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猛地转头瞪着他, 眼神像是要把罪魁祸首找出来:“他们一定会复合吧?一定会的吧?!”
“呃……”威尔斯心里没底,他刚才才在自信满满地预测求婚, 结果被剧情狠狠打脸,现在哪还敢乱猜?
他刚想再找点理由搪塞过去,舞台上的灯光却突然亮起,幕布缓缓拉开, 一道悠扬的旋律再次在空气中回荡。
威尔斯顿时松了口气,连忙说道:“看吧,看来后面还是有转机的!”
然而,接下来的剧情却远没有他们期待的那般美好——甚至,可以说是彻底背离了他们的预想。
在和兰伯特的秘密恋情结束后, 没等伊莲缓过来,家人们就试图按照家族利益安排她与另一名吸血鬼相亲——之前剧情已经铺垫过,伊莲正是因为父母的安排而赌气外出散步,遇到兰伯特。
然而,此时的伊莲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温顺接受安排的淑女,她尚未从失去兰伯特的痛苦中走出,心中翻涌的情绪如积蓄已久的暴风骤然爆发。她不顾一切地与家人爆发了一场激烈的争吵,台上的气氛骤然紧绷,仆人们惶恐地后退,父母的表情阴沉,而伊莲则站在舞台中央,背影瘦弱而坚定。
最终,伊莲的父母终于不得不让步,语气艰难地承诺可以推迟“相亲”。这一场惊心动魄的家庭内战终于暂时平息,然而,伊莲却没有半点胜利的喜悦。
灯光渐渐转暗,唯有一束柔和的月光洒落在阳台之上。伊莲静静地倚靠在雕花的栏杆旁,目光空茫地望着远方。
随着一阵悠扬而哀伤的旋律响起,舞台上芭蕾舞者翩翩起舞,他们成双成对地旋转、交握、相拥,沉浸在爱意中。而伊莲独自一人,孤零零地站在阳台上,与整个舞台的气氛格格不入。她缓缓地哼唱起先前反复出现过的旋律,声音低回婉转,如诉如泣。
她的歌声飘散在夜色之中,在最后一个音符消失在空气里时,芭蕾舞者们悄然退场,舞台的边缘缓缓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啊!是兰伯特!”妹妹猛地抓住威尔斯的袖子,激动得几乎要跳起来,“他回来了!我就知道他不会就这么离开的!”
舞台上的兰伯特站在昏暗的灯光下,静静地望着伊莲。他没有走近,甚至连一句话都未曾开口,只是在夜风中低声吟唱起那熟悉的旋律——正是伊莲刚刚所唱的那一首歌。
“这不是阳台诉情吗?”夫人微微睁大眼睛,随即失笑道,“兜兜转转,他们又回到了莎比亚最经典的桥段。”
他们再度相见,月光洒落在舞台中间,映照着兰伯特的身影,“我请求您,成为我的妻子,这次,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与你永不分离。”
伊莲愣了一瞬,随即泪水涌上眼眶,她忍不住笑了出来,带着些许难以置信的喜悦,毫不迟疑答应:“好。”
妹妹一声满足的叹息,眼睛亮得惊人,双手紧紧捏着裙摆,满脸沉浸在剧情带来的甜蜜感中:“真好~他们真好啊!真是太好了。”
威尔斯瞥了眼完全陷入浪漫幻想中的妹妹,心里一阵复杂。他当然也欣赏这个桥段的动人之处,但理智却让他清楚地记得——这部戏是改编自什么作品的。
甜蜜终究只是短暂的幻梦。
再次和好之后,他们也开始为未来担忧,毕竟,他们想要长长久久地厮守,秘密恋情无法永远隐藏,于是,舞台再次被分为两边,伊莲和兰伯特在两侧试探起家人的接受态度。
“绝不可能!”伊莲的母亲拍案而起,女高声充满愤怒,“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简直是耻辱!”兰伯特的族人怒不可遏,男高音震耳欲聋,“决不允许做出这样的背叛?!”
伊莲与兰伯特的声音在这二重唱中显得微弱又无力,在音乐渐强的节奏中,他们对视一眼,眼神中带着最后的挣扎和不甘,而后,仿佛下定了决心——
他们要离开这里,远走高飞。
“原作也是私奔……”经纪人捏了把汗,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最终,还是那个结局吗?”
