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前游历去过北方,那里的土地根本不能蓄水,而且我们的水稻只能在南边种,稍微往上走一点就连发芽都不能。”都穆低声说道,“这种可有解决的办法,一味在南边种植水稻,一旦南边受灾,那便是整个国家都要挨饿。”
“土质的问题可以种树蓄水,施肥改良,运用水利设施,但若是想要也跟南方一样,那肯定是现在这个条件不能达成的。”
江芸芸想了想,继续说道:“要是想北方也自给自足,除了改善水稻,还有就是扩大作物品种,我说的那个番薯玉米真的很重要,这些东西在需要肥力少,水也少,也吃得饱肚子,很合适在北方推广。”
“不过南方要是真的培育出芸哥儿说的那些水稻,便是一季坏了,还有下一季,情况也会比现在好。”徐经说道。
江芸芸点头。
马车外,车夫突然说道:“有人跟着我们?”
徐经一怔,慌张问道:“是盗贼吗?”
“扬州城附近怎么会有匪患。”都穆安抚着,“我去看看。”
都穆作为自小就走南闯北,见识过大风大浪的人,非常镇定。
他下了马车,没一会儿就带着一个小孩走了过来。
正是顾仕隆。
“你跟着我们做什么?”江芸芸惊讶。
顾仕隆见了人,扭过头不说话。
“也是为难他了,跟着我们走了快半个时辰了,倒是不娇气。”都穆把人提上马车,直接用衣服给他擦了擦鞋底的泥,“身子也没好,走这么多路,也是辛苦。”
顾仕隆抱着剑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小小一团说着,一声不吭。
“你爹叫你一定跟着我?”江芸芸被徐经推了出来,无奈问道。
顾仕隆眼皮子抬了抬,看了她一眼,还是不说话。
“你得和我说清楚。”江芸芸也不生气,好脾气说道,“就像刚才,你若是说清楚了,我们就带你一起走了,我也不知道你爹和你交代了什么,怎么会猜测到你的意思呢。”
顾仕隆臭着脸说道:“是你先不要我的。”
小孩子的逻辑简直是难以用常人理解。
“我说我要保护你,那我肯定就是要跟着你的。”
“我是担心你 ,你刚才都吐了。”江芸芸解释着。
“可我是保护你的。”顾仕隆大声强调着,“我就是要和你在一起,一直在一起!!”
—— ——
江芸芸带顾仕隆回小院的时候,江渝正带着小春溜溜达达走回来。
两个真正的小孩四目相对,许久没有说话。
“哇,哥哥带了个弟弟回家,不要我了。”江渝突然哭了起来。
“我不是你家最小的小孩,怪不得你不喜欢我。”顾仕隆也跟着憋着嘴。
一时间院子里格外热闹。
江芸芸最怕小孩哭闹,远远站在廊檐下张望着,等周笙和陈墨荷把两个闹脾气的小孩哄好,这才慢慢悠悠走过来,三言两语把事情解释了一下。
江渝和顾仕隆对视一眼,各自冷哼一声,移开视线。
江芸芸笑得前仰后合,最后被周笙无情赶走了。
顾仕隆就这样住了下来。
本来他粘着要和江芸芸一起睡,被江芸芸无情赶到隔壁房间休息,第二天开始跟着江芸芸一起读书的日子。
天还没亮,乐山敲醒江芸芸的大门,然后去隔壁屋子把顾仕隆叫起来,帮着他一起穿衣洗脸,再一起吃饭,最后又一起出门。
到了黎家,江芸芸带着他特意去见黎淳。
黎淳看着俩小孩,忍不住头疼。
小孩一脸僵硬地贴着江芸芸站,虽一声不吭,但最后走的时候,拉着江芸芸走得飞快。
可见怕老师,是每个小孩可在骨子里的事情。
读书时,顾仕隆一定要挨着江芸芸坐。
黎家仆人就在江芸芸边上的重新加了一个位置,甚至还贴心地放了一个小桌子,上面添了点糕点茶水。
江芸芸把人安顿好就开始准备院试的东西。
院试是在府、州的学院举行,又分为分为“岁试”和“科试”两级。
岁试有两个目的,一个是为了从童生中选拔出秀才,第二是提学官对府学的生源就行考核评定,一般分为六等,有相应的奖赏和处罚,最差的六等会黜落生员资格。
江芸芸需要在这个岁试中考试名列前茅,才能去参加下一科目的科考,也就是乡试的摸底考。
两场考试的主考官便是一府的提学官,一般是皇帝任命的翰林院、六部等进士出生的官员,任期为三年。
他们会在三年内在各省各州县都走一遍,举行考试。
今年运气好,又或者是扬州知府新上任,提学官打算来扬州。
“岁试就靠两道题,一道四书,一道五经。”黎循传说道,“你过几天报名,把你治经的书也报上去,就可以了。”
“科考也分为六等,但一般提学官都只分为三等,只有前两等才能去乡试。”
江芸芸点头:“那我岁考在前几,之后就要去学校读书吗?”
