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江芸芸站在这里,却突然发现自己终于可以去为已经失去的哈密,迫在眉梢的兰州做点什么。
她年少时随口说的那些话,似乎可以在她手里慢慢实现。
江芸芸叹气,起身行礼:“首辅之言,下官铭记在心。”
徐溥看着这位太过年轻的官吏,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去吧,其归。”
—— ——
江芸芸告别徐溥边便准备上路,只是刚走了一炷香的时候,又有人把她拦下了。
“士廉、宪清!”江芸芸激动说道。
顾清行色匆匆:“我们刚从皇庄那边回来,就怕赶不上送别,刚才见到徐首辅的人也不敢上前,这才在这里把你拦下。”
江芸芸看着他们黑了不少的样子,打趣道:“你们现在这样子瞧着都会插秧了。”
顾清笑说道:“怎么还要心情打趣我们了。”
“我会了。”毛澄冷不丁说道。
江芸芸立刻竖起大拇指,非常给面子地大力夸道:“太厉害了!状元就是不一样!”
“当日之事我们帮不了什么。”顾清从怀里拿出一个包裹,神色凝重,“这里面是我和宪清的一点心意,里面有你嫂子做的衣物,你也别嫌弃,此番远行,也不知何时能再见面。”
江芸芸也不客气接了过来:“行,我肯定好好表现,争取早日回来。”
“好。”毛澄掏出一壶酒递了过去,“喝一杯。”
江芸芸摆手:“不行,我不喝酒,喝酒误事。”
毛澄想了想也点头,自己一饮而尽:“那我替你喝了。”
江芸芸看得直笑。
“我此番去皇庄对土地之事深有感想。”几人闲聊几句后,顾清突然低声说道,“听说朝廷中有人有意推行全国土地丈量,我准备请调去户部,若是此事真的推行下去,我希望能为此做些什么。”
江芸芸眼睛一亮:“这个好啊,土地清丈,要的就是士廉这样仔细又无畏的人,百姓定会谢你的。”
顾清抿唇笑了笑:“这些年听你在琼山县所作所为,我一直很是向往,又听说枝山衡父也是造福一方,人人称赞的好官,尤其是衡父,把汉夷之间的关系平衡得很好,陛下大为赞赏,而我虚度在清贵的翰林院,真是一无是处,现在楠枝又自请去了漳州,我……”
他叹了一口气:“你们都在进步,而我还在踏步。”
毛澄拎着酒壶,眼睛发直,愣愣说道:“我也一样。”
江芸芸和顾清相视一笑。
“这酒量……”顾清摇头。
江芸芸安慰道:“翰林院书籍之多,世间难寻,你在那里是积蓄力量,不能妄自菲薄,今日若是真的到了地方实干,自有属于你的清名。”
“如此,就不耽误你了。”顾清拱手,“一路保重。”
“我等你江其归的名声再传回北京来。”毛澄愣愣说道。
江芸芸得意地抬了抬下巴:“那你等着吧。”
—— ——
三人一一告别后,江芸芸再一次上车,只是大概又走了一炷香,江芸芸就第三次被人拦下了。
此事距离城门口不过百里,但日头马上就要中午了。
足足耽误了快两个时辰。
乐山气笑了,面无表情说道:“今晚要露宿野外了,公、子!”
江芸芸也跟着好奇,大眼睛眨巴着,看着拦在自己面前的壮汉,一脸疑惑:“哎,我有这么多朋友嘛!?”
第二百八十三章
江芸芸有没有这么多朋友?
肯定有的!
那在京城吗?
那肯定是不在的。
要知道江芸芸从第一次到京城, 到两次从京城麻溜滚蛋,加起来的时间还没半年呢,而且每次都是祸事缠身,也没什么人敢靠过来, 所以认识的人可以说是屈指可数。
“我家公子有话想要与你说。”壮汉声如雷鸣, 大声说道。
话音刚落, 他身边的一排排壮汉开始一字排开, 把弱小无辜的乐山,江芸芸还有一只无辜的小毛驴围住, 瞧着像是怕人跑了。
一辆马车幽幽的出现在众人身后, 马车外看不出身份,就连驾车的人也显得格外低调,带着一顶斗笠。
乐山大惊:“光天化日, 天子脚下, 你们, 你们要干嘛?”
这一排排男上加男, 左右为男的架势实在太过眼熟了。
江芸芸眯了眯, 突然跳下驴车, 朝着不远处的马车跑去,乐山也想跟上去, 却被壮汉拎小鸡一样拎了回去,顺手摸了一摸小毛驴的屁股。
乐山震惊!!
江芸芸跑到马车旁,看着垂落下来的帘子, 犹豫片刻后喊道:“殿下?”