“吸血鬼和吸血鬼猎人应该逃得比较快吧?”妹妹不情愿地说道,虽然她也觉得逃走的希望渺茫。
正如他们所担忧的那样,在他们动身之前,秘密已经被察觉,而当他们踏出家门的那一刻,等候着他们的,是两大家族冰冷的目光。
戏院里有人屏住呼吸,有人悄然闭上眼睛,不忍再看接下来的场面。
下一瞬,随着音乐骤然激昂,打斗在电光火石间爆发。
但这与之前的怀特的战斗截然不同。吸血鬼和猎人则完全是凭借自身的速度和力量将舞台变成了战场。他们的身影瞬移般的速度令人眼花缭乱,猎人的武器划破夜色,银光乍现,吸血鬼则以非人的速度腾挪避让,在墙壁与立柱之间瞬移般跳跃。
又一声剧烈的撞击,伊莲直接掀翻挡在她面前的家族成员,对方狠狠砸向身后的假墙,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墙体轰然坍塌,碎片四散飞溅,砸翻了不远处的道具堆。
观众席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威尔斯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日子不过啦?这么奢侈?”
他怀疑现在的欢乐剧院是不是有钱没地方花,这哪里还是莎比亚风格的浪漫爱情戏剧?是要把《超人》的拆房子风格延续下去吗?
但不得不承认,这场打斗戏实在是精彩得让人移不开视线。演员们的每一次出手都力量十足,又带着一种近乎优雅的美感,让他忍不住感叹,“他们从哪挖来的演员?该不会是从拳击场上挖来的吧?”
这年头,拳击运动在城市的暗处蓬勃兴起,严格来说,此时的拳击并不算是一项真正的“正经运动”,更像是一种被勉强合法化的街头斗殴。据说甚至有两名女士为了争夺一位年轻男士的青睐,干脆直接登上了拳击场,在全城的哗然声中大打出手。可见女性拳击手并不罕见——虽然在上流社会被视为粗俗之举。
想到这里,威尔斯的视线忍不住重新落回舞台。演员们此刻的架势,别说是拳击场了,简直能在地下拳赛中杀出一条血路。
当然,吸血鬼猎人也毫不示弱,拳拳到肉般的碰撞声让他听了都觉得肉疼,虽然他很怀疑是不是剧院的配音。
伊莲和兰伯特终究双拳不敌四手,双双被族人带回,伊莲被强塞一桩她推迟的相亲婚约,而兰伯特被囚禁在阴暗的房间中“清醒清醒”。
妹妹长叹一声,悬着的心终于死了,“怎么会这样?!”
“这改动也太大了吧。”连向来镇定的夫人都忍不住出声,眉头紧蹙,“现在我们连后续会发生什么都无从判断了。”
原作中,至少男主尚有人身自由,可如今,伊莲和兰伯特双双被囚禁,家族的监视滴水不漏,就算有一位好心的药剂师带着假死药水悄然前来,恐怕连传递消息的机会都没有。
一直以来,面对悲剧,只要知晓剧情走向,观众总能保持几分镇定,以体面的姿态接受那些命运的安排。然而现在,剧情已经被改得面目全非,彻底脱离了熟悉的轨迹,像是一辆失控的马车,向着未知的深渊疾驰而去。
“难道结局是伊莲嫁给其他吸血鬼,而兰伯特最终也迎娶了一位合适的伴侣?”经纪人若有所思地低语道,“这种程度……也算是悲剧吧?”
“这么温和的悲剧,不像是欢乐剧院写出来的,”威尔斯开了个玩笑道,但心里总有些不安。
就在他们猜测后续发展的时候,剧情却以一种令人始料未及的方式急转直下。兰伯特拒绝妥协,以绝食相抗争,可他等来的,却是伊莲即将出嫁的消息。
“她已经嫁给别人了,”吸血鬼猎人的面孔现在看来如此狰狞。
可兰伯特只是缓缓抬眸,眼神沉静,毫不动摇:“她不会的。”
他了解伊莲,知道她绝不会背弃他们的誓言。然而,被囚禁在这片阴影之中,他无从确认这句话的真假。他被剥夺了一切自由,被迫成为旁观自己人生的囚徒。而他最不能忍受的,正是这份无能为力。
他抬头望向高悬夜空的冷月,甜蜜唱起那首阳台上的歌曲,舞台上,薄雾悄然升腾,成双成对的芭蕾舞者缓缓现身,步履轻盈,旋转着、交错着,如幻象一般,让观众们回忆起他们订婚时的场景。
那时,他轻握着她的手,月光为他们披上银纱,他许下永不分离的承诺,而她笑着点头,带着喜悦的泪意答应。
而一切都已经不同了。
台下,妹妹屏息凝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舞台,心底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我怎么有种不祥的预感?”
