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然,云时宴在这里大概是没有危险了,但这峚山之境中除了他们没有别人,有的只是数不清的魔兽和那些奇奇怪怪的动物植物,没好吃的,没好玩的……
桑宁光想一想就隐隐觉得窒息。
就在这时,残破的大殿顶端,十二时方镜忽然发出一片灼目的白光。
与此同时,整个大殿也开始晃动。
这是秘境不稳,即将关闭的信号。
桑宁眼睛一亮,立刻就想到十二时方镜和这个世界的时间流速或许是不一样的。他们虽然在十二时方镜中待了三个月,但这个世界中兴许才过了十多天,所以峚山之境尚未关闭。
二人对视一眼,云时宴立刻抱起她往出口赶去。
在离开前的最后一瞬,桑宁回头看了眼大殿。
只见大殿中的残破景象被十二时方镜发出的灼目白光撕裂,十二根神柱拔地而起,神柱前各自摆放着一座神像,呈俯首姿态仰望天幕,耀眼光华在其间不住流转。
原来,这才是神殿真正的模样。
第69章
记忆
桑宁盯着神殿看了会儿, 心里也一时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
她来峚山之境就是为了找十二时方镜,如今镜子里也进去又出来了,但……
思绪还胡乱飘着, 却只见神殿方向的那道白光骤然一晃, 快如闪电一般径直朝着她飞了过来。
桑宁全身骤热绷紧。
只听得“叮咣”一声, 白光撞上她手中凝聚起的一团灵气, 而后转了个向, 飘飘悠悠地化成一面形状古朴的镜子,又再度落到了桑宁的手上来。
“这是什么意思?”桑宁看着镜子不明所以。
云时宴低头瞧了眼:“它跟着你便是与你有缘, 拿着就是。”
而后又淡淡道了句:“如今倒是要靠阿宁来护佑我了。”
桑宁:“……”
你这语气我怎么听着多少有些阴阳怪气呢?
不过的确是很奇怪,按理来说从镜子里出来后就应该相当于回到这个世界的时间线了,但不仅她的肚子没变回去, 就连云时宴给她的修为也没有消失。她方才挡下十二时方镜是出于本能, 云时宴虽也有察觉,但不知是因为抱着她不方便出手, 还是体内伤势仍未恢复,他的躲避显然比她要慢上了一拍。
但眼下也不是探究此事的时候。
桑宁垂眸扫了扫飞驰而过的无数山峦叠嶂,在某个瞬间感觉到似乎有许多道不同灵力正聚集在他们前方。
秘境即将关闭, 进入秘境历练的修士应当也正赶往秘境口, 所以灵力聚集的地方, 应当就是秘境出口所在。
云时宴的速度很快。
桑宁只觉得眼前一晃, 再定睛时, 身前是一汪清幽山泉,形似石鼓和巨钟的两块巨石一上一下,气势磅礴恢弘, 而在两人身后,则的那棵巨大的, 几乎遮天蔽日的寻木。
桑宁感受了下,这地方距离秘境出口处应当还有些距离。
她从云时宴怀里滑下去,扶着他的手臂站直了身体,奇怪道:“我们不去出口吗,到这来做什么?”
“他们已经知道我出来了。”云时宴手臂托住她的腰,带着她转过身,到了寻木树前:“我们得换条路走。”
桑宁这才想起来,之前宋霁尘穆翎追到神殿时,就已经猜出了云时宴的身份。如今半月过去,修真界内无论如何都应该已经收到了消息。他们也许不知道该到哪里去找他,但守株待兔却是最安全也最保险的法子。云时宴不出去也罢,若要出去,就一定会在秘境口被逮个正着。
说不定此时秘境口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云时宴出去再把他抓回去封印,他们现在要是出现在秘境口,可不就正好撞到了枪口上了吗?
“那我们从哪里走?”桑宁瞧了眼周围,“这秘境还有别的出口吗?”
云时宴点点头,他抬手在空中画出一个个复杂的符咒,而后掌心向上,银白夹杂着丝丝缕缕的黑气从他掌心翻涌而出。半空之中便渐渐显现出一个迷你的法术阵图来。
桑宁瞧见他掌中的黑气时顿了下,只来不及思考,便见被眼前更为奇异的景象吸引了视线。
只见半空中云时宴用法力画出的阵图一点点往寻木树压了下去。寻木树上的花苞一瞬绽放,而后在树底下显出一个暗影来,乍一眼瞧过去,像是一片如死水般不起波澜的镜面。
镜面上倒映着寻木树的巨大影子,从根本反向延伸向地底深处,又重新长出枝叶繁茂的巨大树冠。
桑宁眼睁睁看着从地面寻木树上掉下的荧白花朵落到镜面,又毫无阻隔地沉了下去,那散发着微弱柔和光芒的花便长到了镜面下的那棵寻木上,而另一边的寻木周遭却不同于他们眼下所在的地方,像是……一处山洞。
有点眼熟……
她这念头打脑子里才转了半圈儿,平静的镜面忽然泛起点点涟漪,周遭的气流急促流转,最中间的那处镜面涌出了一处漩涡。
云时宴揽着她腰的手臂收紧了力道,抱着她往那漩涡一跃而下。
///
“哗啦”一声,阵阵涟漪缭乱,溅开一池水花。
云时宴抱着桑宁自水中起身,缓缓穿过波粼池水,行了一小段,踩上石阶,踏出温泉水池。
山洞里光线不甚明朗,但桑宁还是在第一时间就认出来了这地方。
这不就是云渺宗禁地,封印云时宴的那个山洞嘛。
怎么绕来绕去又回这地方来了?
