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流光却丝毫没有察觉到,或者说,他此时压根没有精力再去注意岁屏。
一波又一波的剧烈痛楚卷袭而来,流光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每一寸皮肤都好似裂开了,血管里流动着的是燃烧的狂暴,连呼出的气息也带着烧灼的滚烫。
他不由自主的扶着旁边的树干弯下腰干呕,右手的掌心里,陡然“嘭”的一声腾出一团跳跃着的黑色细长火焰。
这是……什么?
他脑中一片混乱,头痛欲裂,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死死掐住身边的树干,连指甲倒翻了过来都毫无所觉。剧痛绵延不绝,但他仿佛要裂开的大脑,依然在疯狂飞速的转动,脑海里不自主的出现种种复杂纷乱的回忆。
他汗湿的黑发湿淋淋地粘在脸侧,脸色惨白如纸,嘴唇都是灰白的,唯独上翘的眼尾发红,如同沁在血中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他从绵延麻木的疼痛中惊醒,蓦地睁眼,漆黑的眸中倒映出遮天蔽日的黑气。
第70章
觉醒
作为一个已经元婴期的修士, 睡眠对于桑宁来说着实是可有可无的。但无奈,她保持了近二十年的习惯实在难以改变,总觉得她只有睡醒了脑子才会清醒。
于是清醒过来的桑宁看看窗外大亮的天色, 又看看躺在她身侧还没醒过来的云时宴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稀奇, 实在是稀奇。
从来没有一次, 她睡醒后还能看到他还睡着, 而且看样子, 他丝毫也没有被她动静吵醒的意思。
桑宁有些自恋地想着,难道是因为睡在我身边觉得很安心很有安全感?
她抿了下唇, 而后又在心底悄悄叹了声。
怎么可能呢,虽说这个世界还没有到发展到如十二时方镜中那般最坏的地步,但也不见得有多好。他怎么可能会睡得如此毫无戒心。
除非——
是他自己很需要休息。
之前她以为从十二时方镜中出来, 所有事情都会回到这个世界的时间线, 但现在看来并不是,崽崽没有变小, 他给她的修为依然还在。所以云时宴虽然复活,但他在十二时方镜中被尽数毁灭的身体和神魂,也定然对现在的他造成了某些不可逆的影响。
如果是这样的话, 日后兴许还真需要她来保护他了?
怎么回事, 背负着要保护自己男人的强大责任感, 她怎么觉得自己好像还有点兴奋和蠢蠢欲动?
桑宁立刻坐起来, 想着自己需要做些什么。
她取出储物袋里的通信玉牌, 准备先看一下最近修真界内风声如何。
她的通信玉牌在昨日离开峚山之境后就恢复了正常,此时拿出来一打开,就见无数消息正在疯狂闪烁。
其中最热闹的一个消息框里就像炸开了锅似的, 数百上千条消息,一眼望去, 又是文字又是声音还有影像,简直就是个人数近乎上万的微信大群。
桑宁并不记得在进入峚山之境前通信玉牌有这个类似于群聊功能的板块,难道是最近才开发的?
她指尖随意地上下划动起来,发现这大群里竟然聚集了修真界内几乎全部有名有姓的宗门弟子,甚至还有不少的散修,也怪不得会这般热闹。
“可有云渺宗道友在?听说温宗主昨日突然闭关了,可是有什么突发情况?”
“峚山之境已经关闭,我们花费那么多精力在秘境口布置阵法,结果连个人影都没瞧见,白费功夫。我说到底是谁看到衍霄魔君打破封印出来了?骗人的吧?”
“朋友你们选择性眼瞎吗?没看到那天秘境里发生的动静?那是普通修士能搞出来的?”
“就是,好些人都瞧见了,还是无极刀宗的荆长老认出来的。当年荆长老虽然年纪还小,但也是见过衍霄魔君的,怎么可能认错人!”
“怎么不可能!那你说要真是那衍霄魔君,峚山之境都关闭了,他怎么不出来?总不至于就被关在秘境里了吧?”
“我们宗主和长老昨日才回来,方才又突然说要去云渺宗,谁知道是什么情况?”
“还有人说衍霄魔君在秘境里抢了个合欢宗的女弟子,简直可笑!怎么的,他打破封印出来什么事都不搞,就是为了抢个女人?还是合欢宗的?”
“这位道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合欢宗的弟子怎么了?要我说,衍霄魔君那是识货!再说了,我合欢宗修的什么功法你们不知道?”
“啊,这么仔细想想,连采十多天,说不定衍霄魔君早被我师妹采.补得都没剩什么修为了,这才没出来搞事。”
“……”
“……”
“……”
桑宁扣了扣手里的玉牌,又瞥了瞥身侧依旧睡得无知无觉的男人:“……”
天道在上,她可没连采十多天,也就那么一次,就把他给采得……险些弹尽粮绝。
她都不敢想这要再多来几次……
她有些心虚地收回乱飞的思绪,将通信玉牌切出群聊。
其他零零碎碎的还有不少人发来的消息,桑宁瞟了眼,点开了最上头最新的那条,是岁屏。
岁屏:阿宁,流光出事了!
