尽心下中自由抽取两句,自行发挥,后日上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