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宁这才满意地眯起了眼:“哦,你说是就是吧。”
外头已经日落西斜,昏黄的阳光顺着大敞四开的窗户,肆无忌惮爬进屋内。
有风吹进院子,梧桐树叶沙沙作响。
桑宁似有所觉地抬头看向窗外。
只见天空中,一道巨大的黑影冲破云层,强烈气流在院中回荡,带动院中的梧桐树也随之剧烈地摇晃起来。
第71章
解契
流光和岁屏都知道天绝崖的位置, 因而只花了不到半日功夫便赶了过来。
“吓死我了,你没事就好。”岁屏忍不住地眼眶泛红,想冲上去抱抱阿宁, 看着紧跟在她身旁的云时宴, 又实在不好下手, 只得先转身去了一旁的小厨房。
她如今没有妖力, 保护不了什么人, 但做饭这些小事还可以的,那《孕妇注意事项》和《产妇护理手册》她可都不是白看的!
桑宁的视线转而落到流光身上。
岁屏也许瞧不见, 但她却很容易就看到了他身上的异常。
那一丝一缕攀附在他身上的,不是九幽那邪气又是什么?
云时宴扶着桑宁的腰往后退了退。
“你……是怎么回事?”桑宁问他。
流光却是瞧着云时宴,轻轻勾了勾唇角, “你应该想到了吧。”
云时宴抿了下唇, 淡声道:“寻木通六界,你是从九幽而来。”
流光便露出了个大大的笑容。
桑宁不解:“但你是神兽啊。”
“是啊, 我本是神尊留在下界守护寻木的神兽。”流光摊开掌心,一簇黑色火焰便跳跃了出来,映得他眸中的墨色越发暗沉。
桑宁不由地蜷了蜷指尖。
他如今的模样, 与云时宴被邪气侵体时几乎一模一样。
流光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 不甚在意道:“我在九幽流落太久, 不知不觉就被侵体成了这样子, 脑子也不大好用了, 时而清醒,时而会忘记许多事。”他对上桑宁那略感诧异的眼,扬了扬唇角:“所以我这次来找你们, 是想解除和你的主仆契约。”
他顿了下,视线又转向云时宴:“尊上在我不清醒时竟用御神咒来束缚我, 这可着实不大地道。”
桑宁隐约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可还没等她细想,流光便又转回视线瞧住了她。
“你觉得呢?”
桑宁对流光做不做她的契约神兽其实一点也没所谓,左右他这样子,也半点没把她当主人就是了。但现在流光却牵连到了九幽,他们连他为何要从九幽出来,又是如何找上他们的原因都没搞清楚,尽管他说他之前失了忆,可若是就这么解了这契约,总归是不大放心。
她抿了下唇,感觉到指尖被人轻轻捏住了。
云时宴与她传音道:“解除契约吧,他这样子被人看到的话对你不好。”
桑宁侧眸瞧了他片刻,缓缓点了头。
按照云时宴教她的,她抬手化出一个迷你法术图,而后指尖点在中心,流光额前便浮现出一道与之相同的法术图。
“破。”
两副法术图同时应声而散。
“如此,那就后会有期了。”流光最后朝岁屏的方向看了眼,而后腾身而起化为原形,眨眼便飞远了。
桑宁瞧着空中的巨大黑影消失,还在脑中整理头绪,那厢院子的大门忽然被敲响了。
谁会找到这里来?是敌还是友?
桑宁下意识往前走一步,把云时宴往自己身后挡了挡,又悄悄勾主了他的手指。
她小声道:“我现在也很厉害了,我来保护你……”
云时宴心中一动,反紧紧地攥住了她的指尖。
他的唇边漾开一丝笑意:“好,阿宁保护我。”
“有人吗?”
“君上?夫人?你们在不在里面?”
这个声音……
桑宁对云时宴对视一眼,都从各自眼里瞧见了一点诧异。
门外,一身蓝色锦袍,外罩一层白色薄纱的男子立在一侧,他瞅着几乎整个人都已经贴到门上了的黑衣魔修,嘴角抽了下:“你给我下来,这样子成何体统。”
九疑都恨不得能把眼珠子往门缝里塞进去了,闻言手臂往后摆了摆:“长流,你倒是也过来帮我看看啊。这门是不是设了禁制了,我怎么什么都看不见。”
长流心下腹诽:君上要是真在这里,能看见才怪了。
反正他是不可能做出这种不雅行径来的。
刚这么想着,手腕就被方才还紧扒在门上的人扯了一把,他脚下一趔趄,整个人往前扑过去的同时,也没忘记把罪魁祸首一起拉下水。
于是大门刚一打开,桑宁才护着云时宴往后退了两步,就看着一蓝一黑两个身影交缠着扑进门,而后“嘭”的一声,齐齐摔到了地上。
桑宁认出了黑衣魔修是九疑,视线又在另一个蓝色身影上转了圈儿。
如果没看错,这身衣服该是落音谷弟子的装束,那这人……
桑宁不大确定,直到那道蓝色身影和九疑一起抬起了头。
“……长流?”
