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管家睨了他一眼,冷笑一声:“我知道你,唐寅,你如此桀骜不驯,迟早会惹出大麻烦,我何必早早找你麻烦,而且这事说来说去话头都是江芸,你把他吹得天下第一的模样,害的我家公子心态不稳,我自然想直接找他才了然。”
唐伯虎生气辩解着:“当日明明是他先出言不逊,我这才生气与我对诗,他技不如人输了,和江芸,和我有什么关系。”
曲管家不再说话,只是冷冷移开视线:“此事我已认罪,和我家公子没有一点关系,你们不要找他的麻烦。”
李陆目光又看向黎淳。
黎淳还是没有说话。
唐伯虎一张脸都气红了。
推官也有点束手无策。
毕竟现在盗贼那边只能指认这个管家,管家现在揽下所有事情,和曲公子到底有没有关系还真的不知道。
他是觉得不可能不知道,但又实在没有证据。
“仆从犯事,主家还是要来的。”黎淳终于开口,“去请那位曲公子来吧。”
“请我们公子做什么!”曲管家神色大变。
“因为要让他看看你给他惹下的大祸。”黎淳目光终于落在曲管家身上,淡淡说道,“主仆一体,你入了他家的姓,又是有名有姓的派头,想来是主家亲自抚养长大,算起来,也该让他送你最后一程。”
曲管家大惊。
李陆正想说话,突然被推官挤眉弄眼拉住了。
“如何是最后一面。”曲管家失声质问道。
“你说你只是想教训一下江芸,且不说如今江芸过了岁试,已经是秀才了,你找人殴打甚至想要谋害秀才,流放充军是少不得的。”
曲管家松了一口气。
黎淳话锋一转:“可你怎么知道你雇的人只欺负江芸一个小孩?”
“若是抢了很多人,甚至还伤了人,数罪并罚,罪责就不轻了。”
曲管家脸色大变:“我可没叫他们去找其他人的麻烦。”
黎淳嘴角微微勾起,讥笑着:“那些都是小混混,难道是什么守信的君子,答应你今日做这事,那便只做这个,这些打家劫舍的事情,做一件和做两件,做很多件有何区别。”
“那和我有何关系?”曲管家质问着。
“谁知道你是不是觉得你家公子水平差,想要多阻拦几个读书人,好让你家公子机会更大一点。”乐山大声讽刺着。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家公子自然能过。”曲管家大怒。
“你现在说什么都洗脱不了这群人很有可能还欺负其他人的事情。”黎淳冷笑一声。
曲管家脸色大变。
“是这个道理,你要怎么证明你只叫他们只拦江芸一人呢?”推官敏锐,立马追问道。
那人沉默了。
“去请人吧。”黎淳对着李陆说道,随后又对耕桑说道,“你亲自去接芸哥儿来这里。”
—— ——
江芸芸等人和曲水文是一起来到衙门的。
张灵一见到他,就在江芸芸耳边低声说道:“就是他,唐伯虎的扇坠就是从他手里拿到的,他家是做珍珠生意的,听说还搭上太监了,每年都要进贡。”
曲水文不太高,皮肤白皙细腻,穿着青色的长衫看上去很斯文。
“这人心气高,但水平不行。”张灵点评着。
说话间,曲水文一脸歉意地走了过来。
江芸芸用手肘示意张灵快闭嘴。
“真是对不起。”曲水文先一步道歉,“还好你没事,不然我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祝枝山笑意不到眼睛,淡淡说道:“一个仆人都管不好,齐家都做不到,你觉得是要如何是好。”
那人被怼得说不出话来,神色讪讪。
“算了算了,先进去。”江芸芸安抚着。
曲水文便带着仆人匆匆走了。
“你怎么这么糊涂啊。”他一见到跪在大堂里的曲管家就大声呵斥着,“你何必做这些事情呢。”
曲管家见了人就先红了眼:“我怎么能任由这些跳梁小丑欺负到您头上呢。”
唐伯虎抱臂冷笑一声,把扇坠珍珠扯下扔在地上:“你们技不如人,现在倒是会倒打一耙,可惜这颗无暇珍珠了。”
那颗珍珠蹦蹦跳跳,从曲水文面前闪过,最后蹦蹦跳跳到顾仕隆眼前。
他歪了歪脑袋,眼睛一亮,直接伸手在半空中接了过来,放在手心把玩。
“这事都过去了。”曲水文一脸沉重,“你糊涂啊,还好江秀才没有出事,不然可如何是好。”
江芸芸正看得起劲,突然察觉到一个视线,悄悄看了过去,正好和黎淳的视线对在一起。
两人四目相对。
黎淳的目光突然看向顾仕隆身上。
江芸芸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听到上首的推官说道。
“什么没事,明明有其他人受伤!”推官义正言辞说道,随后一脸期待地看向黎淳,“不知还有谁受伤?”
