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学成才,枝山给她念了一遍千字文,他就都会了,我就说他是神童了。”他一开口就能拉一片仇恨值,“你真是太谦虚了。”
江芸芸第一次有打人的心。
祝枝山眼疾手快把人拖走了。
“今日只是来看踏青的,不说其他了。”祝枝山临走前,和气说道,“今后自有见分晓的时候。”
江芸芸点头,微微一笑:“确实。”
有一瞬间,所有人都明白,唐伯虎和他玩得好,那确实是有理由的。
“今日只是来看踏青的,不说其他了。”何棐笑说着,“不知可否和江公子一起。”
江芸芸点头,重新拿起纸鸢:“自然可以。”
一群人见他神情自若得开始绕鱼线,便也跟着对视一眼,各自散去。
这个位置确实不错,登高望远,边上还有一棵大树,也可以躲躲阴影。不过大家都默契得在江芸芸身边打转。
黎公来扬州收徒的事情可是引起一阵风波的。
当日拜师之人不少就是府学名列前茅之辈,谁知道黎公一个没看上,竟然选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十岁小童。
这小童至今还未启过蒙。
这小童听说连字也不会写。
黎公到底看中他什么了!
所有人都打算就近看一眼。
那边黎循传拿着写好的字走出来,一眼就看到围着江芸芸那一堆人,其中以唐伯虎最是热情。
“你怎么不去拦着他。”他呆看了一会儿,忍不住低头去问江渝,一脸不解。
江渝坐在小交椅上吃着杏梅,歪着脑袋想了想:“年纪大了,不好。”
黎循传被这个理由震惊了。
“你家哥哥又不是女孩子,交友还看年纪。”黎循传不满着,“你是不是看他好看,才故意不管的。”
江渝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不远处的唐伯虎,一本正经说道:“都挺好看的,但没有我哥哥好看,我哥哥是天下第一美人。”
黎循传笑:“芸哥儿确实长得格外好看,若是女子也当得起这个称号。”
江渝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随后低着头不说话,吃杏梅的动作快了一点。
“少吃点,等会还要吃饭呢。”黎循传贴心说道。
江渝虽然点了点头,但不耽误又拿了一个杏梅吃。
“字写好了。”江芸芸见黎循传来了,站起来说道,“我给你挂起来。”
她一动,那群人的影子也跟着动了一下。
黎循传吃惊:不是,玩皮影戏呢?
江芸芸离开后,那群人也跟着动了动,黎循传和唐伯虎对视一眼,随后默契地移开视线。
黎循传是个端方规矩君子,冰清玉洁,谦谦君子,唐伯虎偏是一个放荡不羁的才子,离经叛道,花花公子。
不合拍,那是注定的。
祝枝山远远看了一眼,背过身后笑。
“你笑什么?”江渝经过时,不解问道。
“笑,今日风景正好。”祝枝山看着懵懵懂懂的小女孩,意味深长说道。
江芸芸刚指挥好诚勇挂好那横幅,突然远远听到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
“龙舟来了!”江渝跳起来张望着。
湖边已经围满了看龙舟的人。
只见平静的湖面上,有一道水痕先一步而来,随后几船龙舟咬得很紧,接踵而来,正中的旗帜在风中烈烈作响。
最前面的那一艘龙舟上,有人站在龙头上舞旗,左右两侧的人动作整齐划一,肌肉喷张,随着鼓声齐齐发力,正中的旗子上画了一条飞扬的龙,在风的助力下,好似真的要腾云驾雾。
这十只龙舟模样略有不同,有龙头,也有鱼头,更有虎头等样式,每条龙舟内的人都穿着相同的样子,只腰间系的布略有不同,正中旗帜的模样,或是图案,或是文字,张扬地彰显自己的存在。
鼓声越来越大,船桨击破水面的声音逐渐清晰,平静的湖面被彻底打破,水雾腾起,水珠四溅,湖边的呐喊声开始激烈起来。
“为什么边上会有小船。”江芸芸看了一会儿,问着一侧的唐伯虎。
“这些都是富绅士人包的小船,跟得紧,看得也真切。”
“那个龙头突然加快了!”江渝用力握着她的手,激动地跳起来,“好快!第一,是第一!”
