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陆头疼, 看了一眼曲家主仆二人。
“要不把那个大当家叫过来问问?”推官小心翼翼说道。
这事的发展已经有些不受控制了, 若是真的只拦了一个江芸就算了,毕竟江芸也去考试了, 顾家这位小孩瞧着也是生龙活虎的,这种小打小闹,把几个小混混处罚一下, 把曲家管家流放了,也就是各大三十大板, 左右都能安抚好。
可现在有一个无辜的百姓受此牵连, 瞧着还性命堪忧, 别的不说,曲家这回是把事情闹大了,这位曲公子怎么也脱不开了。
曲水文也想明白了此事,脸色发白。
曲管家立马说道:“那也是小混混的胡作为非,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小妇人那双泪沁沁的目光看了过来。
她还不知道之前的事情,只当是小混混闹事,她家夫君被牵连了。
李陆连忙摆了摆手:“去把那个李大星给我拉出来。”
李大星牢房的地板还没坐热,就有被人扯了出来。
他沿途问了几句,衙役一声不吭,他先是骂骂咧咧,然后哭唧唧喊冤。
“你今日早上可有打伤一个卖蒸饼的人?”李陆问道。
李大星吓得连连摇头:“没有没有,我们早上虽然堵着路口,但绝对没与动手打人”
“可你早上不是吃着一个蒸饼过来吗?”顾仕隆不解问道,“你咬了几口还扔了。”
李大星想了想:“我今天很早就出门蹲人了,肚子也等饿了,确实有看到货郎挑着东西来,就问他买了一个,可真不好吃,粗粮的,又硬又干。”
“我家夫君卖的就是粗粮,粗粮顶饱,吃了一个饼再加一碗水,就可以一早上不吃饭了。”小妇人哭哭啼啼说道,“原来是你打得他,你这个尽天良的王八蛋,好狠的心啊。”
李大星还没回过神来,就被劈头盖脸打了一顿,哎哎了好几下。
“哎哎,你再打我,我要打你了。”
“你打死我算了,你把我家夫君打成这样。”
“拦着拦着,不要在大堂喧闹。”李陆头都大了,连连摆手,“那个卖饼的货郎长什么样子的?”
李大星谨慎说道:“那日天黑,我是闻到香味才让小弟把人拦下的,我哪知道他长什么样子的。”
推官厉声说道:“还要狡辩,你可要仔细想想,可别死到临头才后悔。”
李大星回过神来,大喊冤枉:“真的没看见啊,我也没有打人啊,我打他干嘛啊,他又没冲上来给江小童出头,他好端端走着,我打他干嘛,要是发出动静,把江小童吓跑了,我不是拿不到钱了吗。”
李陆觉得非常有道理,就去看推官。
推官眉心紧皱。
他就有去看黎淳。
黎淳眉眼低垂,一脸不好相处的样子。
他只好去看唐伯虎等人。
这些人瞧着也不知所以然。
“你守在巷子口的小弟为什么在你被打的时候没冲出来救你?”江芸芸出声问道。
李大星摸了摸脑袋,嘻嘻说道:“我们都是酒肉朋友,我挨打了,他们肯定是跑了啊,怎么会跑过来和我一起挨揍呢。”
“你夫君是在哪里被打伤的?”江芸芸又去问那个小妇人。
“就陈家豆腐家后院的岔路口,墙边上还有一棵桂花树。”小妇人抽泣说道。
“你在那里安排人了吗?”江芸芸去看李大星。
李大星仔细想了想:“确实在一颗桂花树的岔路口安排了几个人,那个岔路四通八达的,我怕你跑了,每个岔路口都留了一两个人。”
“那些人叫什么名字?请他们来衙门一趟。”江芸芸抬眸对着李陆说道,“若真的不是他,那就说明当日在小巷中有第三人。”
李陆大吃一惊:“如何得知?”
江芸芸去看曲管家。
“你再不老实交代,你家公子只怕连功名都保不住了。”
曲家主仆二人脸色大变。
李大星贱兮兮说道:“这不是那个鼻孔看天空的大管家吗?怎么现在和我一样惨啊。”
曲管家脸色青白交加。
“你是高邮人,来扬州次数多吗?”江芸芸问。
曲管家梗着脖子说道:“陪公子考试来过几次。”
“这么说来你对扬州也不太熟悉?”江芸芸继续问道。
曲管家冷笑一声:“之前的扬州官府我自然是熟悉的、”
江芸芸指了指李大星:“那你也认识这样的小混混,知道去哪里找他们?”
曲管家沉默了。
推官焕然大悟。
“对啊,你怎么会知道去哪里找他们?”他惊讶追问道,“这些人最是滑头,如今正在考试,他们被三申五令待在家里,按理不会出门惹事,一旦被抓到,按照我们知府的脾气,打板子都是轻的。”
李大星也回过神来,抱怨着:“是啊,我这几天可都是大门紧闭,若不是这人敲门,还给我开价一百两银子,而且跟我说是个小孩,好欺负得很,我才不会出头呢。”
李陆简直被气笑了,衙役立马呵斥道:“少说几句,可没和你说话。”
李大星讪讪闭上嘴。
“你还不老实交代。”李陆又惊又怒,看向曲管家,“你可别糊涂,这事都闹成这样了,你要是想简单掩过去肯定是不行的,你怕是不知道我们知府的脾气,小心牵连你主家。”
曲管家看了一眼曲水文。
“到底怎么回事?”曲水文神色抽动,最后忍不住低声质问道,“你,你说啊。”
曲管家叹气:“那日回来您不太高兴,我去找聪儿问,才知道您是在诗会上受了欺负,那些人不是说着那个唐寅,就是说那个江芸,说他们狂傲,欺负你,不把你放在眼里,还让你当众丢脸。”
唐伯虎欲言又止。
祝枝山拉了拉他的袖子,轻轻摇了摇头。
“那个唐寅我是早早就听说过的,是个风流不羁的浪荡子,这样的人也敢下您的面子,迟早会栽跟头,那个江芸这几日我也一直听着,只说是个神童,人人都说他是小状元,但是能和唐寅玩在一起的人,能有多大的出息。”
“咳咳。”李陆睨了江芸一眼,又看了一眼黎淳一眼,“长话短说,你就说你是如何知道这个人的?”
