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仕隆立马冷笑一声,目光缓缓盯着匆匆而来的小厮。
那小厮察觉不对劲,眼珠子一转,转身就想跑。
只见顾幺儿朝着他好似炮弹一样冲过去,随后拿起一个假山上的花盆朝着那人的脑袋准确无误扔过去,最后齐跃,飞……
那人尖叫一声,直接朝前扑倒在地上,立刻摔得一脸血。
顾幺儿也顺势一屁股坐在他身上,对着他的胳膊就是哐哐两下,两个挣扎的手臂立刻软了下来。
那人一声尖叫还未消,另外一声尖叫便又紧跟着更为大声地响起。
顾幺儿笑眯眯坐在他腰上,用力扑腾了两下:“你跑啊,嘻嘻,你怎么不跑了啊。”
能吃能睡的小孩体重可是不容忽视的,只蹦跶一下,就立马听到骨头咔擦的声音。
“啊啊啊啊……”那人惨叫连连。
管家吓得一个哆嗦。
江芸芸垂眸,淡淡说道:“小心刀。”
她这般说着,刀锋却朝着他靠了过来。
管家的眼角被那刀锋一闪,只觉得心肝肺直颤,只怕自己要当场血溅五尺,便也跟着尖叫起来。
“做什么!!”外面突然传来衙役的声音。
管家顿时大哭起来:“有强盗啊,官爷救命啊。”
衙门的官差和巡检司前后来到,一群人看着满院狼藉的人,眉心紧皱,只一抬眼就看到那个握着长剑的小书生。
实在是太过显眼了。
她穿着洗得发白的青绿色的衣衫,神色温和,好似一根青葱纤细,却又亭亭而立的翠竹,见了官差也不害怕,甚至对着他们点了点头。
那柄漆黑的长剑被他的纤细白皙的手指轻轻握住,精铁幽光在日光照耀下,微波凌凌,衬得那双读书人的手指越发纤细,哪怕只要细微的光落在她眉心,竟也在眉宇间反射几分冷冽的光亮。
“你是,江解元?!”为首的官差认出了他,惊讶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江芸芸微微一笑:“林家大老爷林徽早早就与我说,等我归来一定要来找他,可我今日几次三番来敲门,这个刁奴却百般刁难,迟迟不肯通报。”
她一顿,随后幽幽叹了一口气:“我这刚回来一天就听闻了一些消息,心中自然着急,这才想要硬闯,起了小小的争执,本也觉得若是误会,我自然会道歉,可直到看到那人……”
江芸芸一指。
众人看了过去,顾幺儿只好咕噜一下爬起来,歪着脑袋看了会儿,然后拖着那人的腿走了过来。
那小厮被拖在鹅卵石的路上,偏又挣扎不得,只好发出断断续续的惨叫。
官差和巡检司的人看得龇了龇牙,只觉得脸也跟着疼起来。
“坏人。”顾幺儿仰着头,大声解释着,大眼珠子扑闪着,又无辜又认真,“要跑,抓起来!”
江芸芸叹气:“这人是林徽叔叔的大儿子,林御的贴身小厮,您大概也是听过林御这个纨绔子弟的名字,想来也听闻过这几日扬州城的消息,也该明白我为何如此担心的。”
她又是叹气,神色凝重:“您看,后院的动静也不算小,若是我的朋友安然无恙,也该出来看看了。”
官差自然是知道林家如今内斗的厉害,不仅书肆,就连其他地方也大都关门了,就连知府也都听闻了消息,暗里提点他们要多在这附近晃晃,免得到时候把事情闹大了。
“那你也不能闯入他们的园子。”官差咳嗽一声呵斥道,“还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江芸芸叹气:“若是我的朋友没有事情,我自然是愿意亲自对他们道歉的。”
对于读书人,尤其是如此文质彬彬,又气质绝佳的读书人,更别说态度还这么好了,大部分人的态度都会下意识温和一些,甚至会更信他们所说的话。
官差闻言也跟着缓和了气氛,开始附和江芸芸的话:“你的担心不无道理,走,你带路,我们去找一下林大老爷,谁是谁非,一目了然。”
江芸芸慢条斯理把长剑收了回来。
一个人高马大的衙役直接把一个管家原地直接拉起来,凶神恶煞说道:“快带路。”
那管家磨磨唧唧不肯走。
江芸芸站在一侧又开始滴眼药,幽幽说道:“您看看,他刚才就是这般百般阻拦,我如何能不担忧呢,如今想来也有半月不曾见了,这半月时间若是真的发生了什么……”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叹气,神色担忧。
官差立刻眉心紧皱,也觉得心中不妙:“难道当真如江解元所说的那样,既然如此,来顺,把他捆了,来福,把这个装死的人拉起来,让他带路。”
他虎目圆瞪,环视众人,冷笑一声:“若是一个个都不想带路,那便都去衙门里喝茶吧,若是熬得住,就连年也在那里过吧。”
“这里的其他人还劳烦巡检司的人多多照看。”衙役的那个头头话锋一转,说道。
巡检司的巡检沉声说道:“这里面什么情况也不知道,我们各自出三人入内才是。”
衙役头头眼波微动,最后也跟着点头应下,点了两个人跟着自己入内。
那巡检一看,便也决定自己带两人入内。
第二个带路的人见这个阵势,果然乖乖听话带路。
江芸芸跟在他们身后绕过层层庭院和游廊,走了一炷香的时间,穿过一个明显已经破败的花园,最后隐隐看到院子的一角。
那墙面格外破旧,甚至还长满了潮湿的青苔,一群人还未走近,就听到郭掌柜的儿子郭俊的大喊大叫声。
“放我出去,你们这群狼心狗肺的王八蛋。”
“老夫人病了!!你们这是在杀人。”
“你们饭也不给我们吃,缺不缺德啊。”
江芸芸脚步加快,饶过一处假山,面前的场景才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只看到圆形拱门被钉了无数木板,只露出几道狭长的缝隙,郭俊那张肥嘟嘟的小脸艰难从缝隙中挤了出来。
一直骂骂咧咧的郭俊看着突然出现在门口的人,惊呆在原处,随后突然大喊起来:“江芸来了!!江芸来了!!”
