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芸芸随意一看,啧了一声:“真丑。”
“确实。”谢来施施然点头,收了画卷,“江同知十分之一的美貌都没有画下来,我猜主要把你认出来是这里说的年纪,十八岁,青春美貌呢!”
江芸芸无奈耸肩:“没办法,美貌就算了,我这人怎么还这么聪明会办事呢,啧啧,被人嫉妒也是我应得的。”
谢来一听,也跟着乐了。
“都收拾好,天一亮我们就走。”他说道,“也不知道哪个京城里的歹人,我们先走为敬。”
江芸芸点头。
一行人很快就在众人还在睡梦中,牵走了自家的小毛驴溜了。
谢来也建议先坐船去西安府,所以一行人找了一个看起来靠谱的船,火速登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一个半月之后,江芸芸原本一肚子的热情在看到一座破破烂烂的城门后瞬间没了。
“哎,兰州这么破嘛?”她大为吃惊,“说好的军事重地呢。”
风尘仆仆的几人看着城门上‘金城关’三个字,齐齐松了一口气。
“总算到了。”谢来叹气,“真难走啊,还好你的地图给力,就这样还绕了不少弯路。”
“不是说有个桥在水面上嘛?我怎么没看到。”乐山站在黄河边上张望着。
“这是赫赫有名的镇远浮桥,还没到呢,在兰州城门口。”江芸芸兴致勃勃说道,“那渡过黄河的唯一通道呢,等会我们肯定要上去体验一下的。”
只是明明快到目的地了,自家小毛驴却开始闹脾气了,怎么也不肯走,瞧着果然是一头倔驴啊。
江芸芸只好拿着糖一路哄着走,一炷香的时间走得满头大汗,脸颊通红,好不容易才正式站在城门口,正直起腰来,伸了个懒腰,和守城的卫兵不经意对了一眼。
卫兵立马警觉围了过来。
“等会,我是好人!”江芸芸连忙说道。
士兵冷笑一声:“坏人都是这么说的。”
乐山连忙掏出礼部的帖子来。
士兵仔细看了看,然后看了一眼江芸芸,紧接着有把自己的同伴叫来,然后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最后两人又看了一眼江芸芸。
江芸芸被看得一头雾水。
“有什么问题吗?”谢来拧眉问道。
士兵们突然一脸严肃说道:“江同知是吧,跟我们走一趟吧。”
第二百八十五章
江芸芸被围过来的士兵们簇拥着走进金城关内。
金城关虽外表有些破破烂烂, 但城墙高耸,墙面深纵,城墙上也站满了枕戈待旦的士兵,果然有塞外大关的雄伟豪迈的气魄。
乐山牵着小毛驴紧张靠了过来, 小心翼翼问道:“怎么突然这么多人围着我们啊?”
江芸芸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士兵们, 摇了摇头。
张道长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 打量着关内的一切, 然后叹气下了定论:“有钱的真有钱,没钱的也真没钱。”
有钱人穿金戴银, 绫罗绸缎, 坐在富丽堂皇的马车上,马车经过时甚至还能闻到清香,所有的一切都和破旧昏黄的街道格格不入。
可路边却又坐满了乞讨的人, 那些人衣不蔽体, 形容枯槁, 或麻木或哀嚎, 瞧着要和黄土地融为一体。
谢来和江芸芸一起背着小手, 溜溜达达跟在士兵后面, 眼睛看着这座外敌的第一大关,难得没有说话斗嘴。
按理, 兰州刚经历了一场难得的大胜,应该气氛高昂,形容激慷才是, 可城内的气氛却有些低沉,甚至瞧着太过安静了。
谢来和江芸芸对视一眼, 然后心照不宣地移开视线。
——有古怪。
一行人被带到一座府邸面前, 府邸大门红漆鲜艳, 门前的两根柱子要两个大人合抱才能合拢,屋檐高挑,气势恢宏博大。
“王宅?”谢来摸着下巴,拖长语调,慢慢悠悠,又口气笃定地说道,“可是总制甘、凉边务兼巡抚,兼制延、宁两镇,以功进少保兼太子太傅的王家。”
士兵骄傲挺胸,大声说道:“正是,这次在贺兰山击破鞑靼,斩首四十二级,俘获马、骆驼两百四十一只、牛羊及器仗数千的王总制。”
江芸芸正打算点头,嘴里还在编着一顶高帽,只见谢来没良心地往后退了一步,嘴巴一喏,手臂一抱,事不关己说道:“哎,找你的。”
江芸芸便孤零零一个人站在最前面,和一脸骄傲的士兵大眼对小眼。
士兵看着面前小脸雪白,身形修长,大眼滚圆,但明显还是少年模样的人,愣了愣,然后悄悄移开视线。
——扬州人果然长得水灵灵的啊。
“进去吧!”他收回视线,板着脸说道,“我们总制找你。”
江芸芸哦了一声,扭头去看谢来。
谢来光明正大移开视线。
再去看张道长。
张道长叹气:“我瞧着来者不善,我就不去了。”
乐山不高兴了:“就吃饭最积极,关键时刻也太不中用,我和公子一起去。”
江芸芸一脸感动:“还是乐山好。”
士兵听笑了,直接让人把所有人的路堵住了:“一起进去!谁也别想跑,这头毛驴也要一起进去!”