云时宴托着她的后颈,手指舒展开,灵力瞬间包裹住两人,很快便将身上的湿意烘干。
他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轻轻抚了下她的后颈,淡声道:“上古寻木,枝叶遮蔽万里,根系延伸六界。寻木,也是六界之间的通道。”
原来是这样。寻木若是六界之间的通道,那只要六界中有寻木的地方,自然可以通过寻木这个通道来去自如。
桑宁先是应了声:“哦。”而后又拧紧了眉头:“不对啊,如果寻木是通道,那你为什么还能被关在山洞里千年?”
“我先前不知。”
“那你岂不是很冤?明明离开的通道就在眼前,你还白白被关了一千年。”桑宁忍不住笑:“你知道的时候是不是捶胸顿足无能狂吼了?”
听她笑,云时宴唇角抿起,也露出了笑容:“没有。”
“真的没有?”桑宁搂着他的脖颈,清澈如琉璃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在我面前不用不好意思,你上什么样子我没见过啊。”
云时宴抱着她朝外走去,已经到洞口不远了,她说这话时他正瞧见那石榻,他目光闪了闪,应声道:“嗯,阿宁都见过。”
桑宁便靠在他肩膀上偷偷地笑。
等靠近最外面的洞口,瞧见了地上的碎石断木,桑宁不由讶异:“谁在这里打过架,怎么弄成这样了?这可是我们认识的地方呢。”
云时宴扫了眼满地狼藉,这才想起这大约是自己进入峚山之境前干的,彼时他还不知寻木联通着峚山之境内,又寻人心切……
他只得默默闭紧了嘴:“……”
“那我们现在去哪?”
“回家。”
禁地的封印已破,离开并不麻烦。
云时宴就这样抱着桑宁大摇大摆踏出禁地,一路畅通无阻地回到了天绝崖。
这头二人相拥倒头好眠,外头却已然乱了套。
就在峚山之境即将关闭的前一刻,许多人都出现了离奇的幻觉。
这幻觉来的奇怪又短暂,自己好似在幻觉里过了近百年,而实际上却又只是短短的一瞬间。
如果他们看过现代的某些小说,就知道这种感觉类似于重生。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幻觉飘渺无痕,他们转个头的功夫就从脑海里丢了出去,很快就只剩一点淡淡的影子了。
然而对于某些人,这幻觉却足以引起他们的警觉和重视。
温行砚剧烈喘息着从幻觉中回过神来,直到彻底清醒,他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胸口剧痛无比。心脏的地方空空如也,似乎还能感觉到风从胸口对穿而过,呼呼作响,那感觉真实无比。
他大睁着眼,一遍遍地去回想幻觉中出现的画面。
那个即便入了魔都始终淡漠的人,在那瞬间犹如被恶鬼附身一般,他五指成爪,生生掏空他的胸膛,捏碎了掌中属于他的那颗心。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幻觉,但身为修道之人,他又很清楚这绝不可能只是幻觉,而是自身对于命运的感应。他确实死过一次,死在云时宴的手里。
但那怎么可能?他明明……
似乎是想到什么,他的脸色瞬间突变,他艰难地从喉中挤出两个字:“弃、子。”
不可能!
怎么可能!
温行砚怎么也想不通,它们不是帮他的吗,怎么会……
心神晃动之下,他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不受控制地钻了出来,随后又被他死死摁了回去。
若是平常,跟在温行砚身侧的宋霁尘定能发觉他的异常,可此时他却只是垂眸盯着自己手中的焚灵剑,好一会儿都没回过神来。
他仿佛还能感觉到鲜血溅到自己手上的那股灼热感。眼前紧跟着便是焚灵剑吐出的火舌凝聚成兽状,化身为半空高的火兽,面牙咆哮,狂妄焚燃草木,亦将那个散尽修为却依旧脊背笔挺的男人吞噬而尽的画面。
焚灵剑吐出的火焰猛烈毁灭,燃烧的神魂,凛凛寒冷,无穷无尽。
更荒谬的是,这样一副堪称恐怖的画面,却让他感觉到来自于神族殒灭的哀怆,仿佛天地同悲,万物共泣。
但怎么可能?
他不是入魔了吗?
他不是邪气侵体了吗?
他分明已经被邪煞控制了神魂……可如果真是被控制了神魂,他又为何在与他对战时散尽自己的修为,又让他毁了他的身躯和魂魄?
宋霁尘低头沉思,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合欢宗。灵竹峰。
岁屏方入门不久,且她体质不同于常人无法修炼,平日里做的最多的便是上山采些灵药,给灵竹峰的师兄师姐们打打下手。
“阿宁也不知道怎么样了?那魔君究竟把她带到哪里去了?”
“男人果然都是祸害,自己不做好事就罢了,这下还把阿宁也拖下水了。”
“阿宁在他身边不会受苦吧?她还怀着孩子呢……”
流光百无聊赖跟在她身后,对于她连日的碎碎念烦不胜烦却又毫无办法。
某一刻,岁屏的念叨戛然而止,她的目光怔然,仿佛整个人都陷入一阵恍惚中。