帘子被人掀开,露出来的却不是朱厚照的小脸。
长随谷大用小心翼翼露出半张脸, 小声说道:“殿下出不来。”
江芸芸看着那张皱巴巴的脸, 一时间分不出是欣慰还是好笑。
若是殿下因为她跑出来, 那江芸芸胆大包天的小刺头十有八九又要被陛下狠狠记上一笔了。
可没跑出来,摆出这么大的架势,又显出几分小孩明目张胆的幼稚。
“是殿下有话要吩咐吗?”她笑问道,随后又说道,“是话本要我修改吗?”
江芸芸之前用来哄小孩的话本,在小孩天马行空的想象中早已不是西游记的故事,而是一个猴子牵着一个小和尚快快乐乐游山玩水,惩奸除恶的故事了,更像是一个游记。
从小在四方宫闱,规规矩矩长大的太子在看到江芸芸写的故事后,开始懵懵懂懂接触到宫外的天空。
有坏人,有好人,但总归是结局美满的。
江芸芸夹带私心,正在用故事潜移默化影响小孩的心性。
怪不得说,讲故事是最好的学前教育呢。
谁知,谷大用苦着脸摇头:“话本被殿下整理成一册,前几日烧了,说要给太康公主看。”
江芸芸脸上笑容微微敛下。
“殿下要奴婢带一句话给江同知。”谷大用低声说道。
——“等他下一次回来,我一定来接他,小和尚肯定能保护小猴子的。”
江芸芸一怔。
“殿下还准备了一个礼物。”谷大用神神秘秘说道,“时机到了,江同知就知道了。”
江芸芸不解。
谷大用没有继续说下去,反而一脸期待地问道:“江同知可有什么话要奴婢转交给殿下?”
江芸芸语塞,经养心殿一事的冲击,她对太子这个身份第一次有了一个深刻的印象。
太子,国家未来的权力拥有者。
他的成长至关重要,关乎一个国家,全部百姓的命运。
她许久后缓缓问道:“之前的种地游戏殿下喜欢吗?”
谷大用连连点头:“非常喜欢呢,殿下每次都要玩几盘呢。”
“殿下每打出一个结局,写信告诉微臣,微臣就送一个礼物给殿下。”
谷大用一听高兴坏了:“这个好,这个好,之前江同知在琼山县时,殿下真的是日日期盼您的消息呢,您现在愿意主动给殿下送东西,殿下肯定高兴坏了。”
江芸芸笑了笑,立马得寸进尺:“只一个要求,字要自己写哦。”
谷大用一听,不爱笑了,为殿下解释着:“虽说殿下开始启蒙了,但毕竟还年幼呢,写字还是有些吃力的。”
江芸芸笑说着:“可殿下这么聪明,自己玩游戏玩出想法,还打出不一样的结局,再用自己的文字来记录,最后又能得到礼物,不觉得很厉害吗?”
—— ——
宫内,朱厚照发了一会儿呆,讲官费宏察觉到太子的走神,便停了下来,仔细问道:“可是微臣哪里讲的不好?”
小太子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抓着书页:“没有的,费讲官说得很好,只是今日天气很好,我想出门玩了。”
费宏看了只讲了一页的讲本,悄悄叹了一口气。
殿下很聪明,记性也很好,但偏爱玩,喜欢骑马射箭,如今出阁学习也有半年了,可论语才学了三篇!
在座的老师哪个不是神童,半年时间,四书都能读的滚瓜烂熟了,偏现在折戟沉沙在小太子身上。
——太不爱学习了!
偏性格还轴,多说几句会悄悄不高兴,小脸板着,那些太监们就立马去皇后陛下那边告状,弄得他们两面不是人。
就在他发愁的时候,突然看到殿下的长随端着一盏茶出现了。
“谷长随!”殿下眼睛一亮,立马跑了出去。
费宏甚至来不及阻止,就看到小太子蹦蹦跳跳跑了。
两人低声说了几句,小殿下脸上神色变幻莫测,然后呆呆站在那里,最后脚步沉重走了回来,坐在自己的小椅子上,看着密密麻麻的字,以扼腕的坚决态度说道:“不玩了,继续上课。”
费宏震惊。
小太子大人样地叹气,小手指戳了戳教材,一本正经说道:“刚才讲到‘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然后呢,仁义也可以吃饱肚子吗?”
费宏更震惊了。
原来走神归走神,功课太子是一点也没落下啊。
—— ——
马车在山路上,缓缓走着,中午的时候也没有停下来,两人直接拿着蒸饼吃了一张,小毛驴也吃了一根萝卜,走得更有劲了。
刚才那几个壮汉来无影去无踪,只是走之前塞了好几个包裹,江芸芸打开看了看,被金灿灿的视线一闪,立马又系了回去,还塞到铺盖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