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山毫无知觉,一脸认真地思考着:“小毛驴走着还挺快,估计天黑前能赶到下一个驿站。”
江芸芸摸了摸小毛驴的屁股,脸上露出笑来:“我就跟你说小毛驴最棒了,又可爱又有力气还便宜。”
“现在的马也太贵了,一匹马要几百两银子,怎么不去抢啊。”乐山抱怨着,“怪不得我听说我们总是打不过蒙古,就这马这么贵,前线是不是也不多啊。”
江芸芸摸了摸下巴:“真是一个好问题。”
乐山开心说道:“不是说北面打仗了吗?好多人逃回来,我可是打听了很多消息的,听说兰州里面都杀得进来,差点把王府都抢了。”
江芸芸枕着脑袋,靠在包裹上,摇头晃脑也不说话,看着清朗的天空,嘴里哼了几声。
“真的,好多男的女的都被抢走了!”乐山以为她不信,强调着,“黄河北岸就是蒙古人,我们过去了是冬天,说是能直接从河面飞过来的。”
江芸芸翻了个身准备睡觉:“河面结冰了,走过来了呗,这么长的队伍都拦不住,金城的名字改得好啊。”
“什么意思啊?”乐山不解。
“鬼都拦不住呗,可不是兰城。”江芸芸是说完自己都觉得好笑,捂着肚子笑,“不知道为什么肚子有点疼。”
“别笑岔气了!”乐山紧张说道,“快喝点热水。”
江芸芸又去扒拉着热水,喝了一口,然后一脑袋砸了下去:“我要睡一觉了,回头我换你。”
乐山也不客气:“行,公子瞧着脸色不太好,赶紧休息吧。”
江芸芸用斗笠盖住脑袋,没一会儿就睡过去。
两人不敢停下来,紧赶慢赶赶在天黑前,终于是进了保定府的城门。
“保定还挺繁华的,这个驿站修的也不错。”乐山递上册子后,趁着没人,小心翼翼打量着周围,等看到边上还有被牵着走的马,大惊,“这里的马真多啊。”
“大明律有规定:若地处交通冲要,则配备马匹三十、六十、八十匹不等,保定是要处,马肯定不少,配备也会很齐全,驴车和牛车都会有的。”江芸芸解释着。
乐山听得连连点头:“比我们之前去琼山县的驿站看上去还要豪华。”
“那一路我们直接走水路,也不是每一站都停,所以走得快而且顺风顺水,那有空仔细看看驿站。”
两人说话间,驿丞捧着东西回来了:“原来是江同知,快快,上房请,内有铺盖的,您要是睡不惯,我就让人把你们带来的被褥铺上去。”
他这话是对着江芸芸说的,许是没想到这位同知这么年轻,所以仔仔细细打量了好一会儿。
那边乐山是很想拿乔,不被人看轻的,毕竟自己这几床铺盖也是仔细挑选的棉铺盖,里面还塞了棉花的,可一进门就看到花团锦簇的绸缎铺盖,到嘴边的话立马咽了回去。
“保定名不虚传啊。”江芸芸笑说着。
驿站得意得挺了挺胸口:“我们保定可是重地,一应物件都是最好的,就是为了给各位大人消乏解疲,自然是一应俱全的。”
江芸芸笑着点头:“不知押送粮食的军队可是走了?”
驿站露出遗憾之色:“真是不巧,押送粮食的车队五日前就出发了,今年押送的粮食并不多,他们的脚程快。”
他说完还悄悄打量了一下主仆两人。
乐山露出紧张之色,那位小大人倒是冷静,并没有失了分寸,瞧着很不好唬弄。
所以他话锋一转:“不过这一路上水马驿还算密集,一共七十四驿,共五千六百七十五里的路程。”
驿丞显然对这些情况了如指掌:“这些驿站大都是五十里到七十里为一站,若是有急报,快马加鞭时四五日可达,便是慢慢走,一个月也能走到的。”
乐山还想再问,却又不知道问什么,只好去看江芸芸。
谁知江芸芸仔仔细细听完,竟没打算继续问下去,只是点头说道:“多谢驿丞指点了。”
乐山只好送上二十文铜钱上去:“劳烦准备一点热水来,我家公子要洗漱了。”
“马上马上,连着饭菜一起送来。”驿丞顺手把铜钱收下,笑着退了下来。
“公子那我们怎么走啊?”乐山忧心问道,“瞧着很是危险。”
“绕远点走,走大路去太原,然后坐船到西安,之后的路走一步算一步吧。”江芸芸叹气,“也真是不凑巧了。”
乐山一听便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出人在外,两人就住在一间,吃了饭,又洗了脸,乐山就已经开始眼皮子打架了。
江芸芸开始拿出自己手绘的地图,开始研究起接下来的路程,现在的人走路可都是靠感觉的,没有精准的导向。
这封地图是她参考了翰林院里的舆图,加上以前看中国地图的印象,自己琢磨的。
明朝的地图是没有鸡屁股的,而且鸡骨头也被咬了一大块,所以北面的地图很乱,这也是江芸芸说先去西安府的打算,至少这一段是明确的,打听打听总会迷路到找不到北。