流光?
桑宁在镜子里待了好几个月,差点都把这家伙给忘了。
他能出什么事?
这头岁屏虽借了月殊的通信玉牌联系桑宁,但心底对桑宁现在究竟在哪,又能不能看到这消息也根本没有底。
但阿宁是为了她才把流光留在合欢宗,现在流光出事,她又怎么能放任不管。
要是……她还能使用妖力就好了……
岁屏叹了声,转过头,看着躺在身侧不远处的巨大螭龙。
不,已经不能说是螭龙了。
昨日她缓过神来后,就看见流光已经化为了螭龙原形。然而不过一夜功夫,他身上竟然长出了无数乌黑似沉铁的鳞片,爪子也不见了,像一条巨大的蟒蛇,浑身上下都透漏出一股说不出的煞气。
岁屏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但她知道,这个样子的流光绝对不能让其他人看到,当然,她也根本没法挪动这么巨大的流光,便只得在这里守了一夜。
难道是因为流光和她一样,也在昨日觉醒了另外一部分记忆?
岁屏觉得有点像,但又觉得似乎没那么简单。
正这么想着,耳后蓦然拂过一股带着浓烈腥味的气息。
岁屏转过头,便见流光已然睁开了眼。
“你醒了,太好了。”
流光没有出声,他撑起巨大的脑袋,那双黑沉沉的眼睛死死盯着岁屏,布满鳞片的蛇尾缓缓朝着她蠕动过来,似乎是在……盯着自己的猎物一般。
岁屏喉间一紧,只觉得浑身上下都紧绷起来。
这是生物出于恐惧的本能。
她垂下视线,不敢和这样的流光对视。
就在这时,手里的通信玉牌蓦地亮了下,桑宁回复的消息瞬间跃入她的眼帘。
桑宁:待在那里,我会来找你们。
岁屏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正待回复,身后传来一个干涸而嘶哑的声音:“问他们在哪。”
岁屏猛地回头。
流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恢复了人形,正站在她身后弯腰看着她手里的通信玉牌。
“告诉他们我没事,”他那张漂亮的脸上不见往日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墨玉般的眸子一动不动地望着她,“我们现在就去找他们。”
岁屏张了张嘴,喉中有些艰涩:“我看你昨日好像受了伤,要不我们……我们还是在这里等……等他们来吧。”
现在的流光不大对劲,很不对劲。
她不能让他去找阿宁,最好,也要想办法让阿宁别过来。
流光闻言,漂亮的双眸一眯,却是忽而捧腹哈哈大笑起来:“哎呦,你胆子怎么这么小,这就吓到你了?”
岁屏:“???”
什么意思?
他刚才是装的?
她呆呆站在一侧,直到流光笑够了,看到他面上露出了一贯的她熟悉的那幅傲娇的小表情,心里那口气也没松下来。
“我看你身上都长出鳞片来了,你真的没事?”
流光撇了撇嘴角:“那算什么,我刚遇到那女人时就是那副样子,不信你问她。”
既然他敢让她问阿宁,那么他说的这话应当是没问题的。
“那我们为什么不在这里等阿宁他们找来?”她又问道。
“你傻啊你。”流光睨了她一眼,没好气道:“现在外头都在找他们,他们这么乱跑,被发现了岂不是麻烦。你想害死他们我可不想,我是那女人的结契神兽,到时候她出了什么事,受罪的还不是我。”
岁屏一凛,这才想起来流光是阿宁结契神兽的事。
修真界中也常有修士与灵兽结契,结契后的灵兽无法伤害主人,如若违抗或者伤害主人,便会遭受咒术反噬之苦,严重的甚至会要了灵兽的命。流光虽然是神兽,但既然结了契,必然也会受到咒术制约。
虽然能肯定这一点,但岁屏还是避着流光与桑宁通了消息,在得到桑宁确认流光以前的确就是那黑色大蟒蛇的样子后,那悬着的心才算是放了下来。
这厢桑宁在收到岁屏的消息时也觉得奇怪。
但她本就对神兽之事知之甚少,不知道流光变来变去究竟是个什么情况,而可能对这种情况了解的人,这会儿竟然还没睡醒。
桑宁看了眼依旧在沉睡的人,又给月殊、穆翎和其他师姐师兄分别回了消息,只说自己现在安全,对他们后头的追问就没有再答复了,免得被他们发现蛛丝马迹找到这里来。
最后在脑中梳理了一番信息后得出结论,她现在挺着个肚子,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生了,还是得等云时宴醒来商量一番再说。
就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醒。
桑宁很快收起通信玉牌,开始闭目打坐修炼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突地感觉到肚子里的小崽子好似又在翻跟头了。
她睁开眼,腰便被一只温热的手掌托住了。
“她总是这么能闹腾?”云时宴从后头托住了她的腰,另一只手安抚似的轻轻抚了下她的肚子。
桑宁头也不回,只顺势栽倒在他怀中:“现在不多动动,爹爹不在的时候怎么保护娘亲呢?”
云时宴楞了楞,少顷才无奈道:“日后爹爹定不会再离开娘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