“那天我在酒楼打听江芸的消息,有个人上前和我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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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打听江芸,那可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那人穿着浅蓝色的衣袍,留着八字胡须,说起来话来格外和蔼。
“怎么说?”曲管家眼睛一亮。
“这人目中无人,和那群苏州来的人整日欺负我们扬州人,还拿着什么种田手册就知道糊弄那些泥腿子,之前还挑衅前任知府,借着自己老师的关系,把人弄下去了,我们扬州人都看她可不爽了。”
曲管家到底也是见多识广,闻言,故作不解问道:“那你们都没反应。”
“哪能啊,人家奔着六元及第去了,这么多人给她保驾护航,谁敢说话啊。”那人叹气,“我们就是普通读书人,哪里敢出面啊。”
“你是说这人的考试有水?”曲管家敏锐问道。
那人连连摆手,目光警觉:“我可没说。”
“他只学了一年,拜师前可是大字不识一个的人,现在竟然能一连拿两个案首,你就说你信不信,现在,眼睁睁看着他要真的开始考科举了,我就郁郁不平,要是他后日不能去考试就好了,也该给点教训,如此嚣张。”那人忍不住又低声说道,“算了,这样的人,我们扬州人可惹不起,就是不知道又有谁要遭殃了。”
“什么遭殃?”曲管家忍不住问道。
那人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曲管家叹气,塞了一锭银子过去:“好兄弟,你就说吧,我家中也有读书人,你这样弄得我也慌张。”
“我也是听说的,之前考试中有个人字写得好,文章也写好,涂改可就差一个,按理就是比他出色,可你看看,案首还是他。”那人小声说道,“我们扬州府里的人都习惯了,就不知其他府县的人能不能讨到好,若是水平好些,被他知道了,直接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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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陆听得头都大了,大怒:“什么遭不遭殃?人江秀才清清白白自己考上去的,那些多卷子你都看不到啊,写得多好啊,我都拿回家给我那不争气的小孩看了,胡说八道什么!”
“怎么可能?”曲管家认死理,“这人只学了一年,一年时间怎么可能写得出这样的文章,说不定是找人代写的,我听说他老师的状元。”
江芸芸皱了皱眉。
对面的黎淳依旧巍然不动。
“胡,胡说八道!”李陆吓得嘴巴都瓢了一下,眼珠子往两边着急徘徊了一下,急得嘴巴都要冒泡了,“我跟你说,人就是神童,神童你懂不懂!”
“什么神童。”曲管家梗着脖子说道,“说不得就是作弊,才弄出来的名头,不然为何之前都是名声不显,现在突然声名鹊起。”
李陆人都听傻了,事情走向到这个地步,简直是出人意料。
“哎,你且给我小心说话。”他呵斥道,只好火急火燎转移话题,“那人的样貌你还记得吗?赶紧画出来,我倒要看看是谁在妖言惑众。”
曲管家抬头,冷笑一声:“若是没有问题,你这么慌张做什么?”
李陆气得眼睛一黑,大声说道:“我慌张,我能不慌吗?真是猪脑壳死不开窍,你说你嫉妒人就嫉妒人,江芸这考试水平确实是有遭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嫉妒的,但你好端端给我扯什么科举舞弊,你不要命,我不要了吗?你个蠢货,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别人把你当木仓使,你倒是屁颠屁颠送上去,你蠢不蠢,别人没用厨子做大菜,荤素一锅熬,你是没用脑子想事情,是非不分啊,你这个蠢出天的王八,我真是再听你说一句都嫌晦气。”
曲管家被人劈头盖脸骂了一顿,惊呆在原地。
顾仕隆悄悄哇了一声,把那几句俚语放在嘴里过了一遍,觉得今天是学到东西了!
“让张秀才来画画,我倒要看看是那个王八敢在我们扬州池子里打滚。”李陆又气又急,冷笑一声,口不择言骂道。
推官小声说道:“刚才是唐秀才画的。”
李陆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只好看向面无表情的唐伯虎等人。
“我画。”唐伯虎先一步说道,“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嚣张。”
没多久,在曲管家的描述下画出一人的模样。
“是这样吗?”唐伯虎问道。
曲管家看了一眼,点头:“略有几分相似,但又有种说不出的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唐伯虎皱眉。
曲管家看着那画像仔细想了想:“说不出来,就是有点像又有点不像,眉宇间有点像。”
“到底哪里不像?”唐伯虎追问道。
“我不知道,我也有点不记得那人了,那日我都沉浸在自己的事情上,而且那人也总是低头,我记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