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阳明一脸不可置信。
“是的,哈密瓜,烤羊肉,你都吃不到了。”黎循传嘲笑着,“哈密这事,你且过了殿试再说,未来的小状元。”
江芸芸叹气:“真的很好吃的。”
——谁能想到在现代唾手可得的东西,在这里竟然还吃不到了!
“哈密瓜确实很甜很水,入口即化。”王阳明顿了顿说道,“烤羊肉也很嫩很香,撒上他们那边的一个香料,香而不膻。”
江芸芸眼睛越听越亮,最后忍不住擦了擦口水。
“饿了,我们去吃饭吧!”她含恨说道,“哈密,一定要拿回来啊。”
“走,听说扬州的鸿福楼很是有名。”王阳明把臂说道。
—— ——
第三天考试直接少了一半的人,听说昨日的哈密试题很难,不少读书人联手去知府门口抗议,闹得还挺凶,但王恩只是瞧着好说话,性子可冷硬得很,自然是直接挡了回来。
江芸芸还是坐在第一个,眼巴巴地看着今日的策论题,也是两道,一道关于法律,一道关于吏治,都是老生常谈的题目,并不算难。
法律题是一道判案题。
说是有一伙人为首一人姓程,专门收留乞丐后到处碰瓷商户,故意言语激怒后开始仆从互殴,之后程某撤退后就找个角落活活打死自己身边的乞丐,然后重新抬到商户前面碰瓷,商户的人大都破财免灾,因此短短一年时间积累了数千两银子,这样的案件,让你如何判案,这些人该如何处罚。
大明的那一系列律法,江芸芸看得仔细。
大明律严苛残酷,‘意在使人有所警惕,不敢轻易犯法’,律法条目细则更加完备,可以说是简于唐律,严于宋律,称得上是严刑峻法。
这个案子中的程某为首犯;亲信因参与杀人,为从犯;另外百余名跟随,都是沿途收留的乞丐贫民,只参与哭闹,并没有杀人。
这道题目里有一个问题,到底是按照敲诈来量刑,还是按照故意杀人来量刑。
若是按照敲诈则以《大明律》‘诈欺官私取财’条量刑,首犯处绞,从犯杖责流放。
若是按照故意杀人则以《大明律》‘斗殴及故杀人’条规定,首犯处以斩刑,同谋杀人者绞,其余各杖一百。
虽说主犯都难逃一死,但其余人的命却有很大的改变。
江芸芸犹豫了片刻,最后选择了故意杀人。
毕竟人命之重,难以轻言,哪怕这些人是乞丐流民,但程某奸巧横出,已杀数十人,罪难轻贷。
江芸芸把这些情况都仔仔细细分析了一遍,最后根据《大明律》中杀一家三人非死罪者,予以凌迟为条例——为首者,凌迟处死;为从者,斩并枭首示众,仍榜于天下知之,流民乞丐予以笞杖,送回原籍。
这还是她第一次云判案,挠了挠下巴,有些为难。
她觉得自己都是依法判处,但明律严苛,死罪奇多,活罪难逃,当真是一笔一人命。
她一个人坐在那里抓耳挠腮,愁眉苦脸,上头的王恩看在眼里,考场上和他一样坐立不安的不少。
“这些考生年纪都太轻了,怕是不会。”杨珍晖笑说着。
“如今只是府试,不难一些,让他们对案子慎重一些,若是今后真当了官,也不能通读律法,徒留冤案,百姓痛苦。”王恩笑说着。
杨珍晖点头:“还是知府考虑得周到。”
这边江芸芸誊抄好律法题的答案,开始写吏治题。
这道题倒是简单,如何消除贪官坏吏。
江芸芸之前月考练习题中就有差不多这样的题目,策论的题目看似范围大,但种类不外乎法律、时政、吏治、民生、安邦、水利等等,细分下来虽然也有不少切入点和条目,但大体来说是一个非常合适设置模板的考试内容。
她手中这样的模板便有三十套,都是自己看了十来本房选书归纳总结的,完全可以套进去,即便策问有变化,内容也是事事更新的,只要框架严密不出错,就不会有大问题。
两道题目字数不限,她过了午时便写完了。
交完卷子出考场,一行人簇拥着她要庆祝一下。
“你觉得你能第几?”黎循传问道。
江芸芸本着吹牛皮不要钱的想法,小手一挥,吹嘘到:“府案首!拿来吧!”