“棹影斡波飞万剑,鼓声劈浪鸣千雷。”黎循传脸颊通红,“唐人所言,名不虚传。”
龙舟速度极快,从看到到离开不过眨眼功夫。
“都说吴中是龙舟起源,自来端午赛龙舟活动盛行,今日一看名不虚传。”黎循传回过神来,意犹未尽。
“两堤擂鼓水悠悠,鼓棹衔龙岁陈陈。”
“南方竞渡满水流,风烟轻薄生画旗。③”
府学里的读书人争相留下观后感,圆脸杨果奋笔疾书。
“你也来一首吗?”何棠视线一转,扬了扬眉。
江芸芸眼皮子也不抬,直接把黎循传提溜过来:“来,给同窗背一首。”
黎循传和何棠大眼瞪小眼。
唐伯虎在一侧摇着扇子说着风凉话:“我们黎小公子是读书人,要不还是让我这个人间野客代劳吧。”
黎循传瞪了唐伯虎一眼,确实对江芸芸说着话:“你别慌,我会。”
江芸芸不仅一点也不慌,甚至觉得烦,这里的人实在太多了,所以便牵着看热闹的江渝准备去另一侧放风筝。
作为一个内芯是二十几岁的成年人,一点也不想和十五六岁的小屁孩计较。
哦,还有一个二十岁的也不要。
“游行什么时候来啊。”江渝坐到交椅上,眼巴巴问道。
“也快了吧。”江芸芸远远看了眼城门口,说道。
那边已经开始斗诗了,一时间格外热闹。
少年春衫薄,意气风发时,一群人恨不得在此刻试探出个高低深浅来,抓到黎公的孙子也是可以的!
江芸芸看了一会儿,随后收回视线,把风筝握在手里,笑说着:“走,我带你放风筝,我小时候放的可高了。”
江渝歪头:“哥哥骗人,哥哥也没放过风筝。”
“梦里放过,放得好高。”江芸芸脸不红心不跳,从善如流地改了说辞。
江芸芸高高举着风筝,从坡底一路逆风往上跑,小小的大红色蝙蝠在她手中,乘着风晃晃悠悠飞了上来。
夏日微热的风拖着小小的纸鸢,扶摇而上,烈烈的风吹着蝙蝠的翅膀,耀眼的蝙蝠便跟着颤颤巍巍地抖动着,却是朝着更高更远的地方飞去。
江渝抬起来,兴奋地尖叫起来。
不远处对诗的学子们听到动静,也跟着看了过来。
江芸芸站在山坡的最高点,小小的身影在碧空白云之下好似浓墨重彩的一笔,可偏当薰风吹过,衣袂翻飞时,那一笔就成了最生动的一幕。
崧高维岳,骏极于天,维岳降神,四方于宣。④
第三十章
端午过后, 江芸芸再一次投入紧张的学习中。
困顿天气长 ,院静人销夏。
书房的花圃被太阳晒得焉哒哒得没了精神,正中的院子那一缸荷花,荷叶郁郁葱葱, 成了初夏的唯一亮色。
黎循传已经熬不住去午睡了, 江芸芸还在学习开蒙要训, 那盆被拔了一根叶子的兰叶被她搬到桌子另一边, 免得晒坏了。
——她只要对那小兰花稍有懈怠,就能收获对面哀怨的目光。
——她每日不得不分了一丝心思在那花上。
小院寂静, 只有炭笔划过纸张的声音。
“乾坤覆载, 日月光明。四时来往,八节相通……”江芸芸一边背,一边把繁体字默写下来, 争取一笔到位, 不留差错。
开蒙要训字数和三字经差不多, 她花了三日时间便完全背下书, 笔画也都一字不差得记住了。
她每日给自己多加了识字的功课和多写一百个大字, 所以时间格外紧。
这两个多月的时间, 幼童启蒙的六本书都已经学完,简体繁体切换自如, 基础字也都认识得差不多,甚至可以用毛笔写出一个能见人的字。
开蒙要训学到今日已经能一字不差地默写下来,每个字单拎出来也能很快反应过来, 可见是真的滚瓜烂熟了。
初夏虽还未酷热,但正午没有一丝风, 院中伺候的仆人也跟着躲在隔间偷懒, 偏江芸芸巍然不动, 开始用毛笔最后一遍默写全本,就算是结束这本书的自学。
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
江芸芸落笔写好最后一个字,角落的沙漏也跟着发出叮咚一声,正是日中时刻,
绿树荫浓夏日长,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准备也去眯两炷香的时间。
“你怎么不去休息。”门口传来黎淳的声音。
江芸芸惊讶抬头:“老师,您没去休息?”
黎淳拿着一本册子,出现在门口。
“是早上的课没懂?”黎淳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看向她的桌子。
江芸芸摇头:“我都听懂了,是我觉得自己基础太薄弱了,买了儿童启蒙的几本书,把基础字都认起来,这样也可以练练字。”
江芸芸把自己刚默好的开蒙要训递了过去。
若是有人对比过她两个月前交上去的那篇千字文,再看这篇开蒙要训就会发现她已经有了惊人的进步。
从最基础的排版间隔,到笔锋字体,那些毛病在这两个多月的学习中已经被她无师自通地纠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