“公子,江芸来了!他真的来了!”
没一会儿,原本禁闭的几间屋子齐齐打开,随后门缝中出现一张憔悴的脸。
正是林徽。
林徽瞧见了她,笑了声:“我就知道你会来。”
“好你们的黑心的刁奴,还真敢以上犯下。”官差大怒,“去,把那些人全都抓起来,一个都不要放过。”
“冤枉啊,我们公子说大老爷病了,才把人关起来的。”
“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我冤枉啊,和我没关系啊。”
那小厮立刻苦着脸大喊大叫着。
“可我瞧着他好好的,倒是你胡说八道的。”顾幺儿抱臂,不耐说道,“吵死了,你怎么一直叫来叫去。”
“他有没有病,知府自然会知道。”衙役瞪了那小厮一眼,厉声质问道,“你的公子又是谁?这里不是寿芝园吗?按理就是林大老爷的家,你们怎么在此处如此胡作为非。”
“哪怕是亲兄弟如此私入民宅也是要上衙门挨板子的。”巡检冷笑一声,“你们直接把人关起来,好大的胆子。”
江芸芸看着林徽头顶渗出血的布条,叹气说道:“你没事吧?怎么好端端被林御制住了。”
林徽也只是跟着叹气:“他们得了人的指点,我一时不慎。”
江芸芸沉默了片刻,随后压低声音:“鸿雁于飞,肃肃其羽,可是被我牵连了?”
林徽摇头:“与他有关,与你无关。”
—— ——
林徽在小辈中行六,但他的爹却是林家嫡长子,他爹死后,身为这一脉的唯一独子,自然继承了他爹的全部遗产。
可他年纪明明是最小的,如今却和长辈们平起平坐,甚至掌握了林家书肆和主要的人脉关系,加上他主意大,完全不给那些长辈插手的机会。
他的叔叔们本以为大哥死了,自己终于能分一瓢羹了,谁知道这小子比他爹还难缠,自然也是有意见的。
这场内斗是在老夫人入秋风寒后骤然发生的,林徽和老夫人猝不及防,很快就被制住,两人也不反抗,任由自己被关在那间小屋子里,之所以半死不活到现在,想来是那些人的内部也没有想好办法。
至于郭俊完全是因为贪吃,那日留在林家吃饭,意外被牵连到的。
因为林徽坚持要报官,衙役和巡检司就先把那些仆人都先带走了,至于林家其余兄弟,林徽直说要先处理家务事,再决定是否深究此事。
秦岁东拖着病体把人送走,甚至还匆匆扯了几块布,塞了点银子,每人都塞了过去,礼数格外周到。
“今日多谢你们。”秦岁东一脸愁容,叹气说道,“家门不幸,还劳烦你们多跑了一趟。”
“夫人哪里的话,维护扬州城治安也是我们该做的。”巡检说道。
“正是,您瞧着脸色不好,这几日也是遭罪了,好好休息才是。”衙役说道。
“多谢诸位关心。”秦岁东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凄声说道,“实在是家中事多,无力招待诸位。”
两人又是谦虚了一番,这才满意离开。
“既然已经撕破脸了,再为何表面和平也无济于事了。”屋内,江芸芸冷声说道。
林徽喝着热姜茶,半晌之后说道:“我打算分家。”
江芸芸想了想点头:“是个办法。”
“但你大概不了解我们林家的情况。”林徽苦笑一声,“我林家虽说不是家大业大的家族,但也人口繁多,我爹那边就有兄弟三人,每个人家中子女都有十来个。便是我爷爷那边也还有两个兄弟,如今也是靠着我爹,和那书肆过日子的,若是分家,几乎无一人站在我们这边,我和我娘怕是连骨头都剩不下了。”
江芸芸嗯了一声,笑说道:“不难,若是全员恶人,反而简单。”
林徽不解抬头。
江芸芸想了想:“大夫人娘家可有人?”
林徽点头:“老夫人出自钟家,你应该也知道就是这条街最后面的钟府,是做笔墨生意的。”
“你们关系?”江芸芸问。
林徽想了想:“逢年过节也会送礼,因为我是记在大夫人名下的,老夫人去世前走动还算频繁。”
江芸芸以手抚掌:“那很不错,如此你的利益也就该是钟家的利益。”
林徽一怔。
“若是分家,不若请钟家的长辈来镇场子。”江芸芸说。
林徽有些犹豫:“可我不知,他们是不是愿意冒这个险。”
江芸芸笑了笑:“那就要看请他们的人够不够让他们心动了。”
林徽抬眸看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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