四人外加一头驴,心不甘情不愿地踏入王宅,只是一入内,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
南北方的院子自来就是有差别的。
比如扬州的江家就是小桥流水,绿意盎然,就连一块石头都能说得出名堂,格外精致。
琼州的符家则是南方的秀气上添加了几分东南异域的另类风情。
再是京城的院子许是商贸往来,四方云集,所以南方的秀美和北方的雄伟各有千秋。
这座王宅却是纯正的西北狂野的豪迈。
这是一座在北方常见的四合院,一入内的就是一处天井,大块大块的青石板铺在地上,踩上去甚至没有一点灰尘,南面设了一面雕刻着猴鹿嬉闹的粉油大照壁,东西则各设一扇垂花门,抬头各写了‘兰薰’和‘桂馥’的挥毫泼墨的字迹。
四人穿过坐南朝北的过厅,直接来到最外面的明堂,在外里面走就要到人家的主院了,第一次见面也太冒昧了!
四人齐齐停了下来不肯再往前走。
仆人走了几步发现他们没有跟上来,扭头一看,大惊失色,只见四人齐齐扑闪着眼睛,站在一起没动弹了,齐刷刷看过来时的样子瞧着有些好笑。
“可是有何问题?”仆人耐下性子,小心翼翼问道。
江芸芸委婉说道:“再往前走是否不太合适?”
仆人说道:“主家说在东苑的云楼见四位客人。”
“云楼可是刚才在外面看到那座高耸的木楼?”谢来问道。
仆人点头。
“若是登高可是能看清整个金城关啊。”谢来笑说着。
仆人骄傲说道:“若是有敌寇来犯,我们主家就是站在那里指挥杀敌的。”
“原是如此,早就听闻王总制用兵如神了,又有这座木楼相助,定能占得先机。”江芸芸和气说道。
“将军等江同知许久了,请吧。”仆人不想和他们多加纠缠,伸手继续请道。
四人只好继续抬脚跟在他身后。
“冲你来的。”谢来和江芸芸咬耳朵。
江芸芸充耳不闻。
“听说王总制脾气不好。”谢来又故意说道。
江芸芸推开他的脑袋,面无表情说道:“若是锦衣卫佥事来了,你猜他紧张谁?”
谢来一听这威胁,眉头高高扬起:“回头我就写信告状,让小孩在你耳边哭。”
“你当我不会告状。”江芸芸冷笑一声。
“什么时候还吵架。”张道士听不下去了,“还是想想怎么办吧,要是真出事了,你们可以别管我,我可以钻狗洞自己跑的。”
“我也可以自己跑。”乐山也颇为自信,“我学了特别多的办法。”
“行,那我就抓你的衣领跑。”谢来自信满满说道。
江芸芸摸了摸脖子,只觉得脖子又开始疼了。
之前一路上,尤其是下了船之后,从西安出发,一路上遇到的盗贼真是数不胜数,要是小团伙,谢来一个人打十个,轻轻松松就吓唬走了,要是碰到大队伍的,大都是这个分工的,大难临头各自飞的。
逃跑技能丰富的张道长带着乐山,谢来则提着队伍的重要核心大脑,兵分两路,各有各的逃生手段,至于小毛驴,作为在哪里都可以流通的硬通货,只要没在锅里,都能被江芸芸给捞回来。
前面的仆人听着四人的毫不避人的窃窃私语,面露无语之色。
——这几人看上去也太不靠谱了,也值得总制等了这么多天。
云楼有三层楼这么高,说是一个楼,更像一个尖锥形状的高台,越来越窄,好似一把直冲云霄的长剑。
“主家在三楼已经设宴,顺着楼梯就能到。”仆人站在台阶前恭敬说道。
江芸芸看了眼台阶,长长叹了一口气。
谢来先一步,抬脚走了上去。
因为一直在领兵打仗,王越体型魁梧,七十多岁的高龄,头发花白,但面容却没有太过孱弱,只是神色看上去有些憔悴。
他身边还站着不少人,听到楼梯上的动静,齐齐抬起头来,一眼就看到走在正中间的小年轻人。
虽然有人跟他说这位在京城掀起两次风雨的同知很年轻,才十八岁,但此刻面对面,看到这样的年轻人猝不及防出现在自己面前,还是忍不住心中大为冲击。
想当初,他的十八岁还在汲汲功名,希望可以在科举上早日有成果,虽然七年后,他在二十五岁时登进士第,为第三十三名,当时已经人人称之为青年才俊了,可现在和面前这位小少年一比,却又显得逊色几分。
朝廷让他来西北的旨意下来时,整个西北都震动了,这样的人确实会让整个兰州官场都多几分考量。
“江同知。”
他刚站起来,江芸芸快走几步,赶在他走过来前拱手行礼:“王总制之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果真是器宇轩昂,威风凛凛。”
“想来江同知也是听闻我不少事情了。”王越摸着胡子,打量着面前之人,喟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