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克利公爵真是爱惨她了,”编辑们纷纷感慨,“我赌他们能三个月订婚!”
“三个月就太短了吧?”一位编辑提出质疑,“坎贝尔家是不会答应的。”
就如现在一样,如果一对年轻男女过快地订婚,人们就会猜测其中是否有迫不得已的隐情,总而言之,半年到一年是不错的时间,三个月?那可就太快了。
在谈论了一番B公爵和E小姐的爱情故事之后,他们也看到了不少花边消息,比如说“唐璜”先生又和哪位夫人调笑,而她的丈夫在一边居然并不恼怒,让人不得不感慨他的手段……诸如此类。
在吃瓜吃得肚子溜圆的时候,一位编辑听到了同事有关“女仆日记”的自言自语,不由得转头问道,“那名女仆又寄了新的日记回来了吗?是真的日记吗?”
由于艾琳娜懒得再想一个笔名了,所以这次投稿她用的是“一个不知名的女仆”,用来混淆视听,所以编辑们便将这位作者女士直接称呼为女仆小姐,而她寄来的日记,也直接称作“女仆日记”。
“很像,”编辑从一堆混乱的文件里翻出这篇稿件的信封,确认道,“没错,就是这位小姐。”
在新的信件里,女仆小姐解释了最近没有回信的原因——她的主人今年第一次步入社交季,作为一名女仆,她忙得难以抽出空闲时间。虽然她也想要将祖母的日记分享给更多人,但现实使她无法保持稳定的投稿频率,编辑们纷纷点头表示理解,毕竟对一名女仆来说,本职工作肯定是最重要的。
不过,这对读者来说,就是彻头彻尾的坏消息了,可惜,这又有什么办法呢?《镜报》又不是专门刊登女仆日记的报纸。他们可没忘记自己是干什么的。
“真的吗真的吗?真的是那位女仆小姐吗?”听到他们确认了对方的身份之后,其他编辑顿时围了过来,“太好了,我真想知道W先生还会说出什么惊人的话语。”
老实说,之前的给命文学可谓是成了编辑们的快乐源泉,每当有过于繁重的工作,编辑们就会阴阳怪气地跟主编抱怨,“是是是,命都给你。”
因为说的次数过多,原本的头皮发麻已经在一遍又一遍的重复中被洗刷一空,现在他再看原作,已经没有什么脚趾抠地的尴尬感觉了,只是略微皱了皱眉。
不得不说,脱敏之后,编辑们又跃跃欲试起来,期盼着看到W先生的奇葩语录,毕竟,连给命文学都习以为常了,还有什么能再让他们尴尬呢?
“快念念,”编辑们幸灾乐祸地指使着拆到信的同事,“W先生后面还说了什么?”
拿到信的编辑仿佛中了头彩一样站起身来,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嗓子,“……目睹了……震惊……出错……”
当他们听到花花公子S先生,不由得惊讶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因为他们整理消息时的一位花花公子也是S的姓氏,不过,因为这个姓氏的人太多,他们用的是“唐璜”来指代,这是西班尼一个家喻户晓的传说人物,“情圣”的代名词。
“应该是巧合吧,”资深编辑耸了耸肩道,“姓名里有S的那么多。”
同时,编辑已经抑扬顿挫地念到了,“……你们女人就是喜欢口是心非。”
“看来这是个自视甚高的人物,”中年编辑皱皱眉头,挑剔地说道,“这么狂妄倒不像我们的‘唐璜’先生。依我所知,他还算是个幽默的绅士呢。”
“……三分讥笑三分薄凉四分漫不经心。”念到这里的编辑忽然顿住,茫然地“啊?”了一声,半天才回过神来,“这表情也未免太复杂了吧?”
资深编辑忍不住感叹道,“这位女仆祖母的眼力还怪好咧,居然把那种微妙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其他人也忍俊不禁,纷纷怀疑对方到底是在由衷感叹,还是暗含几分讽刺。
编辑继续念道,“……丫头……别嘴硬,眼神是不会说谎的……”
他一阵头皮发麻,深深吸了口气,其他人也纷纷露出复杂至极的神色,仿佛谁往他们身上泼了一层油一样,浑身不自在。
终于,年轻编辑忍不住打破了沉寂,露出半真半假的嫌恶表情:“这也太肉麻了吧!这位女仆祖母可真是观察入微。”
资深编辑点点头,勉强地笑了笑,“是啊,‘眼神是不会说谎的’……这种台词放在爱情小说里倒也勉强合适,不过读起来实在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还有那什么‘三分讥笑三分薄凉四分漫不经心’……”另一个编辑忍俊不禁地模仿了一下那个语调,“实在是太过了,连莎比亚也不敢这么写吧?”