舞台上的雾气渐渐散去,梦境般的舞者消失无踪,只剩下兰伯特孑然一身,伫立在阴影与微光交界处。他缓缓抬手,从袖口取出一把银质小刀,刀刃在光影间闪烁着冷冽的寒芒。
没有犹豫,没有迟疑。
“我们永远不会分离,”他这么说着,稳稳地握住刀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是在迎接某种救赎。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将刀刃刺入自己的身体。
剧院里鸦雀无声。
妹妹的指尖颤抖着扣紧了扶手,夫人捂住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惊恐,而威尔斯则愣愣地看着舞台,连呼吸都忘了。
兰伯特的身体微微晃动,鲜血浸透了他苍白的衣袖,他的目光却依旧温柔,仿佛透过层层阻碍,看向了那个遥远的身影。
“伊莲……”他的声音轻若呢喃,随即缓缓倒下。
一瞬间,所有的声音都被吞没了,剧院里死一般的寂静。
第386章 落幕
所有人都紧绷着身子, 盯着舞台上那个倒下的身影,喉咙像是被无形的手攥住,甚至忘了呼吸。
威尔斯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他的目光死死盯着舞台中央,嘴唇微微开合,却发不出半点声音。他见过无数舞台上的死亡场面, 见过假血洒满舞台、见过演员们在谢幕时重新站起,可这一次, 他不知道是因为兰伯特的死太过突如其来,还是因为他从未见过男主角如此决绝地自尽——心里像是被什么压住了, 沉甸甸的,让他喘不过气。。
“……他怎么就……死了?”妹妹的声音细若游丝, 眼眶红通通的, 手死死抓住裙角, 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她的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 哽咽着道:“他……怎么不想想办法呢?活着就有希望啊!”
经纪人也喉咙发紧,他下意识地调整了一下坐姿, 像是想让自己坐得更端正些,好让胸腔里那股莫名的酸涩感能缓解一点,“他该不会是假死吧?”他低声说道,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又像是在寻求某种安慰,“我是说,原作里的情节……不就是这样的吗?”
然而,直到兰伯特的家族成员赶到,惊恐地扑倒在他的身旁, 泪水混着绝望的呜咽洇湿了他苍白的手,直到教堂的丧钟低沉地敲响,钟声一下一下地回荡在灰蒙蒙的天空,直到穿着黑色丧服的亲属在教士低沉的祷词中俯首垂泪,直到他的尸身被放入棺椁、缓缓降入墓穴,一抔抔泥土落下,彻底将他埋葬,兰伯特依旧没有睁开眼睛,没有一丝假死的迹象。
他真的死了。
没有起死回生的戏法,没有迟来的救赎,也没有奇迹。
直到这一刻,直到墓碑上刻下他的名字,观众们才终于意识到,这一次,兰伯特的死亡是真的,彻彻底底的,不会被戏剧的剧情逆转,也不会有谁从幕后来拯救他。
台下响起细微的啜泣声,先是零星的几声,随后如燎原之火蔓延开来。有人低头捂住嘴,肩膀微微颤抖,有人悄悄用手帕擦拭泪水,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这不是真的……”有观众喃喃自语,带着不可置信的颤抖,“他怎么会……”
可舞台上的墓碑不会撒谎,兰伯特再也不会睁开眼睛,他的故事,已经彻底落幕。
“伊莲要是知道……”威尔斯的妹妹泪眼朦胧地望着舞台,“该有多伤心啊……”
而伊莲,的确很快便得知了这个噩耗。
她的母亲将这事告知于她,要求她放弃兰伯特这个已死之人,而她以为这是又一个试图让她死心的伎俩,根本没有相信,然而,母亲却将一把染着血的银质刀具放在桌上,灯光映照下,刀刃上的干涸血迹仍旧泛着可怖的暗色,而刀柄上,镌刻着一个她无比熟悉的名字。
伊莲僵硬地走上前去,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在刀柄上轻轻摩挲,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这把刀,是兰伯特随身携带的武器,是吸血鬼猎人的臂膀,他曾经轻笑着说:“这是要带进坟墓的东西。”
当时的伊莲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叫他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可如今,他真的履行了自己的承诺,将它带进了死亡。
意识到这是真的,悲痛如飓风般猛烈地席卷了她。她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喉咙里发出一声近乎嘶哑的呜咽,下一刻,她扑倒在地,双手死死攥住刀柄,泪水无声地砸落在刀刃上。
看着她如此痛苦的样子,那首曾无数次响起的甜蜜旋律再次奏响,如今听来却那么残忍,观众刚刚稍稍平复的情绪再次被彻底击溃,有人抬起手,抹去脸上的泪水,可眼眶依旧红得可怕;有人捂住嘴,发出压抑的啜泣声,就算是最铁石心肠的男人,此刻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当音乐的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威尔斯原以为这种悲伤的戏剧终于要结束了,都准备起身鼓掌了,然而,在另一侧的舞台突然亮起,伊莲突然决定接受那桩强塞的婚约。
威尔斯的动作僵住了,错愕地望着舞台:“什么?!”他的眉头皱紧,眼中燃起怒火,“这就是兰伯特的死换来的吗?!”