至于后面的那段路,也许是战乱有失,也有可能是因为机密需要,所以翰林院也没有太详细的地图,她只能靠自己的记忆画出兰州大概的位置,顺便把周边几个州也都固定下来。
烛火摇曳,江芸芸大概在记忆中的雄鸡地图上涂涂改改,又覆盖上明朝的地图,这才琢磨出几条备选路出来。
驿丞送来的铺盖也很软,乐山赶了一天的路,也累了,一躺下就睡下去了,甚至打起了呼噜。
直到亥时的更声响起来,江芸芸揉了揉眼睛,吹灭蜡烛,便准备也去休息了。
夜班三更,整个驿站都陷入黑暗之中,守夜的更夫也靠在角落里迷迷糊糊闭上眼,夏夜炎热,虫鸣之声不断。
夜色中,有一个人影正悄悄走了上来……
江芸芸睡得迷迷糊糊,突然睁开眼睛,伸手去摸枕头下的匕首。
——有人在撬她的门。
第二百八十四章
一到保定的驿站, 江芸芸就发现有些不对劲。
作为大驿,人来人往是常态,尤其是这个月吏部对不少官员都有变动,京城四周的驿站应该是最热闹的才是, 可江芸芸一踏入驿站的时候, 那一瞬间就感觉到有几道视线隔着漫漫人群看了过来。
就连驿丞说的那一番话, 她都觉得有些莫名的别扭, 若是想要讨个赏钱,那指起路来就应该直接说清楚路线才是, 可他不明不白说了驿站数量和路程距离, 这些事情对于普通人来说可能还有些稀奇,但对于拿了吏部帖子的赴任官吏而言却不是问题。
驿丞的话等于左手倒腾右手,对于一个官场老油条来说没什么意义。
可这样的人不该说了没意义的话, 那透过表面现象来看, 那这人就是在试探。
所以江芸芸后面没有继续追问, 所以当时那位县丞接了钱后的表情颇点一言难尽的样子。
江芸芸便知道这人是真的在试探她, 但又不知道是每一位过路的人都试探, 还是看她年纪小所以才来了这一手。
许是从踏进驿站的那一刻开始就太奇怪了, 所以今夜她一直没有深睡。
那人用小刀插进门缝里,来回拨弄着, 原本插着门锁的门闩就开始松动起来,开始脱离一开始的位置。
江芸芸的脑袋从帷幔里伸出来了,大眼睛盯着那扭来扭曲的门闩, 心中微动。
—— ——
小贼有些着急,因为今日这扇门怎么也推不开。
开门的办法其实很简单, 就是用小刀抵在门闩下面, 一点点拨开, 可今日他拨了好久,那门闩好像无穷无尽一样的长,怎么也推不走。
真是活见鬼了。
他忙活得满头大汗,但还是没有效果,一时间只觉得背后阴风阵阵,通体生寒,再也不敢久留,抹了一把脸直接跑了。
只是没想到,他走了没多久,一个人影慢慢悠悠得跟在他身后,飘了过去。
—— ——
门内,江芸芸蹲在门后面,因为一直坚持不懈把门闩推回来,蹲了一炷香,又因为一直举着手,现在手酸加腿酸,还有点腰酸。
听脚步声逐渐走远了,这才小心翼翼站了起来。
她也没有继续心大地回床上睡觉,反而一屁股坐在地上,仔细想了想后面该怎么办?
驿站按道理是有人看守的,来外贼的可能性不大,但也不是没有。
但若是外贼就好办了,明日天一亮,她们就打包走了,这件事情也就过去了。
可若是内贼,那又分为两个情况要分析。
一个纯粹是利益熏心想要打劫一下年轻小官员江小芸。
要是没碰到尊敬的太子殿下,那江芸芸甚至是开门欢迎的。
因为惆怅的江小芸没多少钱,差不多只有刚好的过路钱。
一个是准备冲着她来的,那可真是坏了啊。
江小芸可得罪太多人了。
江芸芸拖着下巴,唉声叹气。
因为树敌太多,一时间分不清到底又是谁要给她下绊子。
只是她还没休息太久,就听到外面又有脚步声走来,不由紧张起来。
一个小指头捅破了纸窗,江芸芸立马紧张地用袖子堵住破洞。
瞬间,空气中弥漫着难以言表的,略为尴尬的沉默。
“是我啊。”沉默之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江芸芸沉默了。
“开门啊!”
江芸芸还是没说话,脑子正在急剧风暴。
——张道长怎么在这里!
许是见里面没动静,手指用力怼了怼堵住破洞的袖子。
“真的是我,我是来找你的!”
江芸芸挪开袖子,看着那个破洞,夜色昏暗倒也看不出什么,只是依稀能从楼下挂着的一盏灯笼的微弱亮光中,影影绰绰间能看到一道影子在门口徘徊。
“你不去当你的国师,来我这里混吃混喝做什么?”江芸芸终于出声了。
还没说话就听到外面连连叹气声:“皇家饭剌得我嗓子疼。”
一听这话,江芸芸就知道门口站着的是真张道长了。
就那好吃懒做但又丧丧的口气,也是没谁能模仿了。
“我想了想还是来找你了,还是你家饭好吃,你可真是大好人啊。”张道长听声音都要哭了,“我都瘦了,你快出来看看我吧。”
两边动静不小,终于惊醒了乐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