“不过说实话,这么描写一个花花公子的眼神确实有点意思。”年长的编辑轻咳了一声,显然也没能完全免疫这种描述的冲击感,继续分析道,“也难怪,这位‘女仆祖母’可是过来人,说不定她年轻时见识过的贵族风流人物比我们想象得还多。”
一时间,编辑们对上个世纪的风流人物产生了一种难以言表的敬佩之情。
老祖宗玩得真开啊,倒显得我们保守了。
停了好一会儿,这位编辑才继续往下读道,“……能让我记住名字的,丫头,也只有你一个……我知道你现在还配不上我,但我现在可以给你一个机会得到我……”
读完整一篇丫头文学,这位可怜的编辑终于忍无可忍地仰倒在椅子上,双手捂脸,一脸崩溃的表情。
“这、这究竟是什么鬼话啊!”他深吸一口气,似乎还没能从文字的“震撼”中恢复过来,“这位S先生怕不是每天照镜子对自己说这种话吧?”
“太肉麻了!”旁边的年轻编辑抱着胳膊搓着,“我真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自信能让人说出这种话来!简直是一种精神折磨!我们真的要刊登出去吗?上一篇W先生还算有趣,这位S先生的言辞……真的会受到读者欢迎吗?”
一想到读者可能会对这些肉麻的台词津津乐道,这位年轻编辑的脸上露出了微妙的纠结。
中年编辑默默点了点头,试图为这位“情圣”辩解几句:“或许,花花公子们还真是这么说话的呢?人家可有的是追求对象。”
“虽然我不是一名花花公子,”年轻编辑忍不住反驳道,“但如果我是,绝对不会说出这种话!这种台词究竟能迷倒哪位小姐啊?”
花花公子风评受害!
“哎哟,这也不一定,”中年编辑摸了摸下巴,目光中带着些许老练的调侃,“咱们还记得那位读者来信里提过的事吗?前几天不是有人来信说,靠着W先生的语录成功求婚了?那位可怜的男士本来一直被追求的小姐嫌嫌他不够大胆——可当他说出那句‘命都给你’时,那位小姐瞬间就被感动了,竟然同意了求婚……所以谁知道呢,说不定,有些人还真吃这一套?”
“什么?!”年轻编辑显然第一次听到那么离谱的事情,惊讶得差点把手里的笔摔了,“就因为那句‘命都给你’?这……这未免也太戏剧化了吧!哪位女士这么没眼光啊?!”
资深编辑拍拍手里的稿件,忍不住笑道,“没准下一封读者来信里就会有人写道:‘我在表白时用了那句“眼神是不会说谎的”后,成功俘获了她的心!’”
“……”年轻编辑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沉重地道,“我想象不出来……”
第275章 珍妮的憧憬
事实证明, 所谓“没脑子”的女士还真不少呢。
珍妮特就是其中一个。
艾琳娜万万没想到,自己冥思苦想的“丫头文学”不但没有劝退珍妮,反而让她更有代入感了。
这天, 她们的母亲坎贝尔夫人照例看过一遍小报,确认没有过于轻浮的内容后才递给她们,艾琳娜拿过最上面的《镜报》, 假装随意地翻阅起来,确认“丫头文学”刊登在上面, 装作不知情的模样看了半天,还发现自己和伯克利在考文特花园剧院看戏剧的消息, 上面还谈到她的歌剧时装,称她整个人“熠熠生辉”。
可不是, 戴了那么多亮闪闪的宝石首饰, 要的不就是这个效果吗?
至于伯克利公爵, 《镜报》也没放过他,煞有介事地写道:“B公爵全程用深情的目光注视着E小姐, 毫无疑问,他们肯定能在一年内订婚。”艾琳娜看到这行字不禁打了个寒颤, 怀疑自己的各种“文学”投喂过量,使这些编辑发生了奇怪的变异,才写出这样令人头皮发麻的描述。
“艾尔,上面又提到你和伯克利公爵了。”珍妮特一脸兴奋地举着小报给她看。
“我也看到了, ”艾琳娜无奈一笑,“难道最近没有别的八卦或丑闻可写了吗?”