黎淳低头没说话。
江芸芸秒懂,立马狠狠敲了敲顾幺儿的腰。
“啊。”
顾仕隆猝不及防,手里的珍珠一滑,重新滚落在地上,整个人要跳起来,但马上被江芸芸一把搂住。
“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只是路过,想要吃个早饭,好端端挨了一顿打。”江芸芸摸着他的脑袋叹气,“无妄之灾。”
顾幺儿想说自己可没有挨打,他可是哐哐哐打了好多人,可还没说话就感觉腰间又轻轻被扭了一下,只好哼次哼次抱着江芸芸的脖子,哼哼唧唧没说话。
“这不是你身边一直跟着的小孩吗?”曲水文质疑着。
“不是。”江芸芸义正言辞说道,“镇远侯顾溥的儿子,娇生惯养,长这么大连棍子都没拿过,好端端挨了一顿打,我这可如何跟侯爷交代!”
“我也受伤了。”乐山机灵说道,露出手臂,“你看都青了。”
——一个人绑小混混的时候不小心撞倒了!
——算起来也可以按到他们头上。
“这三人都和你认识,如何算是其他人。”曲水文辩解,“如此看来那群小混混确实没欺负其他人。”
“我怎么知道他有没有欺负其他人,我只知道,他在我这里肆无忌惮打了三个人。”江芸芸一点也不怵,“那条巷子是民居,到处都是人,今日一大早却悄无声息,若是有人看到他们,难倒他们不会先下手为强去打他们。”
“可你没有证据。”曲水文不悦说道。
“是你没有证据。”江芸芸强调着,“是你的人找人来拦我考试,再者拦截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何必找这么多人,谁知道是不是还要做什么坏事,是你要到证明。你只给他们下了指令,指令是只拦了我一人。”
“可现在就你们一人报案。”曲水文坚持说道。
“他可不是我家的人。”江芸芸脑筋飞快转着,随后把顾幺儿推了出来,努了努嘴,“顾家的。”
曲水文一时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顾仕隆呆呆地看着她,突然瘪了瘪,肥嘟嘟的小脸气鼓鼓的,眼睛红彤彤的,大声说道:“我要和我爹说,你们欺负我!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李陆一听,眼皮子开始疯狂跳。
——镇远侯顾溥也是陛下新宠,世代袭爵的家族。
——惹!不!起!
“你啊,你啊。”李陆迁怒着曲家人,“小肚鸡肠,毫无作用,一个主家还约束不了仆人,这事我会禀告给提学官的,还有你,你,你,都给我充军去!”
“你这不公平,我要去南直隶告你们!”曲水文大声反驳着。
“如何不公平,你没有管好你的仆人,任由他祸害同窗,本就要流放一千里,如今还伤了其他人,充军并无问题。”推官一本正经说道。
“那和我有何关系!”曲水文大怒,“我如何管的住他们。”
大堂内一瞬间的安静,就连曲管家也抿了抿唇。
在角落里一直闹脾气的顾仕隆也忍不住去看他。
“你又不是蠢,你的仆人去做坏事,你怎么可能一点也不知道。”他现在看这人就觉得烦,觉得自己被嫌弃都是他的问题,大声说道,“你们还住在一起,你这么笨考什么科举啊。”
江芸芸连忙把人拉回来。
顾仕隆抽回自己的手,扭头不理她。
——他再也不想和他说话!再也不!
曲水文沉默,随后话锋一转,态度温和下来,辩解着:“可我确实不知,而且顾公子是误伤啊,那些小混混十有八九就当成是江芸的书童了,算起来是一件事情。”
“一条都是居民的小巷,一个大清早怎么会无人经过?”黎淳抬眸,看着面前挣扎的读书人,面无表情问道。
“老爷,外面有一个妇人来报案,说今日早上她家夫君挑着蒸饼去卖,却在小巷中被人敲棍子,天亮才发现,不仅丢了钱和蒸饼,眼下还昏迷不醒,瞧着是不好了。”门口有衙役跑了进来,看了眼曲管家,又看了看江芸芸。
“就是江秀才出事的那条小巷。”
第七十五章
那个小妇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大堂内的所有人却在此刻突然沉默了。
江芸芸这才反应过来,早上的那条小巷确实很是安静。
开明桥附近都是民居,四方街更是住满了扬州富户,她往常这么早出门读书, 就会有货郎挑着担子来售卖, 从吃食到头花, 有挑着担子的, 也有推着小车的,也有富户人家的仆人出门采购, 不说热闹, 至少人流不少。
可今日早上她被困的时间不短,路上确实一个人也没有。
“他们把人打的头破血流,任由他躺在地上等死……”
“这么冷的天, 我们找到的时候, 人都硬了。”
小妇人断断续续地哭诉着, 神色麻木。
“定是那伙盗贼谋财害命, 还请大人做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