“‘科举必由学校’,你要是考乡试去府学是必学的,但府学就这么点地方,老师也不多,所以不少人就会在这里挂个名,然后自己去私塾又或者找老师读书。”祝枝山解释着。
江芸芸了然。
“这次考试的提学官是谁啊?”她问。
“南直隶督学司马亮。”徐经凑过来,神神秘秘说道,“这人听说和你老师有过节。”
江芸芸大吃一惊:“我就说我老师得罪不少人吧。”
——这一路考过来,那真是有惊无险。
黎循传面无表情说道:“你还没挨够打?”
江芸芸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
“这些考试与你肯定不难,但是要保住你小三元的名头,那就要点水平了。”祝枝山最后笃定道,“我这里又有几本新的选本,你要看吗?”
“看看!”江芸芸连连点头,“楠枝,你是不是马上就要启程回老家了。”
黎楠枝叹气点头:“现在天色好,祖母叫我早点启程,也好适应适应,你院试我怕是陪不了了,你的小三元我也是看不到了。”
“那你趁现在抓紧给我出题。”江芸芸无情压榨道,“一次考试两道题,我一天做三张六道题不是问题。”
她还没说完,突然察觉到肩膀一重。
顾仕隆在暖暖日光中,听着他完全听不懂的之乎者也,睡得小脸通红,一脑袋倒在江芸芸的肩膀上。
窗边郁郁葱葱的兰花落在粉扑扑的小脸上,光影晃动,天光云影,万籁都寂。
四人对视一眼,各自轻笑一声。
—— ——
司马亮是个身形瘦弱的小老头,一行人不知何时入城,直到天色昏沉才低调来到府衙。
“怎不打一声招呼就来了,我也好到城门口迎接一下。”王恩快步迎了出去,脸上挂着热情的笑来。
南直隶督学是正五品。
扬州知府也是正四品。
但耐不住人家官卑但权重,掌握一省的学子科举,知府一部分的年度考核掌握在他手里,一般来说都是平起平坐的地位。
“不必这么麻烦。”司马亮淡淡说道,“独自一人也好考察一下扬州学风。”
李陆面露不满之色。
这话什么意思。
我们还骗你不成。
王恩还是笑脸盈盈的样子:“这是督学的工作职责,也该来看看的。”
司马亮一板一眼说道:“岁考和科考都安排在贡院,一个在五月,一个在七月。”
王恩吃惊:“岁考在五月是不是赶了点。”
现在已经是四月底了,也就是说等他们通知下去,读书人基本上没时间复习了。
司马亮严肃说道:“便是太宽容了,如今的成绩竟然要只读了一年的小童得了案首。”
王恩脸上笑意敛下:“江小童是真才实学,少见的神童,并非华而不实。县试和府试的卷子都在礼房保存,督学若是不信,大可检查。”
司马亮睨了他一眼,也不知是没察觉到他的不悦,还是我行我素的性子,继续说道:“所以我才说是扬州的考生不行,连一个小童都考不过。”
王恩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反而继续刚才的事情:“岁考是五月,怕是大家都赶不过来?”
“就五月底。”司马亮坚持说道。
王恩也不多说。
反正出了事那也是督学的事情,和他有什么关系。
“这边批卷的人可要找各学院的老师来?”他又问。
司马亮点头:“除了扬州城内的几人不要,这附近赶得过来的都赶过来吧。”
王恩有些恼怒。
这不是就觉得江芸的第一有问题吗?
说好听点是谨慎。
说难听点那不是就是质疑扬州府的人在徇私舞弊。
“我就说不要让江芸第一吧,年纪太小。”把人送走后,李陆跟在王恩身后喋喋不休。
“年纪太小了,只学了一年,还是状元徒弟,一定很多人有意见,之前考试考卷就挺难的,就有很多读书人来反应,江芸那卷子答得这么好,多少人有意见啊,知府您都是置之不理的,现在好了,他们直接跟督学说了。”
“才十一岁,说出去也不好听……”
李陆堪堪停了下来。
王恩扭头,面无表情问道:“哪里不好听,人家真材实料考上来的,你觉得不好听就把人往下挪,下次会不会因为你家境贫寒,就直接把你罢黜了,再下次是不是因为你不和我眼缘,我连报名都不给你报,好听有什么用,人活着只为了让别人指手画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