“那可太好了,不用参加院试,直接去科考,去摘乡试的名额。”祝枝山笑说着。
“那可就没有小三元的头衔了。”王阳明笑说着,“乡试名额还有一场在七月的补录,芸哥儿努努去,去博一个小三元来,再去抢一个□□来,做我们大明第一个六元状元!彻彻底底留名青史,这样我们在场的也能蹭一下你的青烟了。”
“这也太高调了点。”江芸芸连连摆手。
“可我们芸哥儿配得上啊!”祝枝山一本正经说道。
江芸芸一本正经胡说八道:“借你吉言,我好好努力。”
众人大笑起来。
“好狂妄的小子。”有人听到了冒酸气。
几人也不生气,对视一眼,大笑起来。
—— ——
几张糊名的卷子摆在三人面子。
“三张卷子竟都是第一。”杨珍晖指着放在最前面的卷子,惊叹,“扬州当真出了一个不世的神童啊。”
三张卷子整整齐齐摆在众人面前,字体宽博,笔力内刚外柔,墨字貌丰骨劲,内容更是气势磅礴,说理透彻,看下来一气呵成,心生叹服。
这样的人竟然只读了短短一年的书,也太不可思议了。
若非被耽误了,只怕扬州文风政绩能名列前茅,直达天听,扬州府的官僚何愁不往上走一走。
“这般小年纪,只怕会让那些年纪大的人考心不稳。”李陆担忧说道。
“年纪小本事好,才是大明的栋梁。”杨珍晖不悦说道,“年纪大还纠结于府试,也未免太过老成,瞧着更进一步的难度颇大。”
李陆神色不悦:“可他只有十一岁。”
“十一便十一,甘罗十二拜相,若是他早早开始读书,我们扬州想必这些年在南直隶里那是独一份的光荣。”杨珍晖直言不讳,“他这般水平,只因为年纪小而失了府案首的名头,这些纸张贴出去,他前面的人只怕今后无心科举。”
“一条科举路不以实力取胜,反而因为虚度的光阴。”杨珍晖斩钉截铁说道。
李陆脸色不好看。
他毕竟是同治,如今被一个未入流的小吏骂了一顿。
“外郎直言不讳,也太心直口快了。”王恩拍了拍杨珍晖的手,平静说道,“同治所想也不无道理。”
李陆跟着露出期盼之色。
“不过,第一便是第一。”王恩话锋一转,淡淡说道,“这是他应得的。”
第六十九章
江家大门再一次被踏破了, 这次扬州城以外,和江家有些交道的人也千里迢迢驾车来了,企图在新案首面前刷一个好脸。
因为江芸得了府案首!!
在他得了县案首之后,在两个月后又得到了府案首!
天大的喜事!
江家大门都挂上一条条红绸缎, 又放了十来串鞭炮。
——我也不想骄傲炫耀, 但真的忍不住了!
得了府案首就可以不用参加下一步的院试岁考, 可以直接准备六月的院试科考。
也就是说!这个十一岁小童说不定, 今年就可以参加乡试了。
才十一岁啊!
十一的秀才,又聪明又可爱, 整天笑眯眯的, 出门都要担心会不会被抢走了。
十一岁的举人,那和香饽饽有什么区别,出门吹个风都有人把他夹走。
众人盯着江芸的眼睛都亮了。
这一次虽然只是跑腿小吏来报喜, 但江来富还是大方地给了一个鼓鼓的红包, 喜得小吏嘴里的好话好似不要钱一样。
江家如此热闹, 风暴中心的江芸芸却正在黎家和王阳明就哈密的事情讨论了许久, 两人不仅画了地图, 标出地方, 聊到兴起时甚至还说道如今在海上杀人越货的水贼迟早要成为大明水境大患。
前脚乐山来报喜了,后脚江家仆人就敲响大门, 请他归家。
“你真的是府案首。”黎循传呆坐在原地,不可置信,“我还以为你那天在吹牛。”
江芸芸摸了摸鼻子:“我那天确实在吹牛。”
吹牛嘛, 谁读书的时候没放下豪言说去北大清华的啊。
吹牛又不犯法。
但是胡说八道的竟然实现了,也挺不可思议的。
“芸哥儿的文章被贴出来了呢, 耕桑正在抄写。”乐山见缝插针说道。
“那我可要好好学习了。”徐经叹气, “芸哥儿这样, 真的让我忧心八月的乡试,若是我没考上真的好丢脸。”
“你还是先回去吧。”祝枝山看到江家仆人抓耳挠腮,坐立不安的样子,出声说道,“等你明日回来再说这些也不迟。”
江芸芸恋恋不舍地看着那张地图,起身慢慢吞吞离开了。
——她不是很想去应酬那些人。
“你为什么觉得现在海面上的水贼会是大患啊。”等人走了,一直盯着地图王阳明回过神来,冷不丁问道。
“人早都走了。”徐经也紧盯着两人推演的图纸,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下,“这个舆图长得好像是一只鸡啊?”
“你不说我都没发现。”王阳明比划了一下,“这一部分不是鞑靼的吗?怎么圈进来了。”
“这个不是之前四分五裂的东察合台汗国吗。”王阳明又指了指鸡屁股的位置,“这里是前朝成吉思汗子孙的封地,也叫亦力把里,只是洪武三年被贵族帖木儿取代,黑的儿火者的三个孩子都被往北面赶了,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里定下了。”
“舆图自来是机密,芸哥儿怎么从哪里知道的。”祝枝山不解问道。
四人面面相觑,随后默契地跳过这个话题。
“那这一块是不能做生意了吗?”徐经点了点那几个分裂的地方,“若是不相往来,这条丝绸路就断了。”
“我之前去嘉峪关虽没听说这几个地方的,但现在哈密都不能去了,丢哈密七卫不过是这几年的事情。”王阳明神色沉重。
“路上走不了,海上又说有海盗。”徐经皱眉,“对外做生意的风险越来越大了。”
他家是经商的,最怕的不是穷凶极恶的官吏,反而是这些刀口舔血的贼患,就怕人财两空不说,还丢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