“伯克利公爵实在太有名气了,”珍妮特耸了耸肩道,“这也是难免的啦。”
作为金字塔顶端的人物,公爵头衔在贵族中地位最高, 仅次于皇室成员。全国的世袭公爵屈指可数,只有二三十位左右,而像伯克利公爵这样年少有为的更是稀缺。毕竟,贵族头衔按长子继承制传递,贵族们通常寿命悠长——坎贝尔家的祖父就活得相当高寿。大伯如果继承爵位,大概也五六十了。
即便许多贵族子弟年轻俊朗,却还未正式继承家族爵位,顶多拥有“侯爵”或“伯爵”头衔。因此,年轻的公爵无疑是稀有、耀眼的存在,妥妥的社交宠儿。
更何况,伯克利公爵本身拥有传奇般的背景,足以成为媒体的焦点。他的情感生活自然会引发人们无穷的兴趣,连带着艾琳娜也频频登上报端。
说真的,就连坎贝尔家都还没有完全接受,这么一位“黄金单身汉”,居然看上了自家的大白菜,尽管带着“女儿滤镜”,他们觉得艾琳娜漂亮又可爱,可是……仅仅一面就迷倒一位公爵殿下?这也太“童话”了。
尽管伯克利频频出入坎贝尔家,但是坎贝尔家的成员们都感觉自己在做梦,有一种非常不真实的感觉,坎贝尔先生甚至还专门写信给祖父,问他坎贝尔家有没有什么宝藏之类的东西,能够吸引一位公爵绕个弯子来达成目的。
祖父当然表示没有那种东西,并让他放宽心,信中幽默地写道:“如果伯克利公爵最终没能娶艾琳娜,也不必担心,至少她现在的名声是加倍地响亮了!之后能遇到的对象想必也不差。”这大概就是“公爵严选,值得信赖”?
收到这封信的坎贝尔先生哭笑不得,心情却轻松了不少。
所谓社交圈里没有秘密,在艾琳娜出席哈丽特夫人舞会的时候,就收到了伊丽莎白和她姐姐的来信,丽兹的信中满是兴奋的祝福,并打听小报上说的细节,丽兹姐姐则是以过来人的身份,传授一些和男士相处的窍门,包括但不限于“千万不要收男士的礼物”。
“在男士没有求婚之前,千万不要收他的礼物,除了鲜花、糖果和书籍,”丽兹姐姐在信中写道,“这意味着你接受了他的追求,隐含着婚约的承诺。”
虽然小报一直在鼓吹“B公爵和E小姐马上就要订婚了!”但实际上,他们不过刚处于“求爱期”而已,而更仔细地划分,是“关注期”。
在这个时代,异性之间的交往划分得极为严格。在关注期,女孩可以在监护人的陪同下与男士社交,而男士也可以上门拜访,但双方的关系仅止于纯洁的相识阶段。女孩可以接受多个追求者的邀约,而男士也可以与几位女士相识并相处,这种社交过程被视为“审慎择偶”的体现,十分普遍且理智。
当然,如果这位绅士追求几名年轻女士,但却迟迟没有向婚姻迈出一步,他的声誉就会受损,被打上“花花公子”的标签。警惕的父母会采取一切必要措施,确保他不会接触到自己的女儿。
至于为何伯克利公爵的追求如此惹人注目,完全是因为他并未显现出任何其他意向,而其他男士似乎也都被他的存在“警告”了一般,几乎没有人敢对艾琳娜展开积极的追求,完全没有“公平竞争”可言。这才让人误以为两人好事将近。
“他真是太狡猾了,”已经订婚的薇拉看到小报之后也给她写信,“肯定像小报说的那样,伯克利暗中做了什么手脚,才没有人来追求你,我甚至怀疑那些小报订婚之类的猜测都是他暗示的!”
其实,艾琳娜也不是没有这种怀疑。
但是薇拉说了一堆坏话之后,也“客观”地表示,“……我承认他还不错,至少在俱乐部里,没有比他更适合的了,其实之前我觉得雷金纳对你来说也是一个不错的对象,他看起来很崇拜你,不过和伯克利相比,那确实没有什么可比性……”
艾琳娜想了想雷金纳……呃,也是一个英俊小伙,但自从上次舞会之后,似乎就像受了惊吓似的,每次在舞会上看到他都战战兢兢。难怪小报会怀疑她的潜在追求者们被伯克利“暗中警告”了。
“艾尔,”珍妮眨了眨眼,朝她手上的《镜报》指了指,“你看完了吗?”