“简直是背叛!”经纪人愤怒地站了起来,声音压得极低,却仍能听出咬牙切齿的愤懑,“她怎么能这么做!这算什么?在他尸骨未寒的时候答应嫁给别人?”
不过很快,伊莲就提出了一个要求——婚礼队伍必须经过兰伯特的墓地。
经纪人的动作顿住了,怒意未消的目光凝视着台上的伊莲,随后,他缓缓坐了回去,喃喃道:“她知道家人们不会让她去墓地,所以才答应婚约的吧。”
不得不说,他一直对伊莲的家人们充满不快,如今更是厌恶至极——他们到底是怎么做到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就逼迫一个失去挚爱的女孩走进婚姻的?但转念一想,这是一个类似中世纪的世界,一个权力至上的时代。在那样的环境下,甚至允许领主与任何女性臣民发生关系(尤其是女性的新婚之夜)。
考虑到伊莲家人的态度,她的未婚夫恐怕也是一位如大领主般拥有权势的人物,虽然一开始也对“吸血鬼也有这样的等级制度”感到惊讶,但仔细一想,设定是人类与吸血鬼大战后,吸血鬼也拥有了自己的领地和势力,这倒也不足为奇了。
尽管伊莲的亲人们对她的要求感到疑惑,但她的顺从已经足够让他们松一口气。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冲突,他们最终勉强接受了她的条件,甚至对她破天荒的顺从产生了一丝不安的欣慰。
婚礼之日,剧院的舞台焕然一新。烛光如星辰般摇曳,丝绸帷幔从穹顶垂落,金色的饰带在灯光下闪耀着温暖的光辉,空气中回荡着悠扬的琴声。宾客们身着华服,微笑着低声交谈,整个场景流淌着一派祥和而喜庆的氛围。
然而,就在所有人沉浸在这份温馨之中时,灯光骤然一变。
聚光灯下,伊莲缓缓现身。
她穿着一袭黑色丧服,而在这层肃穆的衣物之外,又慢慢穿上一件纯白的婚礼礼服。黑与白、生与死、喜悦与悲恸撕裂般地融合于她的身上。
在吸血鬼们严密的注视下,伊莲沉默地走向舞台一侧,那是一辆由道具师精心打造的马车。车厢底部的轮子缓缓滚动,营造出行进的错觉。伴娘与花童静静跟随其后,白色花瓣如雪一般洒落,而舞台的布景片也随之缓慢移动——从繁华的小镇,逐渐过渡到泥泞的小路,幕后传来的马蹄声和车轮碾过石子的声音显得格外真实。
当背景完全更换成一片荒凉的墓园,伊莲缓缓走下马车。她的脚步不急不缓,指尖颤抖着解开礼服的束带,洁白的婚服悄然滑落,露出了她最初的黑色丧服。她跪倒在兰伯特的墓前,压抑了整场婚礼的悲痛终于决堤,她像是被撕裂了一般,失声痛哭。
台下,已经有些平静下来的妹妹再次红了眼眶。
“可怜的伊莲,”她小声啜泣道,“为什么他们那么相爱,却得不到一个好的结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