长流从前,不,现在也还是落音谷弟子,他自小擅长音律,因而踏入修道一路后,自然而然拜入落音谷。他修为还不错,因而在温行砚召集各宗门人手前往峚山之境出口,企图合力围剿云时宴时,他也赫然在列。
在峚山之境关闭的时候,他也赫然觉醒了另一部分的记忆。
在那段记忆中,他会在未来弃正道,修魔道,入苍炎殿,成为衍霄魔君的护法之一。
这种事若是放在别人身上,大抵会难以置信,产生怀疑,而后只当作是个无稽幻觉,一笑而过,又或者,相信这是另一条人生轨迹,想尽办法要去改变这样的未来。
但长流不是。
他不只相信,并且很轻易就接受了这段记忆,因为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修魔不过是迟早的事。而这段记忆,不过是让他更加坚定了自己内心的想法而已。
“所以长流原来是落音谷的弟子,后来因为生了心魔被逐出落音谷才会入苍炎殿。然后九疑知道你现在还没被逐出师门,就一个人偷偷摸摸跟在落音谷后头想去找你,结果人没找到,反被你先给发现了?”桑宁憋着笑,又实在不好意思笑得太明显。
九疑委屈道:“我也没办法啊,我们苍炎殿前些日子糟了大难了,全殿上下,死的就剩我一个人了,那我也只能去找帮手了。”
说起这事,桑宁倒是也想起来,在进入峚山之境前的几天,她确实听月殊说起过苍炎殿好像是出了什么事。
“所以苍炎殿怎么就剩你一个人了?”桑宁好奇,又有些忧心。
他们现在都有另一个世界的记忆,知道该对付谁,也可以避开许多还没踩到的坑,比如温行砚,又比如那块记录了温行砚罪行的留影石。
可如今的问题却在于现在云时宴的修为倒退,在另一个世界是借助邪气入体后的力量才杀了温行砚,但在这个世界里,他是绝不能再碰九幽那些邪气了,否则和那个世界又还有什么差别?
要不然……
桑宁握紧了拳头,很快又被温热的大掌包裹住了。
“你的修为还对付不了他。”云时宴垂眸瞧住她,淡声道。
桑宁默默叹了声。
按理来说,云时宴的大半修为都给了她,那么她也该是个超厉害的大能,就算到不了大乘期,也该是个渡劫期的大能吧,偏偏不知道什么原因,她现在只是元婴期的修为,而云时宴的修为却跌到了灵寂期,比她还不如。
总不会是因为……过程中损耗了太多吧?
那么问题来了,就凭他们这几个人,要怎么去对付一声令下就可以煽动整个修真界的温行砚?还有那虎视眈眈,想要借助云时宴身体造神的九幽邪气?
桑宁原本想着,再不济还有个苍炎殿能够托底,虽然好像菜菜的,起码说出去的名头也还能唬唬人,好叫修真界那些人多少忌惮一些。现在倒好,苍炎殿死得就剩九疑一个了?这还怎么搞?
“到底谁干的啊?怎么就把苍炎殿整得就剩一个人了。”桑宁恨恨道。
九疑默不作声,掀起眼皮瞧了眼云时宴。
桑宁顿了下:“……”“是……你干的?”
云时宴干咳一声:“……嗯。”
桑宁:“……那要不然,你让百里前辈出来,咱们问问他看有什么办法?人多力量大嘛。”
云时宴:“他只是一抹残魂,现在怕是比我还虚弱许多。”
桑宁:“……”“那不如我们去把那块留影石偷出来,然后当着整个修真界揭穿温行砚暗害玄清道得事尊,这样……”她顿了顿,自己又否定了:“这样也不行,即便拿到留影石,一旦打开,那里面的邪气也会被放出来。”
桑宁觉得这事着实有些难办,比实力比不过人家,比人数更差了不只一点。想了一整日,一向睡眠质量杠杆的她难得连睡觉都睡得不大安稳。半梦半醒间,还隐隐觉得肚子都有些不舒服。
云时宴察觉到了,抚了抚她的肚子,凑近轻声道:“崽崽乖一些,娘亲要睡觉了。”
然而这句话大约是没有半点用的。
桑宁拧了下眉,方才肚子里那股似有若无的坠坠的疼痛未曾停止,反而愈演愈烈,疼得她咬牙都忍不住。
她意识到什么,猛地睁开眼睛:“要……要生了。”
话音才落,又是一阵尖锐的刺痛传来,她猛地倒吸了一口冷气,豆大的汗珠自她的额头滑落。
云时宴顿时面色大变。
算算日子,应该还有大半月才到分娩的日子,怎么会提前这么多日子出生?
他握住她的手,源源不断的灵力也随之涌入她的体内。
桑宁摇了摇头:“你书都白看啦,我这是……是生孩子,不是受伤了!”
一张嘴,痛吟声便忍不住地自唇角连连溢出。
她死死抓住云时宴的衣襟:“你还不赶紧去找岁屏过来!”
“好,好,我这就去。”
云时宴脸色脸色比她还难看,手忙脚乱把她安置好,出门时还撞到桌子打翻了茶壶。
住在另一侧的岁屏和九疑长流被这声音惊动,一打开房门,便见往日不管遇任何事都处变不惊的男人,此时衣衫不整慌慌张张自屋中跑了出来,竟是半点也不顾仪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