“当然看完了。”艾琳娜故作镇定,将报纸递给她,特地把“女仆日记”那一页折了上去,然后假装随意地喝着茶,偷偷留意着珍妮的反应。
果不其然,珍妮随意地扫过其他新闻,立刻被那篇“女仆日记”吸引了视线,整个人一头扎进了那满是“丫头文学”腔调的段落中。艾琳娜屏住呼吸,紧张地观察她的一举一动,期待着珍妮会露出些许不适或疑惑的表情。
然而,让艾琳娜震惊的是,珍妮不但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反而读得津津有味,两眼放光,甚至露出了微微的向往神情!
艾琳娜:???
珍妮放下报纸,感叹道:“多么真挚感人的情话!这位S先生,真是独具慧眼,懂得女士心里的想法!”
艾琳娜一整个惊呆了。
“真的吗?”她磕磕绊绊地问道,“真挚?感人?”
珍妮满脸真诚地点头,目光悠远地说:“你不觉得他的话温柔又深情吗?‘丫头,别嘴硬,眼神是不会说谎的……’”她憧憬地复述,仿佛自己就是那位被独宠的“丫头”。
艾琳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连忙试图让她清醒:“珍妮,你不觉得这很轻浮,很不绅士吗?”
“唔,或许有一点吧,”珍妮承认道,“但是你看,‘能让我记住名字的,只有你一个’!”她低声重复这句话,“他对她是多么特别!这是何等的真情,才会让一个人愿意如此袒露内心!你不觉得他这种直白的情感非常可贵吗?世上能有几个男人敢这么大胆?如果我也能遇到这样一位男士……。”
她深吸了口气,努力说服道,“可他明明还带着另一位‘夜莺小姐’,明显是个毫无责任感的轻佻之人!”
然而珍妮却不以为意,“也许吧,但你看,他的确说了‘只有你一个’,这就说明,J小姐在他心里是特别的。像S先生这样经历丰富的男士,能对一位女仆有这种表示,已经说明她对他有多大的吸引力了。”
艾琳娜要哭了,她真的要哭了,怎么会这样呢!!!
她这完全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怎会如此!
“怎么会这样呢……”爱德华回来之后,艾琳娜忍不住偷偷问他,“珍妮为什么会这么想啊?!”
爱德华也困惑地摇了摇头,皱眉道:“你都弄不明白,我更不知道了。”
艾琳娜叹了口气,不死心地追问道:“你怎么看呢?你是不是也觉得这种情节令人着迷?”她真担心自己和这个时代产生了代沟,难道是她写的东西水土不服?所以对珍妮的影响产生了偏差?
“一个轻浮、傲慢、自大的男人,”爱德华总结道,“所以我也不明白珍妮怎么会喜欢这种男士,难道是我们之前的教育太严苛了吗?艾尔,你该不会也觉得这种男人很好吧?”
艾琳娜瞪大眼睛,“怎么可能?”
爱德华摸摸她的小脑袋,“那就好,你可千万别学珍妮。”
等到第二天,伯克利照常来拜访,珍妮昨晚参加舞会还没起来——因为艾琳娜已经有了一个不爱参加舞会的追求者,所以父母很开明地拒绝了一些小型舞会的邀请,当然,大型舞会的话,她还是得去亮相的。
整个大厅只有爱德华充当监护人,他们聊着聊着就说到了昨天珍妮的反应。
伯克利倒是有一番自己的想法,“唔……有的女士会抱着一种浪漫的幻想,觉得自己能改变一个放荡不羁的男人,甚至希望他为了她浪子回头,抛开其他一切,只为她一人停留。……或许珍妮特小姐正是这么想的吧。”
艾琳娜顿悟了!
虽然在她的脑海里,风流浪子当男主早已不时兴了,但是,这种幻想用柔情让花花公子放下情场游戏、专情一人的情节也曾经风靡一时,艾琳娜其实并不陌生,只是在丫头文学变成一种油腻文学之后,她完全忘记还有这回事了。
完啦!罪魁祸首竟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